村里死的人。
村里死了二十二个,找到尸体的只有十八个,两个被河水冲走了,据见到的人说是被水鬼拖下去的,但是见到的人也疯了,无从考证真假,然而还有两个是被山里的野狗跑出来活活咬死的,找到的时候就剩下几根骨头了。
而这十八个,正排成一列,站在墙边上,然而个个头顶上都盖着一块黑布,额头贴着一张黄符,尸体之间用绳子串着,那种结我没有见过,很奇怪。
赶尸。
我想到这个词。
徐先生说,这是暴死的十八个人,不能入棺,可能会起阴,得拴着。
我扭头看见这十八个人的家人在另外一边,被人拉着痛哭,哭到嗓子都哑了,我动容,何等的撕心裂肺,这就是失去至亲的痛苦。
门口摆着两尊童子像,每个童子都是白脸红腮,手里抱着公鸡。
童子抱鸡。
这是很诡的东西,看得我头皮发麻,不由得是靠近徐先生。
我随徐先生拉着我进门。
院子是村里荒废的,是以前的一位老村长的家,后来这家人在村斗中死的很惨,所以也就几十年没有人进来。
进门,很多目光一下子冲向我。
院子两边各排着六张椅子,都是太师椅,太师椅上都坐着人,有老有少,身份看起来都不简单,椅子后边是装束截然不同的一群人,看来这一下就来了十十二批人。
而我正对的,位于东边正座上的主人位,是地位最高的,此时坐着一位骨瘦嶙峋,老的不成样子的祖宗辈,他身上就披了一件麻衣,手里拄着一根枣树杖,两眼合拢就跟没有睁开一样。
我盯着他久了,立即一道呵斥声而来,犹如雷震,吓得我赶紧低头。
徐先生朝着那个老祖宗一鞠躬,而后领着我走到左一的椅子那里。
那是客座上第二的位置。
太师椅上做的是一个扎着头发的老妪,她嘴角下有一颗大痣,双手笼着一根拐杖,拐杖上吊着一块玉。
我看见那块玉上有一个字。
客。
客姓。
这是我妈的姓,难不成,这是我妈那个家族的人?岚封客姓。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老奶奶身后的族人,有男有女,即有三十四岁的中年汉子妇女,也有二十岁出头看起来正值风华的青年男女可,可不论老少,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小钗的儿子……”
“天,这是小钗的儿子……”
嘭的一声,老奶奶拐杖往地上一杵,这是雷霆大怒,后边声音立即消失了。
听他们的称呼,他们似乎都很喜欢我妈,可……我心底里有些委屈,也有些难过,看来我的出生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满意。
我低着头,不敢面对他们的眼神。
徐先生拉着我,站在这些人的后边。
显然,徐先生和我的地位都很低。
我曾经听到过,徐先生自称老奴,那可能是个我妈的家奴,我妈作为一个家族的大小姐,有仆人并不奇怪。
我进来之后,依旧是没有人说话。
似乎都在等着,坐在主座上的那个老祖宗发话。
客座十二张椅子,我打眼看过去。
人都挤满了,看来是有十二个家族或者是流派,多是一些严肃的模样,不过鲜有衣着显赫之人。
过了半个时辰,老祖宗动了!
原本老祖宗坐在那,就跟一根枯木一样,这动了一下就很显眼。
众人眼神随着老祖宗的眼神看过去,居然都落在我身上!我这一下子韭就慌了,还好有徐先生八手放在我肩头上。
“胡家的小子也来过?”
我听见这声音,一愣,很快想到宫玄司胡家,就是那个送我黑棋子的人。
众人有些不解,只有少数辈分大,坐在椅子上高深莫测的家伙点头。
“是天师棋,胡家的人给了这小子一枚棋子。”
坐在客座第六位的,一位看起来就衣衫褴褛,模样破落的独臂老人解释道。
有这位老人解释,众人明白了老祖宗的意思,不少人的目光都很震惊和羡慕。
天师棋来历不小,在道法界中更是至宝。
一百八十枚天师棋黑子,是胡家用几百年的时间收集的,哪怕是胡家破落了,这一百八十枚棋子也是没有散过,但是竟然送给我了一颗,怪不得这些家伙都震惊又羡慕。
老祖宗微微点头,正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来讲一下这些天发生的情况。
只听得我身前的客姓家老奶奶,呵斥了一声“徐三林。”
徐先生立即躬身,说了一句“老奴在。”徐先生慢步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院子中间,拱手低头。
徐先生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这下我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我妈死后,发生了阴变,而外界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只能是徐先生和我爸把我妈下葬,先利用土地气镇住,麻驼子中途偶然而来。
而下葬之后,事态恶化,也就是我被村长背回来的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有各种东西觊觎我妈的尸体,我妈的尸体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一旦我妈起尸,便大祸临头!
徐先生和我爸,麻驼子为了守住我妈的坟墓,替千里两墓只局争取布置的时间,和各种脏东西硬碰硬,极为惨烈,最后是我爸,马驼子用最后一口气吊着局,给徐先生六天的时间出走喊来了外援。
这场祸事,在他们口中,已经是被成为阴灾了。
而现在,这些人,就是来对付凤山的阴灾。
“凤山,现在来了四个厉害的老东西,诸位如何?”老祖宗看向四处。
徐先生此时道:“乌老,是五个。”
“徐三林,老祖宗说话你插个什么嘴!”我面前一个客姓的年轻人呵斥道,徐先生脸上微变,并未解释。
徐先生被这样欺负,我当然是不会肯,直接是大声道“我不准你这样说徐先生!”
声音之大,震惊了满院子,就连那个骂徐先生的年轻人也是瞪大了眼睛。
最后还是老祖宗,乌老发声缓解了气氛。
“徐三林,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先生说,不止是四个那么简单,凤山阴变,有萨满巫觋觊觎小姐凤体,以一位黄仙儿之命淌阴,而前两日凤山三十多只黄皮子暴死,我想睚眦必报的黄皮子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有厉害的黄仙儿出山讨说法,再者那位巫觋以黄仙之命淌阴,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这些话,听得很多人都震惊了。
主要还是黄仙儿。
前面说过,黄皮子是胡白黄柳灰,乃至是所有的山精兽精中最为特殊的族群之一,以一位得道黄仙儿为命,这般手笔怕不是要遭阴。说天杀也不为过。
乌老点头两下,说“那就是五个老东西了,再加上一位萨满巫觋,如何解决?”
四下安静。
直到我身前的客姓老奶奶开口。“客云钗就我们客家带走,希望诸位能够截住那五个家伙,还有那个巫觋。”
显然,谁也不想要和那五个东西硬碰硬,但是在乌老的压迫下,都是得硬着头皮上,两个家族对抗一个。
至于一个多出来的,是十二张客席的末席,他们家来对付那个巫觋。
突然,我身前一个中年人骂道:“吴家不是号称独步东南道门嘛?我们家小姐出事,怎么不见他们现在来收拾?”
不少人眼神都看向我,显然这是指桑骂槐。
我低着头,这种事情,我没有任何资格插嘴,我什么都会不会,要是我学到了我爸的技术,我肯定是要站出来的。
“哼,一群废物,欺负一个小孩挺厉害的,这么厉害怎么不敢自个儿入凤山啊?”
众目睽睽下,院子口传来轻笑声,一人毫不客气的大步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