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柳木阴棺

我妈她居然坐起来了。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坐起来?

死人怎么会坐起来?

我这一刻无比紧张,明明非常害怕,但是喉咙里就跟堵着棉花一样,光是张着嘴舌头在抖。

我妈就那么坐起来了,阴森森的,两眼白得跟鱼肚一样。

她怎么坐起来了的?

我爸明明用红线缠住了钉子,把她固定在床板上。

然而,我惊恐的发现,那些红线居然断了,断口就跟被烧焦了一样。

突然,徐先生从后面捂住我的嘴,我挣扎了一下他对我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轰的一下,门板关拢,差点把我魂都吓出来了,还好有徐先生抱住我。

麻驼子豁然挺身,眼泪还没擦干净,就听他念出一个青涩的字眼,我也没听清是什么,突然之间铃声大作,摇晃的铜铃非常快速。

麻驼子摇着铜铃,大喝一声“镇!”

然而,我妈根本没有躺下去。

反而是门外通通乱响,好像有人在外边不要命了的拍门一样,但是那肯定不会是人。

我妈的眼角流出浓郁的两行黑泪,看的可怕。

徐先生大呼不好,这是要起尸了。

他抓住我的手,用指甲趁我不注意在我手心划开一道口子,我吃痛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徐先生搂着我一把把我流血的手心拍在门板上去。

说来奇怪,我手拍上去,这门板的动静突然就没了。

我就听见徐先生大吼“老马驼子!还不动手?!”

我心下震惊,勉强转过头,见麻驼子手里飞出几片红布,那红布活过来一般缠上我妈的身体。

下一幕,让我浑身冷飕飕差点魂都吓没了。

我妈张开嘴尖叫的嘶吼一声,翻白的眼珠子里冒出无数血丝泛红了!

这声音透彻灵魂,估计十里之外都能听得见,耳膜都要被刺穿了。

我亲眼看见,我妈张开的大嘴里,从那喉咙里居然挣扎出一只血淋淋的鸟头!

这个场景,吓得我倒吸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一只鸟头啊,就这么活生生的从我妈喉咙里钻出来了。

麻驼子一把抓住铜铃,摇动三下,用铜铃从下边的狗血缸里快速盛起狗血,挥舞两下那狗血居然一滴都没有飞出来。

一下啪的砸在木板上,够血四溅,铜铃碎成好几遍,就剩下个把手还在麻驼子手里。

“畜生,滚!”马驼子大喝。

我妈的叫声瞬息就跟湮了气儿的火一样,一下子就没了,那只鸟头发出一阵怪叫声又钻了回去,我妈扑通倒在床板上,眉眼诡异的又闭起来了。

麻驼子扶着床板,气喘吁吁,流着汗,显然有些体力不支了。

他腰上的葫芦里装的那只蛤蟆精吓坏了,疯狂乱动。

麻驼子斥喝,再动,再动就把你狗日滴拿去喂那只鸟儿!

这么一喝,那只三脚蛤蟆精再也不敢动了,乖乖分分的。

徐先生紧张说,老麻驼子,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让小姐入棺材里去,否则天知道要出什么事儿!

麻驼子不甘心道,日他板板的,老子出门要是请了湘西那些臭老道出来,也不至于受这憋屈!

徐先生当着我面苦笑,你就是杀了他们,他们没那个胆子走这趟活儿,小姐命,哪个敢动得?

麻驼子眼露狠色,龟儿子的真有不要命的,这次黄仙儿不成,下次说不定亲自动手嘞!

我听着这些话,心底里愤怒,有人要陷害我妈,拿我妈的死大搞文章!

“不管了,先镇住气机,等天亮!”

麻驼子立即从兜里抽出一沓黄符,每一张都有年头了。

徐先生笑骂,你个比铁公鸡还铁公鸡的,这回出大血咯。

麻驼子咒瞪徐先生一眼,说,这是小姐!别说是这些臭纸,我这条命都是小姐的。

这两个人的对话,虽然互相不对付,但是我能够真心实意的感受到,他们一切都是为了我妈,我心底里暖和起来。

这边他们干活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麻驼子比徐先生要矮多了,背上就跟驮着山一样,才到徐先生腰间。

然而,和徐先生文质彬彬的儒雅之风不一样,麻驼子浑身粗布杂衣,手背上,脑壳上,全是庄稼人的模样。

但是,身上挂的东西样样齐全,包袱,八卦镜,铜钱剑,墨斗线,开光的铜铃,五帝钱,腰后还有一把小桃木剑。

麻驼子把十二张黄符用铜钱压在屋子的四个角,又用剩下的黄符全部贴在房梁上。

我坐在门边,看他取出一个瓷碗儿,里面放满了糯米,麻驼子取了一点黑狗血滴在碗中间儿,手指上的黄符一旋神奇般的自然起来被麻驼子丢进碗里,瞬息闹腾起一片大火,衬着火未灭,麻驼子把一头系了红绳的铜钱埋入糯米中,红线另外一头拉出。

围着我妈的木床板绕了一圈,缠住四根蹬腿儿,最后又回到这碗里。

“吴小二倒也做了件厉害的事儿,知道装一缸黑狗血镇住地气,妈了巴子这么多黑狗血,得杀多少狗。”

麻驼子看着床下的一缸黑狗血,不由得是骂起我爸的手段。

这骂的也很喜人。

我没忍住轻轻笑了,立马被麻驼子狠狠一瞪,我赶紧看徐先生。

徐先生和马驼子做的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用黄符扎了一些纸人,我一数二十八个,这不就对应了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吗?

徐先生笑着夸奖我,娃儿心真清,聪明,以后是个干大事的!

麻驼子斗嘴道,屁娃,知道个星宿有什么了不起的,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我冲着麻驼子做了个鬼脸,差点没把麻驼子气地跳起来。

“哈哈娃子,我跟你说,老麻驼子摆的是传统滴铜钱红线,阴阳之理,八卦之玄,通的是自然之理。”

“而我就不一样咯,我这是映照天上星宿,借的是仙人之力,你说厉不厉害?!”

我连忙点头。

“其实,各有各的好,他铜钱黄符锁住地气阴气,外拒邪阴,内压鬼煞,房梁悬符天阴不通,正好是能隔住外机。而我这个给他那个上了保险,借力发功,镇煞厉害的多。”

这么一说,我明白了,麻驼子是摆了一个局,一个阵,隔绝的是外部的各种气机,镇住的是内部的阴煞,万无一失。

而徐先生的,专镇阴煞,一力降十会,对付厉害的脏东西威力更大。

这一来二去,几乎让我忘记了,现在是晚上,而随时起尸的我妈还在这个屋子里。

门突然被推开,我爸进来了,对徐先生和麻驼子说:“二位,灵木找到了,三百年的柳树。”

徐先生担忧说,前不种桑后不栽柳,柳是阴木,会不会……

我爸着急说,方圆几里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其他灵木。

徐先生叹出一口气,道,死马当活马医,用黑狗血淋上,咬掉它的阴气儿!

我爸叹出一口气,只能这么做了!

麻驼子一个大老爷们,眼露不忍“小姐,委屈你嘞,改天驼子用金棺银椁送你啊!”

这话说大了,但是我爸和徐先生都没有笑。

打好的棺材很快送上来了。

由于村里公鸡都杀掉了,徐先生抓来一只壁虎,用朱砂在壁虎的嘴里蘸了一点,放在铺满狗血的棺木上。

这壁虎居然就那么趴在棺木上,一动不动。

“诶!小姐!你睡好!”

麻驼子擦着眼睛,众人齐力把我妈连着木床板放入柳木棺里。

“诶!我个把纸烧,小姐你路上走的风光!”

看着棺木缓缓盖上覆过绝美静然容颜,我鼻子猛酸,徐先生紧紧抓住我的手,巍巍颤颤。

但是我知道,这里不仅仅是徐先生和麻驼子难过。

还有我爸,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睛红肿,七尺的大黑壮汉,顶天汉子,眼肿的不像样子,鼻涕流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