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飞机缓缓降落在首尔机场。

蔚蓝的天空,一丝丝白云,跟在队伍里,百草仰头望去,见前面郁郁葱葱的山腰上有一道长长的高耸入云的石阶。石阶是由黑色的石板铺成。极陡,每一阶又窄又高,经过风吹日晒的洗礼,石板已经斑驳开裂,踏上去却滑腻细润,似乎曾经被无数的弟子走过。

远远的。

能看到石阶的顶端。

有一座壮丽凝重的韩式宫殿风格的建筑,玄黑色的大门,金色的门扣,黑底的牌匾上有金光灿灿的四个繁体汉字——

“昌海道馆”。

盛夏正午的阳光强烈刺眼,远远地看去,竟如同是从它的四面八方绽放出来的!

昌海前来迎接他们的弟子叫民载,汉语说得很流利。

他一路介绍说,昌海道馆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是韩国最被尊敬的跆拳道道馆,历代的弟子中都出现过宗师级的人物,现在世界上被授予最高荣誉象征的黑带九段的大师们,也大多出自昌海门下。

玄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道馆内随处是参天古树,遮天蔽日,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起来。一片片深绿、浅绿、暗红的茂密树木,掩映着红墙绿瓦,流水凉亭,幽静开阔,古拙雅致。

“哇,好漂亮……”

身边的晓萤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赞叹。

是的。

而且不仅仅是漂亮。

更有一种融进了上百年历史的宁静气质。

一路古树凉亭地往昌海道馆的纵深走着,百草忍不住也想赞叹,这个道馆简直每一处的景色都可以入画。咦,前面那片静如秋月的湖泊,临湖那棵茂密如华盖的老榕树,还有那座一半被遮在榕树的树荫下,一半凌空建在湖面上的凉亭,跟松柏道馆里初原师兄的小木屋,竟有着某种相似的味道。

她悄悄看向走在队伍前方的初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觉得初原师兄跟平时似乎不太一样。但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清楚。虽然他的眼神依然宁静,唇角依然习惯性有微笑的弧度,却隐约有种寂寞而疏离的感觉。

就像此刻。

他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湖面上的那个凉亭。有风吹过,凉亭四面半卷的青竹帘随风轻动,里面空无人影。

“有一点你们要注意,这片湖的对面是各位宗师的居所。宗师们喜欢清静,如果要在道馆里散步,请千万谨记,不要到湖的那边去。”民载提醒说。

“是。”

众人应了声。

晓萤却觉得很遗憾,眼看着湖对面的风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势而建,古朴雅致,简直跟水墨画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参观吗?尤其山顶那所庭院,褐瓦青砖,远远的仿佛被笼罩在云雾中,有股仙气,不能去离近了看,真是心里痒痒的。

她凑头过去跟百草小声嘀咕抱怨。

说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回应。

疑惑地一抬眼,见百草正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点憋气,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动。

“喂,看什么呢!”

百草被她晃醒,视线赶忙从初原身上移开,脸微微有些红,说:“没……没看什么……”

“哼,”晓萤瞪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点,当心若白师兄不开心!”

若白师兄?

痛得闷吸口气,百草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地看向同在队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认真地听民载介绍昌海道馆的情况,并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当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时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们就住在这个院子,”前面是一片霍然开朗的空地,朱墙青瓦,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一片片枝叶茂密的树木,树的品种与树叶的颜色各自不同,有深绿色、有浅绿色、有暗红色,层层叠叠,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样漂亮,“参加训练营的各国队员们都住在这里,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们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们……”

民载的声音嘎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门前,几道阳光刺目地照耀而下,十几个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开,牢牢挡住大门,将他们的去路拦住!夏日的风吹起她们系在腰间的带子,带子上全都绣着“昌海”两个字。

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女孩子。

年龄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却极是倨傲,高高昂着头,晓萤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这架势……

岸阳的队员们面面相觑,若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初原已经正色在问民载:“这是做什么?”

民载的神情很是尴尬。

他上前走了几步,似乎有些为难地对中间那个女孩子说了几句韩语,林凤、晓萤她们虽然听不大懂,但是偶尔飘过来的几个“师姐”这样简单的词语还是能明白的。

那个女孩子居然是民载的师姐?

她看起来明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民载起码也有十七、八岁了,但是看民载对她毕恭毕敬不敢说重话的样子,还有旁边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似乎她确实地位颇高。

不管民载说什么,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绝,一双眼睛像冷电一样在岸阳队员的队伍里寻找。

那眼神里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让人不舒服。

晓萤心中忿忿,如果不是初来乍到,怕失了礼数和风度,真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对,有闪念在她脑海中飞闪而过,她好像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

冷电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阳队员们的身上逐一扫过,掠过林凤,掠过光雅,掠过梅玲,掠过百草,冷冷地落在晓萤身上,然后,又飞快地,那女孩子一扭头,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着队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金敏珠——!”

灵感迸发出来,回忆似快退的电影片段一般闪现,脑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一样栽倒在草坪上,气得哇哇大哭的场面使得晓萤忍俊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哈哈哈……”

林凤、申波、寇震他们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这边晓萤笑得乐不可支简直要满地打滚,那边那个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时若白、亦枫和初原也想起来了,唇角不约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馆来到松柏道馆交流,年仅十岁的金敏珠嚣张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训了她。

“你、不许、笑!”

手指颤抖地指住笑不可仰的晓萤,金敏珠怒喝,眼见她的呵斥对大笑不已的晓萤毫无用处,她的怒火便全部转移到了站在队伍中的百草身上,喝道:

“戚、百草、你、出来!”

百草皱眉,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若白眼风一扫,她才缓缓沉住气,停下脚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么?”

“我要——挑战你!”

高昂着头,瞪着戚百草,金敏珠大声说!

“挑战你——!!”

“刷”的一声,金敏珠身旁两侧的女弟子们齐刷刷迈步上前,她们动作整齐,声音整齐,好像彩排过一样。

庭院外树丫上的鸟儿们惊得四起飞散,从大门处也涌出来一些听到动静的其他国家的队员们,他们肤色各自不同,有欧洲的、东亚的、中东的、还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场面是什么状况。

各国前来参加训练营的队员们好奇地窃窃私语,彼此打探和讨论着,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间看来看去。

“这就是昌海道馆的待客之道吗?”

初原看向民载,声音温和却带着隐隐的压迫力。

“这……这……”

民载搓着手,尴尬万分,朝着金敏珠又说了几句。金敏珠却是听也不听,反而倨傲地走过来,站在百草面前,夸张地上下打量她,说:

“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

百草凝视她。

三年不见,金敏珠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大成了一个少女,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带着股娇蛮的霸气,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让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走了一步,跟百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她高昂着头,说:

“当年、你打赢我、纯属——偶然!”

“拜托,金敏珠,怎么三年了你一点长进也没有,”晓萤翻个白眼,鄙视地说,“我们刚刚才下飞机,满身疲倦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战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这段话说的很快,金敏珠有些没太听懂,但是从晓萤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在逼迫之下,民载吞吞吐吐地将晓萤的话翻译出来,金敏珠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晓萤,“当时、你说、只是扫地的、戚百草、其实是你们、主将!你欺骗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戚百草踢飞出去,还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师兄妹面前丢尽了脸!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让她寝食难安的侮辱,纵使她现在已经成为同辈中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她总觉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败给过一个扫地的名不见经传的人。

最可恶的是——

那个戚百草居然还是最令人不齿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啊啊啊。

三年来,她时时刻刻想要报仇,她要证明给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个戚百草,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了。

复仇的火焰让她连一秒钟都无法按捺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将会随着岸阳跆拳道队来到昌海道馆,她已经在训练营的庭院门口守了足足两个小时——

她要在第一时间!

血洗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