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颇大,很久才被扑灭,几天来辛苦修建的房梁受到了不小的毁坏,索性的是没人受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风流与附近来救火的百姓踩在碎裂的瓦砾之中,满头满身皆是烟灰,衙门里的差役正四处查看着当下的情形。
昨夜一夜大雨,百天木工做活不曾生火做饭,所有人都是在魅阁轩里吃的东西,按理说怎么都不可能会失火,方才一瞬间火焰就已蹿了老高,显然其中定有蹊跷,然差役查看了一圈之后说不曾发现有人纵火的痕迹,反而将风流等人说了一顿,说定是白天没有注意留了隐患,才会引发火宅,好在没有牵连邻里,不然魅阁轩难逃干系。
附近的百姓皆愤愤不平,风流却兀自一笑,冷冷言道:“官爷们说得极是,倒是我魅阁轩有错在先,好在没有连累了旁人,自此之后,我夜风流会好生注意周围的情形,若是看到有人在此鬼鬼祟祟,意图不轨,定手起刀落,绝不留情。”
刘家两个大伯失踪的公案到现在都还没破,两家人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是白马镇上众所周知的事情,夜风流此人虽平日里声不作气不出,但从后来被魅阁轩打发出去的几拨地痞无赖的下场来看,他的功夫绝非泛泛。
那几个差役听得后背发寒,奈何来之前秦捕头已经交代,这事儿不用闹大,能捂就捂了。所以那几人硬着脖子强撑了一阵,含含糊糊的蒙混着也就走了。风流心底明镜,让帮忙的人群散去,见林安带着魅筱夕和白炎匆匆赶回,遂扬手示意,让几人回了店中。
“这火不会无缘无故就烧起来,衙门不做说法,想来,是有人已经打过招呼了。”
“官匪勾结,却又是为了什么?”魅筱夕心底愠怒,狠狠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白炎神色凝重的望了风流一眼,意味深长的回答道:“百姓识字便能明理,通晓其中意味便可争取更多的东西,自古混沌之民最易掌控,老板娘可曾见过这镇上开茶铺酒庄有人阻挠过么?”
“嘶——”魅筱夕倒吸了一口冷气,明白了白炎的言下之意:“你是说,这极有可能是贼喊捉贼的勾当?”
“屋子烧了还能重建,他们选择在入夜时分动手,也是不想事情闹得太大,只怕是想警告我们不要再继续罢了。”
“那……”魅筱夕有些拿捏不定,她并不害怕官府当真会对魅阁轩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她只是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刚在小镇立足,怕是也不想惹太大的麻烦,然而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曾经的身份是什么,又经历过怎样的风浪,在逆境中是如何奋勇前行的,所以,当她的忧虑刚刚表现出来时,白炎便微微一笑,笃定的说道:“老板娘尽管放心,白炎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便选择退让,办学是无瑕心之所想,也是白炎心之所向。对方既然这么害怕世人识理,咱们又怎可辜负了他们的这一番鞭策。打明儿起,我会一如既往的重建学堂,不仅如此,来读书识字的孩子我还免费教他们武功,这样,既可强身健体,将来国有需求之时也能报效国家,为百姓效力。”
“好!这个好!”魅筱夕一拍双手站起了身来:“好男儿自当如此,从明日开始,咱们这魅阁轩停业半月,全力支持你将这学堂搭建出来。”她说得慷慨激昂,一脚便要踩向往凳子上,风流冷冷瞥了她一眼,将那凳子一勾,她一脚踏空险些跌倒,有些郁闷,风流却眉头一扬,了然于胸的说道:“你可没这么大方,得,你也不要打无瑕卖身的主意,自此开始,我这一年的工钱不要了,权当替他二人将这再建学堂的钱还给你。”
魅筱夕被他揭穿心事,讪讪的摸着鼻头掩饰道:“竟说得如此生分,我不打无瑕的主意,不打不打。”
林安听白炎说教授武功时便已十分兴奋,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大声叫道:“我也不要工钱了,这一年的都不要了,只求学堂开课之时也能让我识文学武,将来可投军杀敌,也上战场!”
他话音未落,魅筱夕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道:“上什么战场,莫非是嫌死的人还不够么!读书可以,学功夫也可以,你这点小小的工钱贡献给老娘也可以,只一点,再也不许说杀敌丧命的晦气话,再说我就揪断你的耳朵,省得将来没脸去见你的亲娘。”
“哟哟哟——”林安咧着嘴一顿叫唤,疼得眼泪都快落下,被魅筱夕一顿训斥也不敢回声,只可怜巴巴的去望白炎,白炎哈哈一笑点头应允:“行,我替无瑕应承了。”
第二日修建照常进行,这失火一事未能阻拦进程,反而让前来支援的百姓更多了。许多人早早的便来到门口等着开工,晚上附近的百姓更是加强戒备,听见风吹草动就起身查看,闹得秦高很是郁闷。他没想到这会促使小镇的百姓们团结一致,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石昱政也加入了兴建学堂的队伍,从失火的第二天起,他便带着一众下人跑到魅阁轩不肯离去,手提肩担,拎壶送茶,那些下人们被他驱使得脚不沾地,他自己则背着个手东溜西窜,一直打听着无瑕的下落。魅筱夕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好歹他是郡守府的公子,且那天他被无瑕打得那么惨也没带人来折腾,想来也不会与魅阁轩为难,也就由着他了。
无瑕在白水处休养,白炎就每日住在了魅阁轩,早起去看过无瑕就回魅阁轩招呼客人,闲暇时看到石昱政也问起过他的来历,魅筱夕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那天发生的情形,他看到石昱政尚还青乌的眼圈,忍不住心底好笑,也不去管他,倒是石昱政对他特别有兴趣,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几天,看他与所有人相处得那般和睦竟升起了羡慕之意,非得跟他称兄道弟混在一处。一日,石昱政百无聊赖找他打听无瑕的消息,他便坏坏的叫他过去,一把将石昱政摁进了后院的水缸里,石昱政几经挣扎好不容易爬出来,白炎则笑嘻嘻的蹲在台阶下告诉他,待有朝一日他能打得过自己了,再来打无瑕的主意。
石昱政倒也不笨,他知道白炎与无瑕定关系匪浅,也知道自己不是白炎的对手,是以也不嚣张,只哼哼着边跑边道:“哼,你别得意,我是不会放弃的,等到无瑕公子开课讲学之时,我便天天来听,你防得了我一时,防不了我一世!哎哟——”话音刚落,他便一个趔趄扑入大堂,于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白炎在后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觉得他虽有纨绔之实却无跋扈之味,有些傻又不太坏,便不再去为难他。
无瑕又休养了两日,待身体完全好了便回到了小竹楼里,白炎不在的时候他就整理五味斋送过来的书籍,以作将来教学之用。陌陌和陌漓常过来看他,陌陌天真烂漫十分可爱,陌漓则依旧是冷漠的少年模样,在无瑕教陌陌写字的时候他也偷偷来瞄过几次,被发现后又跑去楼下锄地,说要在竹楼前的地里种上了白菜跟萝卜,将来也可以拿到街市上去卖,其实无瑕知道他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自己应允他兄妹二人入学堂读书的恩情,想他虽然贫穷,却懂得知恩图报,行力所能及之事,心底愈发对他兄妹二人疼惜。得了空闲,他便教授陌漓一些吐纳气息的心法和轻功秘诀,陌漓学得很快,也极其认真,每日做完农活他便在小屋前后练习飞跃之术,无瑕带着陌陌坐在阶前,看着那枝叶树木间纵跃飘忽的小小少年,不由得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在权势与血海中沉浮的自己,似乎已经越来越远了……
岁月静好,但愿,能一直这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