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如烟往事俱忘却 心底无私...

“臣妾也有一个故事,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李宗治的声音,白歌月的突然发声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孟昶龙见夫人竟这般不管不顾的截下皇上的话,顿时面色泛白,几步上前朝着李宗治叩下了身去:“皇上恕罪,夫人她是一时心急口快才大胆打断了皇上的话,臣——”

“威武侯不必惊慌,朕倒也想听听姨娘的这个故事,说不定她的故事与朕的故事之间……颇有渊源呢。”李宗治恼怒于白歌月的出格之举,却又不能当着满朝群臣之面斥其无礼,越想表现得大度,心中就越是窝火生气,拉起孟昶龙之后,他面向白歌月,努力克制不悦冷笑言道:“看来今夜咱们都有话要说,姨娘既然如此着急,你先来。”

白歌月面色无惊,手心却已尽是冷汗,从无瑕出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不管莫寒的安排怎样,无瑕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白炎一起离去,无瑕敬酒时的放肆不羁在旁人看来是莫大的不敬,可熟知他性格的人却丝毫不会觉得奇怪,包括皇上在内!

无瑕就是无瑕,之所以让人爱恨不能便是因为他至情至性,这宴席于他来说是煎熬,是羞辱,若他中规中矩的坐到最后才是让人奇怪的事情,他的挑衅甚至是逾越是他最真实的表现,之后的离去也在情理之中,让人无法生疑。

白歌月抚了抚颊边的碎发,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李宗治敬了一敬,然后将视线移向了自己的夫君。

孟昶龙默默的看着一切,眼中渐渐蓄积了泪水。

炎儿要走了!

自儿时起,每逢有宴枯燥无味炎儿都会将酒杯反扣,告诉自己他要离开,这是自己与他的一个小小约定,而今这里他也这么做显然不会仅仅是离席这么简单,他与无瑕……

他们许是……

是要离去了么……

白歌月唇角带笑对着孟昶龙轻轻点了点头,那一笑将孟昶龙尚在忐忑的心彻底稳了下来。

是了,不管事情之后发展怎样,只要炎儿安全了,便是整个侯府大厦倾塌又有何妨,夫人她,不是还在自己身边吗……

“十二年前,先皇病逝,皇上以八岁稚龄登上宝座,当时武氏只手遮天,朝纲不振天下不宁,无以计数的忠良之士被残杀迫害,而其中,便有我威武侯府!”

白歌月话音未落众人已是一片哗然。

在所有人看来,整个大晋当时能够与武氏抗衡的便当属威武侯府了。成乐地大物博,先帝宠爱云锦公主众所周知,不但允许其圈地为域,更是不限其发展兵力,除了当时的九原赵括无人能与之匹敌,这么多年来虽然武氏残暴,却从未听闻侯府有何损失,而今,白歌月却当殿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姨娘这话说得朕心中甚是不安,据朕所知,这么多年以来武氏想尽办法都未能插足成乐,侯爷管辖有方,姨娘更是辅佐得力,呵,这成乐啊,当时怕是比京都都固若金汤,又怎会让武氏有了可趁之机?”李宗治的话中明显有了讽意。

是啊,在他看来,武氏猖獗十多载侯府也并未有进京护驾之意,若非自己当初下旨带白炎入京,只怕侯府现在还呈观望之态,身为与自己母后一母同胞的姨娘,又何来亲情羁绊之说,于乱世的洪流之中,他们也不过选择了明哲保身而已。

白歌月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李宗治的眼中有了复杂的神情。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先皇病逝之时,臣妾在御花园与皇上说过的一段话。”

“朕不记得了。”李宗治双眼微眯,冷面以对。

“可臣妾却还记得。”白歌月微微一笑,将杯中烈酒喝下:“臣妾说,金鳞永非池中之物,浅水或许会困住真龙,但总有一天金甲化开,龙会一飞冲天,遨游九天!在这之前他或许会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但也正是这种痛苦会让他撑起他所护佑的一片天地。”

李宗治眉角微微一跳,显见并未当真忘记那曾经发生的事情。只是那时的他还太小,父皇的离世和匆忙登上金鼎宝座带来的压力让他选择将自己围裹起来,记住仇恨而忘却另外一些东西,他宁愿相信是所有人抛弃了自己,而不是因想要保护才离开。

“先皇离去时,臣妾就在他的床边,他拉着臣妾的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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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治儿长大了,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和魄力来要求侯府为他效力了,你再回来……用朕给予你的一切来帮助他……如果,他不能够在逆境中生存下来,那么……他便没有资格做大晋的天子……做所有人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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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从未放弃过守护皇族的责任,只是——”只是从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若是真正的颜儿还活着的话,自己和侯爷也不会因为要保护炎儿而将成乐闭锁起来,太多的无可奈何造就了之后的种种隔阂,这一切怨不得谁,又能够去怨谁!

“从京都回到成乐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一个作为母亲的我感到了彻骨的恐惧!那是炎炎夏日的一个午后,颜儿的贴身侍卫,一个在侯府里面呆了近八年的人,在杀了府中的丫鬟之后,将我的颜儿生生摁进水里,我不知道颜儿那幼小的身躯在他的手下挣扎了多久,因为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不会回应我的呼唤,他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我的怀里,好像睡着了一般……那一刻,我感到我的心都碎了……他才那么小,跟当年的皇上一样,他才八岁……”

“夫人!”白歌月泣不成声的话语揉碎了孟昶龙的心,他踏上前去,将白歌月紧紧的搂入了怀中。白歌月死咬嘴唇忍了片刻,终还是失声痛哭,那一刻,整个大殿的人皆噙着眼泪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我恨,我当时就这么扑在侯爷的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捶打着他的胸口,问他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我!我以为我的这辈子也会跟着颜儿一起完了,可原来老天真的是有眼的,阑鹤观的通玄真人路过侯府,他竟救回了‘颜儿’的一条命!”回首看向白炎,白歌月的眼中再次落下了泪来:“我的炎儿,他活下来了,虽然他的性情变了,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他却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了!

李宗治有些失神,并非是因为他全然相信了白歌月的话,而是因为他所看到的那种母亲面对自己的孩子时透出的无私与慈爱。他不知道白歌月的话中有几分真假,但他却知道,为了面前的那个人,就算整个侯府化为灰烬,那为人父母的二人也将在所不惜!

她果然很聪明!

她的这个故事如此打动人心,如果在这一时刻自己还去质问白炎的身份的话,怕是真要不得人心了吧。

没有了人证,也没有物证,失去了先机让人去怀疑白炎身份的真实性,这种时候恐怕不沉默都不行了吧。李宗治发出了一丝细不可闻的叹息,然后长舒一口气起身言道:“怪朕,这种万民同乐的时候勾起了姨娘的伤心往事,白炎大难不死自有后福,朕今日——”

“皇上!”白歌月再次打断了李宗治的话,却还未来得及再说话,便听到莫寒轻喝一声闪身出门道:“有刺客!保护皇上!”

众人皆是一惊,白炎首当其冲一个跃步到了门边,就着亲卫们挡住李宗治的那一刹回头看了一眼爹娘,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茫茫雪幕之中。

“拦住他!”李宗治直觉不对,话音落后才想到自己这一叫会惹人生疑,正难堪之际,听得白歌月在旁轻唤一声,他回头一看,登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白歌月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托着一道完整的青面兵符,正是可号令百万之军的成乐虎符!

“皇城自有守卫,少将军身为御林头领定会保护皇宫安全,皇上大可安心!这兵符在我成乐已保存多年,如今完璧归赵还给皇上,侯爷年事已高,白炎顽劣难驯,而今大晋天下大定,也是我威武侯府功成身退之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收回兵符,许我夫君孩儿一并辞官还乡,共享天伦,无憾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