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夜显得格外的清新,潺动的河流洗去一天的浮华,沉寂了世间万物,骤寒后缩舒的毛孔在水波的冲撞下自由的呼吸,透着酥麻一层一层荡漾扩散而去。白炎仰头静静躺在水面,眼望天上繁星沉浸在无边的思念里。
本以为这次回到东都不会再离开无瑕,可事与愿违,只要自己在职一日,就永远不可能做到无牵无挂。这次回去后自己要立刻进宫去请辞,然后带着无瑕离开,从东都一路往南游遍千山万水,补偿对他所有的亏欠。
“我的爷,总算是找到你了,你倒好,自己逍遥自在在这泡澡,淑妃娘娘那头都炸了锅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白炎的沉凝,他侧目看了一下,没有动,直到岸边的南宫热河有了暴走之势,才懒洋洋的舒展了身体,扬声笑道:“要不要也下来泡一泡?再不然咱俩游上一回,赌赌谁更快?”
“您老还是赶紧上来吧,这一溜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可把我们其他人连累坏了。那农家做好的饭菜都端上桌了,被淑妃娘娘一顿火气全都泼地上了,守在外面的士兵们吃的东西也都没了,再不回去估计等会连水都喝不上了。”南宫热河边说边从岸边拿起了白炎的衣裳,白炎听罢笑意渐隐,透出了一丝愠意。
正因为郑婼歆一路上处处如此,他才选择避而不见,图的是自己眼不见为净,可没想到连带旁人也一并遭了秧,而今不回去是不可能了,但一想到回去之后要面对的局面,他又禁不住厌烦了起来。
其实在他的生命里也曾出现过令他无法遗忘的女子,她们的出现虽然短暂,却在他的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璎珞,苏怡,她们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让他牢牢的记住了她们,同样因为爱,为何差别会如此之大?或许有些人生来只懂得索取,而从来都不会付出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白炎循着南宫热河所站的方向朝着岸边游去。
这才过了一日便如此难熬,接下来的几天只怕更加麻烦了。
唉。
心底叹息着,愈发思念起东都的那人来。
无瑕的身子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不知与娘亲的相处又怎么样了。这种时候自己本该是陪着他的,却为了这样一份差事留下了他一人,这世间如此宽容大度的,当真是莫若于他了……
“她又发了什么脾气?这一路上大家忍气吞声还不够吗?不如我去问个清楚,省得以后处处让着她!”人的忍耐终究有个限度,白炎自认已经做到了极限,穿起衣服之后拔腿便走,南宫热河见他面色不善,忙急追而上阻止道:“你莫非是第一天知道她的脾气,她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可是你给得了吗?她如今是皇上的女人,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只能忍!听到了没有?欸我说你等等我啊——小侯爷,小侯爷——”
脚步从慢到快,南宫热河的叫喊很快便被抛在身后,白炎心底压着一股厌气越跑越快,许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或许是因为对无瑕的亏欠与思念让他难以顾及一切,素来沉着冷静的他在郑婼歆的步步紧逼之中终于失去了耐性,他沉着脸跑回村落中的借住之地,看着那院子外泼洒一地的饭食,又看着士兵们默默避开的眼神,忍不住暴怒着冲进了房间中。
郑婼歆正坐在桌旁,桌上摆放着重新做好的饭菜,白炎进门的响动很大,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抬头看着那步步逼近的男子,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来。
“怎么,本宫让人去找你倒有错了吗?皇上让你保护我,你就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不能让我看不到你!”
“你说你究竟要怎样。”白炎自口中逼出了一句话,冷冷的看着郑婼歆站定了脚步。郑婼歆冷嗤一声低下头去,盛起饭菜重重放在了对面的桌面上,挑眉望着他厉声道:“我要你陪着我一起吃,就这么坐在我的对面,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吃完了就守在这里,我不让你离开,你就不能挪动半步!”
“这样就行了是吗?好,我陪你!”白炎跨步上前拉起凳子坐下,拿了碗筷扒拉着饭菜一股脑的往嘴里塞去,那一刻他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举动是否合适,只想要快点摆脱这令人恼火的一切,他完全不顾形象的大口吃着东西,将桌上的菜挑得到处都是,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德雅站在一旁看着一切,心中突突猛跳了起来。
吃下去了!
娘娘和在饭菜里面的东西全都被他吃下去了!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的全都吃下去了!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德雅感到口干舌燥,她有些心虚的看向了郑婼歆,郑婼歆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在看着白炎带着情绪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之后,她突然站起身子噔噔退了两步。
“草民给娘娘送汤来了。”门口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所住农家的主人张老头端着一钵汤汁走进了屋内。这张老头今年七十有余,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衫朴素干净,因他的家就在村子当头,所以白炎将落脚之处选在了他的家中,他们只是路过,天亮便走,本着不扰民的原则,白炎并未通知附近的县衙。张老头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如今跟士兵们住在一块,郑婼歆因心中有事,所带的宫女们一个都没让进屋,这屋内现在只她与德雅,白炎和张老头四人。
张老头端着汤碗小心翼翼的躬身而入,在靠近饭桌之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桌上的情形会如此狼狈,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白炎是刻意为之,自然毫不在意,见张老头端上蘑菇炖汤,他甚至笑了一下,伸手去搅了搅汤汁,透着挑衅之意长声道:“甚好,吃完了饭正口渴,喝口汤解解渴,淑妃娘娘不会介意吧。”
郑婼歆此刻早已心头乱跳失了方寸,那药粉是她让德雅千方百计从宫外弄回来的,只听说药效奇好,青楼中的女子有些为了拴住有钱的恩客便常常用此将其迷得七荤八素难以自已,而今那撒着药粉的饭菜被白炎吃下,她却突然之间有些胆怯起来。
“你……你喝你的,本……本宫……”
她这边吞吞吐吐语不成句,白炎那头已伸手去舀了汤喝,那桌上盘碟被他方才一顿乱挑推得七零八落,一不留意间桌沿上的酒杯晃荡一下掉落了下去,德雅张口还未发出声音,那张老头已经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住了酒杯。
白炎舀汤的手立时一顿,眉间有了异色,那张老头也僵住了动作,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来,屋内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诡异,当汤勺被白炎放开的一刹,张老头一个挺身直跃而起,如勾的十指径直扣向了郑婼歆而去,与此同时,白炎弹指一挥灭了灯烛,劲风过后,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