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章 自古游鱼栖于水 一丝缘线牵...

鲜血顺着手腕流入袖口,疼痛远比不上眼前那人冰冷的眼神来得让人难受,桑赤戈雅不敢松手,也不敢退步,只有死命的咬紧牙关回瞪着明威,而祜伦终于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伸手揪住了明威的甲胄边缘。

“将军饶命,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不要伤害我们家主子!求你,求求你了!”

“我不是将军,也不是贼匪,既不要你们的东西,也不想随意伤害你们的性命,我只要知道,这冰天雪地的,你们两个外族人在这里做什么!”明威依然在看着桑赤戈雅的眼睛,祜伦的求饶丝毫未能分散他的注意,见桑赤戈雅还不说话,他手中利剑顿时又逼近了几分。

“唔……”桑赤戈雅吃痛的低哼了一声,终于松了紧咬的双唇,带着一丝颤音回答道:“我们与一起行走的商队走散了,因风雪太大,跌入雪沟,出来之后找不到方向,才被滞留在了这里。我们虽是外族人,却并非是士兵,更加不是细作,只是想要前往南方游学的普通人,你若不信,大可搜查我们的行李。”

明威没有说话,眼神自桑赤戈雅的脸上游睃而下,细细打量了其装束之后,不动声色的挑起了眉头。

普通人?普通人怎会有这般镇定的表现,他身上穿的虽是大晋的服饰,却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拥有,单看外面那一件大氅,或许便要普通百姓一年的生计。

“明威——”秦篪的呼唤自洞外而来,很快便到了近处。他二人为先锋斥候头领,受白少卿的指令往前方探路,两人各带了十余人马分散行进了十来里后,明威发现了雪洞口处的马儿,他一面令人通知秦篪,一面部署人手候在洞外以免洞内情况不明出现意外,而自己则突袭入内,将桑赤戈雅与祜伦堵了个正着。

“在这里!”回应了秦篪之后,明威对着桑赤戈雅沉声而道:“我要收剑了,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会活着从这出去。”

桑赤戈雅拼命的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待明威收回剑后,他长吐一口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主子,主子怎么样了。”祜伦一把扑了过去,从衣襟上扯下一块边角绕在了桑赤戈雅的一只手心,却又看着另外一只手哭出了声来:“这边也出血了,主子的血就快流没了。”

桑赤戈雅痛得脸色煞白,却没办法自己止血,明威明知情况没祜伦说的那么糟糕,却还是在看向桑赤戈雅之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似乎……的确不怎么好。

从自己的衣摆下方扯下一角后,明威蹲身而下,拉过桑赤戈雅的另一只手细细替他包扎。

“这是……”秦篪进洞之后看见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待看到桑赤戈雅之后更是明显的一愣。

外族人?会是赫博多的细作吗?看明威这样,似乎……不太像。

“这两人是?”

“先带回去再说,说是游学之人,全都……没有武功。”明威回答得有些迟疑,方才那一剑之下他便已经感受到对方未有任何内力可言,若是再用几分力道,那剑尖便就要扎入对方的胸口了,若是细作的话,可当真是来送死的,然现在是两国交战,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宁愿抓错,也不能轻易的放过去。

“好吧,先回去了再说。”见洞内只有两人,秦篪回转之后又令人去四周查探了一番,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他与明威押着那二人向着扎营之地而去。

先锋军所走的并非是真元通往巨鹿的大道,其任务也不同于以往只任冲锋陷阵的尖刀之职,除了明威秦篪薛长安等重将之外,带兵者更是由苏翀,白少卿云岚三人组合而成,除了考虑到两国的兵力整合之外,更重要的,是对现今巨鹿整个状态的勘察与兵力分布的估算,如苍浪先生所言,这将是一场不可预测的局,因为吠承啖最后的挣扎势必会影响到两国之间最终形成的局面,所以,谁占了上风,谁便也掌握了主动。

“报——启禀三位将军,明威大哥与秦大哥他们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个细作!”

“哦?”苏翀三人正在商议行进路线,听见禀报皆互望了一眼,然后随着斥候兵向着帐外而去。

这里离巨鹿尚有一段距离,如果是细作的话,应不止两人那么简单,莫非吠承啖已经在路上设下了伏兵?这一点需验证查实方可令人放心!

“你们先在这儿呆着,回禀的士兵很快就能带回消息,千万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外面的守卫们可都不是吃素的,听到了吗。”明威十分郑重的嘱咐了那两人之后,返身就要离去,桑赤戈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叫道:“你这是要丢下我们了么?”

明威闻言脚步一顿,回眸而望的眼中有了一丝不解。

“不然怎样?”

桑赤戈雅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十分认真的想了一想,继而言道:“我们本来好好的,是你突然出现伤了我的双手,又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如今我与祜伦身陷军营,前途未卜,你却转身就要离去,这似乎很是说不过去!”

……

“……”明威于原地站了半晌,突然有些哑然的锁起了眉头。说得倒好像是那么回事,他二人本来好好的在雪洞中躲避,是自己忽然出现伤到了他,也是自己让人带他们回来,这样看来,他们若不是细作的话,倒是自己连累他们了。

“那……我便等在此处,若是你们没有问题,我自然会让人送你们离去。”

“明威,细作人在何处?”明威话音刚落,云岚首先掀开了帐帘,少卿与苏翀紧跟其后走了进来,在看向桑赤戈雅之时,三人皆先是一愣,继而将眼神转向了明威。

有了灯火的照明,桑赤戈雅与祜伦的外貌身形一览无遗。祜伦身形偏小,容貌并无特别之处,此刻在这几人的注视之下更是唯诺得要哭出声来,而桑赤戈雅容貌俊秀,一双奇特的蓝眼珠令他的五官看起来十分柔和,浑身被雪白的皮毛大氅簇拥着,更兼疼痛致使脸色苍白,映衬之下尤为显得纤弱,实在看不出任何危险之处,相较之下,这帐中几人虽然也十分年轻,可个个身材挺拔,肌肉健硕,倒有了胜之不武之嫌。

“这是受伤了吗?”低头见桑赤戈雅双手紧裹,隐隐透着血色,白少卿回头唤了守卫:“去将周大夫请来,无论是不是细作,也需留着性命才能盘查。”

“只是伤了双手,还不至于没了性命,只是冷得很,我们可以靠在炉火边暖一暖吗?”桑赤戈雅见几人皆没有凶神恶煞之貌,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很自然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白少卿等人方才还在讶然明威会将这样一人当做细作带回来,此刻却全都心中一凛,有了警惕。

虽然眼前这人一副无害的模样,但却绝对不是普通人!因为他的表现实在太过冷静,要不是他的心机太深太善于隐藏自己,那便是他太天真,太不懂得隐藏自己;无论是怎样一种情况,他的来头都绝不简单!

“炉火在这,过来坐。”白少卿对着苏翀与云岚使了个眼色,三人于炉火边让开了位置,桑赤戈雅见状先是去唤了祜伦,然后拉着他一并挤在了火炉边。

“主子……我好怕……”祜伦常年与他生活在王宫,从未踏出过呼和单的范围,既没见识过行军打仗的残酷,更没遇到过如今这样的境况,乍然之下根本无法应对,是以十分的害怕。桑赤戈雅虽也不曾遇到这些,但他毕竟是一国王子,平日里习的是各种史书册籍,受教之时也被灌输了很多邦交之宜与特殊情况下的应对之策,要说他现在不紧张那是假的,可是,他却并不害怕,因为……

“别怕,只要咱们说的都是真话,我相信他们不会对我们怎样的。”话虽对着祜伦说,一双眼却透过人群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那一人,桑赤戈雅在看了明威一眼之后,不待白少卿等人询问,自己先开口道:“我们是跟着商队从赫博多来的,我叫桑雅,这是我的仆人祜伦,我们本是准备跟着商队一同前往南方学习农耕栽种之法带回家乡的,可因为风雪太大,掉了队,又选错了路,所以才躲进雪洞里等待天明,却不想误入交战之地,被当做细作带来了这里。”

“你说你们是赫博多人,莫非不知两国正在打仗,竟还敢来这里,就不怕深陷其中,有来无回?”

“素来打仗都是掌权者之间的斗争,普通百姓求的不过是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安定的日子,我跟随商队前往南方是因为觉得改善农耕之法通商交流远比打仗掠夺要来得更为长久,我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莫非就因为害怕被人误会,便连去尝试的机会都不争取,若果真因此而丢掉性命,我也绝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就算为此没了性命,你也不会后悔?”

“是!”

“云将军,你怎么看?”大夫在为帐内为桑赤戈雅包扎,白少卿与云岚苏翀到了营外交换自己的看法,虽然晋赫两国在打仗,可罪不及百姓,若那二人不是细作,他们自然不能随意伤害无辜。白少卿那话方一问完,云岚便摇了摇头,道:“说不上来,感觉不是细作,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说实话,他二人都没有武功,也没对咱们造成任何威胁,若要严刑逼供,还真下不去手。”

“我也是这种感觉,看他答话有条不紊,沉着冷静,实在不是普通百姓所能及,若不能逼供,又无法确定其身份,莫非还要将他们带着一同上路不成。”苏翀颇为郁闷的看了帐内一眼,突又开口道:“你们有没有感觉他说话的时候很像一个人?”

那二人闻言沉默了一下,突然异口同声道:“公子!”

“既然不能这样放他离去,不如找一个人将他们带去公子处,公子素来聪慧过人,定有办法查明他的来历。”

“这主意好,明日天一亮,就让明威带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