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事如浮云多变更

清风袅袅,水面湿盈的雾气一层一层扩散荡漾,初晨的阳光带着几分清凉照射在了若水小岛之上,一条小船悠悠晃晃从水面驶过,慢慢进入了瘴气笼罩的范围。

“主子。”身着青衣的侍卫将手中药丸递到了武凡中的面前,武凡中紧锁眉头看了那药丸一眼,然后极其不悦的将之拿起放入了口中。

瘴气是这座小岛的天然屏障,因为岛上的奇花异草十分繁多,多到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产生了这种奇特的毒性,且也因此时此刻住在这岛上的那人下令不许任何人动这岛上的一分一毫,所以小岛才一直保持着它的主人临走时的模样。

“主上。”正在打扫小径的丫头在看见武凡中的一刹那忙不迭的将手中扫帚放下伏身一叩,道:“飞云少爷刚刚起来,正在书房里。”

“嗯。”武凡中应了一声,示意跟随身后的青衣卫留下,然后独自朝着那环翠轻绕的院落而去。

整齐的篱笆上爬满了青藤,开着米黄色的小花,啾啾鸣叫的小鸟从屋檐下飞过,眨眼没入了葱葱郁郁的丛林之中,这里是神医鬼谷子当年所居住的地方,同样,也是奚昊自小长大的地方。

武飞云此刻正站在桌前俯身写着字,听见身后脚步声,他的笔尖微微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爹爹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情要跟孩儿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自从巨鹿回来之后,他便让人寻了克制这小岛瘴气的方法,然后放弃了泾阳宽敞舒坦的住所,搬到了这里。武凡中并非不知道其中端倪,左隆德在巨鹿之时便已经写信告诉过他有关于飞云跟那宗奚昊所发生的一切,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陷得如此之深。

“细作来报,韩武帝刘劭康与赫博多达成了协议,派大将军柳洛冷入赫博多边境,带着兵马押运大批粮草前往晋赫交界之地,支援吠承啖的大军,飞云,此事你怎么看?”

武飞云闻言笑意更浓,笔下未停,口中轻声言道:“刘劭康为了姬无瑕与孟白炎结下了仇怨,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如今这么一个大好时机又怎会放过,他自然是要发兵援助赫博多的;孩儿还听说,不久之后郑哲主会与大晋联姻,将大郑的云裳公主嫁过来,爹爹当还记得那大郑公主两年前在东都看上了孟白炎其人,于大殿之上公然逼婚,却被孟白炎当众拒绝,之后郑渊主更是以两国邦交为由将孟白炎诳到了郑国,意欲将其召为驸马,结果呢,孟白炎为了姬无瑕在断弦谷伏击了大郑的安逸王萧君莫,然后就此逃离,之后的这一年多那大郑的公主未曾有过嫁娶的消息,却为何到了此刻又突然要嫁给晋文帝了呢?”

“你的意思是……”

“姬无瑕当初扶持郑澈轩上位,不过就是想借助大郑的兵力助他复国反晋,可笑的是,他身是男儿,却被无数的男人所觊觎,从孟白炎到郑澈轩,大郑的燕王平王安逸王一个接一个折在了他的手里,到后来又出来一个韩武帝刘劭康,他本事倒是不小,可麻烦也同样不少。郑澈轩上位之后,便不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妄想用皇宫高墙困住威名赫赫的冷公子,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姬无瑕跑了,又回到了大晋,回到了孟白炎身边,爹爹以为,他会甘心吗?”

“哦?”武凡中闻言低头一思忖,继而又抬头看向了武飞云,道:“你是想说,郑澈轩会以联姻之名派兵援晋,实际上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要的依然是姬无瑕此人。”

“不错。”武飞云轻声应着,撇下了最后一笔:“此次在十方,孩儿算是真真正正的与冷公子正面交锋了一次,无可否认,他的那张脸在任何男人面前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一旦他开了口,便会让人的注意力无法再集中在他的容貌上,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须认认真真的去听,清清楚楚的去想,与他说话便如与之博弈,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他可以让你分不清是非,辨不明曲直。他很聪明,聪明得令人害怕,他的每一步棋都是一场赌局,当日孩儿若是迟疑了半分,爹爹恐怕已经是晋文帝手中的人质了。”

武凡中听罢冷笑了一声,道:“八大城池的兵力分布他既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尚还能沉得住气,用以作为最后的谈判筹码,的确是够狠够隐忍,也难怪咱们与他斗了十多载还依然败在了他的手里,他这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翻云覆雨的手段,当真是不可小觑。只可惜当年火烧景园,杀他娘亲之时没能将他一并除掉,留了这么一个祸患,真是可气!”

“如今既然郑哲主与韩武帝的目标都是姬无瑕,咱们又何必有所动作,便静观其变,看场好戏就是,孟白炎为了姬无瑕连命都可以舍弃,其余两人又是独霸一方的君主,这把火烧得越旺,于咱们越是有利,爹爹又何必愁眉不展,心绪不宁,眼下咱们只要守住城池,发展兵力便可。”武飞云说完将笔掷下,抬步往了门外而去:“孩儿前几日种的小苗发芽了,爹爹可要一同去瞧瞧。”

“飞云,飞云——”武凡中在后几唤不应,看武飞云的背影慢慢隐入葱郁的草木之间,他禁不住微微一叹,满含深意沉下了眼神。

自从巨鹿回来之后,这孩子的心变得愈发深沉了,有时候连他这个做爹爹的都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莫说那宗奚昊是个男子,就算不去在乎他的性别,他终究还是孟昶龙的义子,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又怎会接受飞云,接受他的感情。说到底,他就不该出现在飞云的生命里,若非如此,飞云又怎会如此深陷难以自拔!

“孟—昶—龙,都是你的两个好儿子,一个处处与我相国府作对,令我们落到如此地步,一个让我的儿子失魂落魄,深陷沼泽,我武凡中与你誓不两立!我要你老无所依,无子送终!”

“将军,前方就是珂布拓了,从珂布拓再往前去便入了白山的范围,咱们要到晋境了。”苏陇打马到了柳洛冷身边扬声回禀,发觉柳洛冷双眼望着一旁,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耳中。

“将军,将军?”苏陇又唤了几声,才换回了柳洛冷漫不经心的一声回答:“知道了。”

苏陇满腹的话语被他那三个字给堵在了喉间,想要探知他的想法,却奈何知道自己此刻什么都问不到,只好回头去看了看疲惫的士兵们,然后扬手道:“原地休息一炷香的功夫,时间一到马上启程。”

苏陇知道因皇上下的旨意令有悖于将军当初重出山林入朝廷的初衷,所以将军一直以来都十分郁结,可如今他已身不由己,大军粮草都已经到了大晋边境,不由得他不前进,再说,临行之时皇上派人将訾烯姑娘接入了皇宫,其心其性已经昭然若揭,若是将军这边有了什么风吹草动,只怕訾烯姑娘的性命也便就没了。

“唉。”苏陇叹息了一声,将手中水囊对着柳洛冷一递,道:“事到如今,将军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将军虽然与莫寒将军交好,又与那孟小侯爷投缘,可终究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的,将军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訾烯姑娘着想……”

苏陇那话未完,柳洛冷的双眼便被打得一闭,那话语如尖刀一般扎在他的胸口,令他透不过气来。皇上将訾烯扣下的目的十分明确,他柳洛冷若是敢阵前倒戈,第一个没了性命的便是那个痴痴等了他六年的女子,他是个男人,怎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了自己而没了性命!

“可是……苏陇,人生在世,总不能为了自己便泯灭了良知,皇上如今的举动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一己私欲,这般不顾苍生性命的举动,当真让我柳洛冷难以苟同!”

“那将军又能怎样,是抛弃自己的将士,还是抛弃訾烯姑娘?”

“一切罪恶皆有根源,皇上的贪欲在于他想要得到的那个人……”柳洛冷突然顿住了话语,他为自己此时此刻所想的事情而感到惊心,他知道自己现在说出这番话语对自己所指的那个人有多么的不公平,从当初皇上在大郑见到无瑕公子的那一刻起,公子便从未有过迷惑皇上的行为,他甚至可能还不知道因为自己会让这几个国家掀起多大的动荡,他是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却偏偏总将旁人卷入风暴之中脱不了身。

“将军莫非是想……”苏陇迟疑了一下,竟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柳洛冷没有否认,但他却也不敢再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

罪恶的根源便在于皇上想要得到的那个人,若是那个人不在了,是否便能解决一切?

可是,这对无瑕是何其的不公,他本身并没有错,他从未想过用自己的容貌去蛊惑任何人,他现在所拥有的全都是他凭本事与智慧去得到的,错就错在,他不该如此优秀,让有权势有地位的人都想要去拥有他……

“将军?将军……”

脑中重重叠叠全都是那朱砂映容的白衣素纱,柳洛冷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无瑕时的情形和自己当时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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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面相居然如此奇特,有称霸天下之气场,可惜了,眉间一点朱砂痕如血滴落,坏了那道命格,将来必定坎坷异常,然,却有助人夺取天下之应数,得此子者,当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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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能够得到他的,却不是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