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涓涓细线 在生命线上打结

“信使怎么说?”

“皇上有密旨,在这里。”鬼翼从怀中掏出信函递到了云岚手中,云岚明显的楞了一下,从鬼翼手中接过信函后没有立刻打开,反而眉头一皱,有了几分迟疑。自己等人如今身在大晋,有什么事皇上非得书面详细说明而不能口谕呢?私带信函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皇上当知自己等人如今不但是在公子身旁,也是在那孟小侯爷的身边的,他却为何还要冒这种险呢。

“去看着点。”云岚看了一眼门外,然后回身到了桌旁将烛火拨亮,鬼翼将头一点,退身而出时轻轻将门碰上了。

信不长,只寥寥几笔,却看得云岚心头一惊,有了难明的不安之感。

两国联姻……

自古以来以政治为目的的联姻何其之多,为了巩固两国邦交,很多帝王皆会以此为手段来换取更多的利益,此举本无可厚非,但若放在郑晋两国之间,便有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牵强。

谁都知道两年前的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身为郑太子的皇上被武氏父子一路追杀,若非孟白炎为了护无瑕公子而力挺到底,他或许已经被俘,成为了大晋的阶下之囚,这种奇耻大辱于他来说是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磨灭掉的,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寻机报复,如今他却说要与大晋联姻,结为同盟,当真是让人疑惑,甚至是吃惊。

眉头锁得紧紧,云岚将那信函又看了一遍,然后下意识的向着东边看了过去。

夜阑人静,公子与小侯爷必定已经歇下了,说实话,每每看到他二人平淡相守的模样,当真是让人艳羡的。小侯爷虽平日里顽劣异常,让人头疼,然对公子却是极真极好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常常令旁人看了不由自主的便被感动,而公子在他的面前也是从不掩饰其真性情,与传闻之中的冷公子形象大相径庭,令人诧异之余更多的是想要去疼惜。

皇上说,公主在不久之后便会嫁到大晋,届时大郑的兵马也进入晋境,以同盟国的身份前来九原支援,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当真让人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公主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小侯爷孟白炎吗?当初先皇在世之时便曾想要撮合他二人,只可惜小侯爷心中只有无瑕公子一人,无论怎样都不肯接受,可公主的性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就算是得不到也不会轻易便放弃,如今她居然要嫁给晋文帝李宗治……

云岚摇了摇头,不太想承认自己现在心中的想法,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公主嫁过来后会做些什么。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思念一天一天的沉积,总有一日便会爆发,就算靠近那人会让自己粉身碎骨,她或许都宁愿毁灭而不求瓦全。

唉。云岚叹息着收回了眼神,然后将那信函放在烛火上点燃。

若是果真结成同盟,自己在九原之中的处境便会由被动转为主动,可这样一来,公子他……又是否还会让自己等人留在身边呢……

晨光刚露,树上的知了就开始了鸣叫,然只一声便戛然而止,尾音凄厉而突兀,反而惊醒了睡梦中的那人。无瑕皱了皱眉头,有些茫然的睁开了双眼。

身旁有人,可是,他却想不起来会是谁。

“弦伊……”他唤了一声,却换回了指尖的一道暖意。白炎将他的手指握入手中笑了一笑,道:“醒了?”

“嗯。”脑中依然有些混沌,无瑕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却眨着双眼歪着头道:“你怎么来了。”

“我……”白炎有些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他的鼻尖,透着宠溺轻声道:“我来看你,怎么,不记得了?”

“脑中似乎有很多东西,可是……”无瑕疑惑的蹙起了眉头,看了白炎一眼,又兀自低下头去沉思了起来:“我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真实,方才醒来,我还以为自己依然在梦里。”

“所以你方才叫了弦伊却未叫我么。”白炎伸手将无瑕扶起,搭上外衣后拉到了桌旁坐了下来:“弦伊都走了好多日了,怎么还不见回。”

无瑕的双眸因白炎的话语微微一动,继而却又低下头去,漫不经心的道:“我让她去处理一些事情,虽然我现在隐匿了行踪,却依然无法忽视很多东西,我不在的日子里,需要有人站出来代替我的位置继续带领大家前进,所以……”声音突然一顿,无瑕骤然之间睁大了双眼,然后愣愣的抬起了头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跟白炎在一起时,自己都会极力避免与他谈及这些事情,因为立场不同,说得太多终会伤害到对方,可今日自己竟会毫无警觉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当真是令自己都始料未及。

“奚昊说,今日一早他便会来探查穴位,所以让你起了之后不要出去,在这里等着,我来给你梳发,一会儿唤了尤晗端水过来给你洗漱,还有,缠绵昨日说了好多好吃的东西,跟我约了今日一早便过去跟他学做,等我出师,定亲手给你做上一桌好菜。”白炎说着动手梳理了无瑕的长发,待绾好发髻之时,才看见了那支新的玉簪。

“终于换掉了么。”他将发簪插入了无瑕的发间整了一整,笑道:“一定还是缠绵的手艺,看这做工便知了。”

无瑕听他故意岔开了话语,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心中有疙瘩,遂也不再提及,起身一站,道:“学做糕点就是,至于菜,还是不做为好。”

白炎一听那话,忍不住便是一笑:“你道我是你么,放心,我以前在问鼎轩的时候就跟着于师傅学过狮子头,要不要我等会儿露一手给你瞧瞧。”

“不瞧也罢,你若是想吃,我倒是可以再做一次粥给你吃。”

“我去找缠绵,你乖乖呆着。”无瑕话音未落,白炎已经一闪而出,眨眼不见了人影。见他跑得如此之快,无瑕顿时知道了自己当日做的那粥是有多么难吃了,他有些不服,又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何自己在其他方面悟性极高,却偏偏驾驭不了那方寸之地的锅碗瓢盆,想到当日白炎喝粥时的神情,他忍不住双唇一抿,兀自发出了笑声来。

“这大早的在笑什么呢?看白炎跑得匆忙,是否是被你吓跑的?”奚昊一连迭声的问着话踏入了屋内,无瑕听他进门之时身上带着铃响,禁不住好奇的低下头去看向了他的脚下。

“什么声音如此清脆,老远的便能听到铃声了。”

“这个!”听了无瑕那话,奚昊不满的跺了跺脚,恨恨的抬起了脚踝,嘟囔道:“说什么这样子他就不会听不到我的声音,也不会让我再丢掉,我是山里的羊还是田间的老黄牛,这一走路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当真让人笑话。”他说完又狠狠的跺了跺脚,那脚踝处的铃铛愈发响得悦耳动听,无瑕见状伸手将他一拉,细瞧了一下,笑道:“也亏他想得出,这也就是你,若是换了我,早就给他丢回去了。”

“说得极是,他也就是欺负我罢了。”奚昊嘟囔着将衣摆一放,与无瑕一同坐在了桌旁。

“我来瞧瞧脉象,昨日刚用幽冥,想来反应不会太大,不过从今日开始,药的分量会慢慢加重,当初你对灵姝的反应十分剧烈,所以,这次可能也好不到哪儿去。无瑕,你要有心理准备,或许会很难熬。”

无瑕听罢微微一笑,道:“无妨,自小就是喝药长大的,灵姝的反应虽大,我不照样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没事的,你只管放心下药便是。”

“好,但只一点,你若是挺不住,可不许像相思谷那次瞒着我们大家不肯说,知道了吗?”

“如今你们大家几十双眼睛盯着我瞧,我便是想瞒都瞒不了了。”无瑕瞥了奚昊一眼,笑着答了一句,继而却又眉头一蹙,问道:“这幽冥令人产生幻觉的作用多久才能适应?我昨夜迷迷糊糊之间醒了一回,却根本分不清是否还在梦境之中,这种感觉……很不好……”

“你梦到了什么?”

“只是……一个故人罢了,我不知道……只感觉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荡荡的,很可怕,我一直都在对自己说,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若那不是梦呢……奚昊……若那是真实存在的呢……”

“将军,已经搜寻了一夜了,依然未找到那两人的尸体。”

大雨滂沱,归云庄的大火早已熄灭,曾经辉煌壮观的庄院如今只剩下焦黑一片,空气中漾着刺鼻的粉尘味,难闻之极,地面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那一具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李穹池站在崖边,听完身后士兵的回报声后,他低头看向了黝黑的崖底和其底部深不可测的雅水,半晌之后,轻吐一口气回身将手一扬,喝道:“收兵!”

归云庄鼎盛一时的时期就此过去,自此之后将不会再有人提及。逝者已矣,很多事情也可随之一同离去,活下来既然重获新生,便当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包括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