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过,大粒的雪珠子砸得人身生疼,因地势形势皆不熟悉,对方是何时包围上来的都不知道。白炎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然后将双手举起,扬声道:“别动手,我们自东都而来,要见九原的赵穆将军。”
对方防备着慢慢靠了过来,为首那人身着厚重的铠甲,整张脸自鼻用厚巾遮挡,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手中弓弩直指白炎胸膛,挨近之后看了他一眼,道:“让他们将兵器全都放下。”
未待白炎下令,身后的御林军皆已经将兵器丢在了地上,那人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身子一让,道:“走。”
白炎见状往那斜坡下一指,道:“我有位兄弟方才摔下去了,容我们下去两个人将他找上来。”
“自然有人会去寻他,别耍花样,赶紧走。”那人说完用弓弩一砸白炎的后背,南宫热河一见脚步一动,却立时被一旁的人抓住了。
“我说了让你走!”那人有些不耐的喝道,然后弓弩上扬,狠狠抵在了白炎的脑后:“小子,可还要我说第二遍!”
“我也说了,我有位兄弟摔下去了,不知情况如何,你若不派人手,便让我们的人下去!”白炎神色一凛,身子纹丝未动,那情形看得旁人皆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却丝毫不肯妥协。此刻天色昏暗,风雪又极大,摔下去的那御林军若是现在不寻上来,恐不到明日便会被冻死在这坡下,所以他绝不能退步。
那人眯着双眼绕到了他的面前,箭尖下滑,一直到了他的胸口,然后用力一压:“你走不走!”
纵然隔着衣衫,那疼痛感却依然鲜明,白炎低下头,沉凝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将我的兄弟找上来,我们自会跟你走,如若不然,大不了一拼!”那唇角勾起的笑意透着一股邪魅,白炎眼中闪过了狡黠之色,那人突然感到胸口被硬物所抵,低头一看,才发觉不知何时面前这人手中多了一柄短匕,锋利的匕尖在他的一低头间正好对准了他的喉结处。
“我也不喜欢说第二遍。”身子慢慢靠近,白炎贴着那人耳畔吐出了一句笑语,那人喉结一动,咽了一口口水,与他僵持了一会儿,终还是扬声道:“下去将人找上来。”
一旁的士兵只看见两人挨得很近,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得头领下令,忙召集了几人向着斜坡下而去,而站在一旁的南宫热河与白泽等人却互望了一眼,低头闷笑了起来。
跟这主玩阴的,也不知最后倒霉的是谁。
“别动,我这是烂命一条,军爷您的命可值钱,万一小子我这手一抖,扎进脖子去就不好了。”白炎自然知道这些是九原的巡防兵,他本可以表明身份,然这九原形势复杂,赵穆与苍浪各成一派,他初来乍到,若是被一方偏重,便必定会被另一方薄待,而且,这九原之中肯定也有相国府的人,若是一来便撞在这类人手里,只怕这九原军营数万人马中,自己等人还未见到两位主事的,便要被人追杀了。
心中转念,白炎想起了当初听莫寒说起的赵穆与苍浪二人之性格来。
赵穆性子耿直,却十分急躁,说白了,就是粗人一个,他这副将军一职是随着赵括将军南征北战打下来的,而苍浪心思缜密,遇事沉着,善于思考,性子也较为柔和,偏就是与这赵穆合不来,听说,事情缘于苍浪的妹妹,也就是赵穆的夫人!
赵穆年轻之时行为不拘,打死了当地的一名无赖,逃离了家乡当了兵,之后因勇猛异常而受到赵括将军重用,他的夫人苍玉彤在他离家三载之后得知其消息,与哥哥苍浪一起千里寻夫,却因到达之时遇暴民战乱,死于赵穆带兵镇压的南集镇,赵穆三年未见娘子,却不料见面之时已是阴阳两隔永不相见,他悲淞欲绝,而苍浪却恨其连自己的娘子都无法保护,当场一剑穿了他的胸膛。
赵括将军将苍浪扣押,幸得赵穆福大命大,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活了过来,却一直恨苍浪将玉彤带到险境,才会使其丧命,因而两人势如水火,无法相容。后苍浪因才学过人,被赵括将军赏识,也留在了军营之中,可与赵穆之间的这道心结一直隔阂其中,越演越烈,最终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大人,人找上来了!”
那叫声打断了白炎的思绪,他眸中微微一动,终于退开了身子,未待面前那人发话,便将匕首反转向着那人一递,道:“方才多有得罪了。”
那人本还憋着一肚子火气,此刻被他这一动作闹得一愣,伸手去拿了匕首,竟半天没说出话来。
“仁堂,你可还好。”
方才事情发生得太快,大家都不知道摔下去的是何人,此刻那人被士兵们架了上来,白炎一看便已经认出,他走到林仁堂面前蹲身而下,伸手将他一扶,道:“伤了没有?”
“属下没事。”林仁堂忍着疼痛摇了摇头,然后一咬牙站起了身来。
“没事就好。”白炎舒了口气,这才回身对着那带头的道:“现在可以走了。”
那人将匕首抓在手中,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方才看他不顾性命执意要救人,还以为那摔下去的是个至关重要之人,岂料现在看来,竟只是跟随与此人身边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而已。
“将人带走!”那头领一声令下,四周的士兵将弓弩一抬,白炎抬眼扫了一遍众人,然后将头一点,率先向着前方而去。
待他所带的人马在士兵的围压下消失在夜幕中时,那头领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发觉匕首的手柄凹凸有致,抬起凑到眼前一看,却根本看不清刻了什么。心中疑惑,却着实佩服那人临危不乱的胆色,瞅着那匕首站了半晌,然后将其往腰间一揣,疾步追了上去。
马车碾到碎石,狠狠一晃,无瑕骤然一惊间睁开了双眼,因脑中有些浑噩,他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一向都放在枕边的金丝,然一摸之下发觉不对,才又恍然间回过了神来。
对的,自己已经不在丹阳了,现在应该是在离开丹阳的道路上。
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动了动身子,肩头传来的剧痛令他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刚立起的身子登时又倒了下去。被那动静惊到,弦伊睁眼一看,忙伸手将无瑕扶住,道:“公子慢点,肩头的伤好不容易才止了血,可别乱动又裂开了。”
“我们到哪了?”
“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刚过了陆坪镇,公子从入睡便发了热。”弦伊说着探手一抚无瑕的额头,道:“这会子还热着呢,难怪方才一直说着胡话。”
“方才……”无瑕有些失神的想了一想,然后将指尖抵在了自己的眉间。
方才,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吗?
那么,白炎并不在身边……
突然便感到有些难过,因为方才的触感是那么真实,白炎指尖的温度似乎还留在自己的眉间,可是,为何醒来,他却不在了……
“公子怎么了?可是伤口疼痛受不住?我去叫霍大哥——”弦伊说完未待无瑕出声便掀开了车帘大叫道:“霍大哥,公子醒了,许是伤口痛了,你赶紧来瞧瞧。”
霍昔阳在前听得呼唤,忙勒住了马蹄返身跃下,直奔了马车而来。
弓打起帘子,霍昔阳躬身入内,见无瑕双眸垂泪,也惊了一跳,道:“这样子不行,这伤口不比我们这皮外伤,肩头都穿透了,再耽搁下去你的身子当真受不住。”
“昔阳哥哥——昔阳哥哥——”见霍昔阳说完便跳下了马车,无瑕想要唤住他,才发觉自己身子烫的很,四肢也乏力之极,想来的确如霍昔阳所说,这身子只怕已经撑不住了,遂也不再多言,只往后一靠,喘息着闭上了眼睛。
弦伊看他双颊绯红,又伸手去摸了一下,发觉愈发烫人,不禁急得心头乱跳,手忙脚乱的便翻了装着药丸的包袱出来,拿了锦盒捻起一粒药丸塞入了无瑕口中:“这发热万不可大意,闹不好便会引犯了心疾,如今身边又没有能够熬药的地方,真是急死人了。”
无瑕感到呼吸急促,那药丸噙入口中透着丝丝凉意,却也令他愈发倦怠。
霍昔阳奔到前方叫停了粟铖海等人,说明了无瑕的情况,粟铖海一听也急得不行,抬头看了看前方,伸手一指,道:“前方岔路一方向东,一方向西,向东直通官道,然路上并无小镇歇脚,往西可去九原方向,再行百余里便有一个小镇,到了那里可以先为公子医治肩头之伤。”
“那好,咱们便直奔西面,去九原方向!”霍昔阳说完返身便走,粟铖海却抬眼望了一眼于程颢,颇有些闪烁之意,于程颢心中不明,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些避让自己,可如今赶路要紧,也不便追问,只好将那疑问压在心头,却总有些郁郁。粟铖海见他脸色微变,知他必定已有察觉,却只是讪讪的笑了一笑,打马而去。
那一行五百多人迎着风雪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丑时到达了西面的广元小镇。这小镇本就不大,小镇上最大的客栈也不过三十间客房,如今被这一众人等的到来挤得爆满,无奈之下,粟铖海只有让众人分散,去镇上其余客栈投宿。
好在冬季来往客商稀少,大多数客栈都空着,闹了一阵之后,终于人马分散,趋于寂静。
无瑕的情形不容耽搁,弓问明了镇上药铺的方向,冒着风雪前去请大夫,其余人则先行去处理身上伤口,粟铖海瞅准了空隙,在弦伊出门去倒热水之时,一闪身进了无瑕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