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是地处川西的最大一个城镇,东上玉荣关,北接亚京城,川西古道与大郑边境相连,一条十分大的运河贯穿了整个城镇,因水路陆路皆十分发达,所以通商贸易频繁,经济昌盛,按理说,如此富庶之所应当民心安定,可是,却总有几股暗藏的势力在蠢蠢欲动,歼灭之后不久又会死灰复燃,周而复始,令人头疼。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从东正门进入,赶车的男子喝住马蹄,对着马车内轻语了一声,车帘一掀,出来一个女子,在抬眼四望了之后,突然起身对着远处一扬手,欣喜的跳下了马车。
“哥哥——”
召唤弓从茶寮疾步奔出,脸上掩不住喜悦之色,几步到了弦伊面前,伸手将她拉住上下一看,疼惜的抚了抚她的脸颊,道:“瘦了,公子可好?”
车帘掀起一个小角,无瑕秀美的眉目半露在外,对着弓微微一笑,道:“无瑕很好,弓,好久不见了。”
抬眼见无瑕较之从前愈发清瘦的面容,弓鼻间一酸,走到马车前恭敬的一揖,道:“公子,霍大哥早就备下了园子,就等着公子回来了,弓这就带公子过去。”抬头间,望着无瑕的眉目,弓突然间感到了一丝心酸,泪水霎时盈了眼眶。
“听说你如今是快当爹爹的人了,怎会突然便软弱了许多,当真是有了情感纠葛,人也脆弱了。无瑕一切都好,怎就惹了你要落泪了呢。”无瑕依然笑着,看着那眼中含泪的男子说着安慰之语。知道他此刻必定思绪万千,有太多的话语想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这人来人往,若引起他人注意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无瑕遂招手让弦伊上车,道:“走吧。”
弓回过身,看了看鬼翼,手掌伸出,笑道:“东都一别至今也有一年了,没想到咱们还会再见。”
鬼翼点头回应着,伸手与之紧紧一扣,也笑道:“走吧,待安顿下来,咱们好好的痛饮一番。”
弓跳上马车,与鬼翼一同赶车向着城中而去。
经过一家刺绣庄,弓示意停下了马车,他跳下去后进了铺子,顷刻之后,一人随着他匆匆走了出来。
“公子!”
马车外传来了一声清朗的男声,无瑕心头一动,挑开车帘向外望去。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站在马车旁,眸中含笑,浓黑的眉头却在轻轻的跳动,显示着主人此刻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笔挺的鼻梁下微微开启的唇角毫不掩饰的上挑,一身蓝衫在风中微微扇动,整个人神采飞扬,俊逸非凡。
“昔阳哥哥!”无瑕冲着那人浅浅一笑,霍昔阳仰着头看着他,突然眉头一锁,道:“三年未见,公子今年当十九了,怎么还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个子可能高了些,但怎么还是这般瘦。”
无瑕尚未答话,弦伊倒是挤身而出,冲着霍昔阳调皮的一笑,道:“三年未见,霍大哥对公子说的话怎的也跟三年前没什么变化。”弦伊清清嗓子,咳了两声,学着霍昔阳的声音摇头道:“恩,个子倒是长高了,却还是这么瘦,到了这里,可不许挑食,这不吃,那不吃,否则昔阳哥哥可是要生气的。”
那几人见她模样痴嗔可爱,不禁都是一笑,霍昔阳更是摇头叹道:“公子一向都是极其稳重的,弓也是老实性子,偏不知这弦伊丫头随了哪一个,总是这般调皮让人头疼。”
无瑕回头瞥了弦伊一眼,伸手打在了她那掀起车帘的手上,帘子随即被放下,无瑕低声道:“还是先回园子去。”
“好。”霍昔阳从绣庄外的树旁解开缰绳,拉着自己的马儿随在了马车旁,道:“回去。”
一路的舟车劳顿到了此处也算到了一个中转站,无瑕躬身下马车的一瞬,发觉霍昔阳的手伸在面前,顿时呆在了原地。
霍昔阳仰着头,带着不解看着无瑕,然后有些疑惑的收回手,道:“怎么,你小时候下马车还是我抱着下来的,这会子大了,却连扶都不让扶了?”场面有了一瞬的尴尬,无瑕的双手在身边紧了又紧,却终还是没有伸出去,只轻吐了一口气,脸色略微苍白的一笑,道:“无瑕已经不是孩子了,昔阳哥哥怎么还把我当几岁孩童看呢。”说完也不等弦伊搭手,跳下马车,弓站在车旁,伸手将他一扶,不料无瑕竟反应过大的将手一挥,身子倏然间退出许远。
弓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与霍昔阳对望了一眼,然后两人皆不解的看向了弦伊。
“公子这一路奔波十分劳累了,怎么都杵在这里不进去呢。”弦伊掩饰的笑了笑,走过去将无瑕的胳膊一扶,道:“公子定是累了,进去歇着了。”说完也不待那两人反应过来,与无瑕跨步进了园子的大门。
“鬼翼——”弓欺身到了鬼翼面前,鬼翼一个掠步闪在一旁,摇头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隐瞒什么!
公子的态度太奇怪了,他那模样,似乎是在抗拒任何人的碰触,究竟出了什么事?
弓满腹疑惑的抬眼望着无瑕离去的背影,见霍昔阳眉头深锁,含着深意看着自己,遂紧随而上,轻声对他道:“晚上我会找弦伊询问,霍大哥莫急。”
“公子一向是十分冷静的,他此次突然回来便很是让人不解,现在这种态度更是让人不安,弓,你好好问问弦伊,咱们心底也好有个谱。”
“好。”
多日的奔波令无瑕的身子极其疲乏,安顿下之后,弦伊照惯例先去熬药,霍昔阳进门见她手拿药方,不禁轻声一叹,低声道:“公子身子依然那般弱么,这一路上行程这么多里,倒真苦了他了。”弦伊闻言默默的一低头,道:“身子上的累公子从来都不会叫苦,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霍昔阳正待追问,却听屋内无瑕轻声道:“昔阳哥哥,少听那丫头胡说,无瑕很久没来川西了,昔阳哥哥过来陪无瑕说说话。”霍昔阳见无瑕制止,只好让身让弦伊离去,自己进了屋子,看无瑕刚刚沐浴完,歪着头用长巾擦着发间水珠,忙走上前伸手去接过长巾,不料无瑕竟霍然起身向后一退,道:“无瑕自己来就可以了,昔阳哥哥请坐。”
霍昔阳双手顿在半空,楞了许久,才放下,看着无瑕道:“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你在害怕什么?”
“没有。”无瑕背离身子,掩饰着不安,霍昔阳望着他,突然间发现了他的脑后有些不妥,因他一直避让,是以霍昔阳也没言语,径直一个欺身到了他的身后,捋起那依然润湿的发丝一看,顿时惊得失声叫道:“脑后为何有伤?”
感到身后那人的气息贴近,无瑕一瞬间感到胃内翻腾,他伸手将霍昔阳一推,返身奔到门边握着门栏大声干呕了起来。
“无瑕——”
无瑕没有说话,只将手向后一挡,拒绝霍昔阳的靠近。
“昔阳哥哥……不要靠近我……”努力平复着那无法控制的反应,无瑕虚弱的撑起了身子,回头对着霍昔阳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胃最近总是不舒服。”
“是否有人对你做过什么?”霍昔阳的双眸一眯,探究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寒意,不敢再靠近无瑕,只好让开身子,让他自己走到桌旁坐下。
“只是太累了,本还想与昔阳哥哥聊一下刺绣庄的生意,看来今日是不行了,便明日再说吧。”
“好,你去歇着,这次回来便在此多留些时日,生意的事情不急,你养好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看着无瑕苍白的脸,霍昔阳有些着急,想要靠近,却又怕如刚才般令他反感,只好站在一旁,看他走到床前睡下。
因实在太累,又兼十分安心,无瑕不大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这一觉,却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当他双眼睁开,发觉天色大亮,竟还以为时间尚未过去多久,当听见弦伊捂嘴吃吃笑着,说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时,他被惊得坐在床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所以说,自己竟睡了一下午兼一个晚上?!
竟会松懈到了如此地步!
无瑕掀被下了床,弦伊见状忙伺候着他洗漱,完了之后道:“霍大哥说,让公子歇着,生意的事情过几日再说。”
“我竟睡了这么久,你也不知道叫醒我。”无瑕有些责怪,他知道大家是为自己好,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令他无法改变,匆匆吃了早餐,带着弦伊便出了门。
“公子来了。”料定了无瑕不会乖乖在园子里休息,弓与鬼翼早就备好了马车侯在门外,见两人出门,忙闪开了身子,将无瑕让进了车内。自从昨日见过无瑕的反应之后,众人都不敢再接近碰触到他,虽然原因弦伊与鬼翼怎样都不肯言明,但因有了顾忌,霍昔阳将园子里的下人全都遣散,只留下了这几人。
“公子是去刺绣庄吗?”弓在车前问道。
“去瞧瞧,无瑕已经几年未到了,也看看现在形势如何。”
“是!”弓上了马车,与鬼翼赶着车向刺绣庄而去,行经街道,发觉四处皆有许多驻军维持秩序,不禁有些奇怪,但因不想引人注意,是以将马车赶离了主街道,向着一旁的小巷拐去。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城门大开,川西驻军迎接那一行千人荡荡入城,穿过街道,直奔了川西驻扎的军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