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雨为何这般让人心惊胆战,耳听雷鸣,柳兮飞坐立不安,烛火跳动,已经四更天,她却依然没有睡下。
“王妃——”木木跺着脚将手中雨伞一收,进了屋内。
“怎样,可有见到爷爷?”
木木摇了摇头,道:“爷爷跟几位将军在议事,门口侍卫拦着没让木木进去。”
柳兮飞身子一软,跌坐在凳上,望着桌上的烛光痴了神。
“王妃,你这几日为何这般焦躁不安,已经四更天了,竟也不睡,还让木木去爷爷那打探王爷的消息,不是前两日才说的王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么?”抬眼看了看柳兮飞那苍白的脸,木木喏诺道:“可是因为王爷这次为了那无瑕公子离开云城,王妃不高兴了?也是,大婚没多久呢,王爷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木木猛的住了嘴,双唇抿得紧紧,只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柳兮飞。
柳兮飞根本便没听她去说什么,兀自楞了半晌神,突然开口道:“木木,明日我让子瑜送你出城,出了城后,不管去哪,总之不要再回云城。”
木木一听那话,顿时傻了眼,呆呆的看着柳兮飞,然后鼻间一抽,哭了起来:“王妃为何要赶木木走?可是木木做错了什么?要是做错了,王妃只管说,木木一定改,王妃不要赶木木走啊,木木自小跟着你,你若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
柳兮飞伸手去拭木木颊边的眼泪,轻蹙眉头道:“傻木木,姐姐怎会不要你,你我名为主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可是此刻情形……木木,姐姐不想你这般年纪便成为权斗之中的牺牲品,你信我,让子瑜送你出城去,从今无论天涯海角,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木木虽然平时迷糊,可此刻也感到了柳兮飞话中之意,这几日府中来了好多人,常常议事到半夜,今晚更是整夜如此,莫不非是要发生何大事,所以,王妃让人送自己出城,而她自己,却要在这里等着殿下回来。
“我不走,王妃在哪,木木就在哪,咱们自小就在一块儿,怎能有了危险木木便一个人不管不顾去了,木木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王妃要等殿下,木木就陪着王妃等,如果有人要对王妃不利,木木便与他们拼命!”
柳兮飞噙着泪水轻轻的一摇头:“傻啊,你能挡得了谁。”
“就是挡不了,也绝不离开王妃,谁要将剑对向王妃,便先穿了木木的身子。”
木木扑入柳兮飞的怀中,紧紧抱着她不放,那哭声终将柳兮飞眼中强忍的泪水拉下,柳兮飞搂着木木,簌簌的落下泪来。
“殿下会回来的……他一定会保护王妃……一定会……”
柳兮飞却只是抬头看着窗外,默默流泪。
整个皇宫都十分寂静,每一个岗位的侍卫皆无增减,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入了正德殿,时不时的窃窃私语几句。
皇上的身子越来越不济,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照惯例,太子会来这里,代为理政。
等待的过程颇为无聊,有人甚至打起了呵欠。
柳城魁站在大殿中,微微有些走神。
朝堂之上两位皇子的的上位之战一直分庭抗礼,而自己自回到云城之后,一直处于中立。太子做事手段强硬,但在民间颇得人心,所做的努力也有目共睹,而燕王果敢睿智,在朝中支持者众多,且身后有皇后,现在,更是自己的孙女婿,皇权之争因安逸王萧君莫的谋逆而进入了白热化程度,已经抑无可抑,这几日形势更是越演越烈,太子是皇上指定的储君,可是,燕王关系着兮飞的一生幸福!
柳城魁轻叹一声抬头望向了众人,然后与几张熟悉的面孔交换了一下眼色,昨夜他与这几位相交甚深的同僚已经达成了一致,若宫廷之中上演内斗,他们所支持的,将是……
“太子到——”
皇上身边的小六子公公首先进了大殿,然后太子郑澈轩步入了正德殿!
郑澈轩眉宇之间带着一丝疲惫,脸色也不是很好。
众大臣请过安后,照惯例上奏了一些琐碎之事,而西北的战局一直是这些天朝臣讨论的话题,但是今天郑澈轩似乎很不在状态,中军大将军董震奏明了许多事宜之后,众人才发现大殿之上端坐的那人根本没有听进去。
“太子殿下——”
董震的语气有些不善,他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人,又是西北军营的统帅,此刻战事便绵延在西北军的范围,见自己所奏那人根本未入耳中,董震心头憋起了一口闷气。
“众卿稍待片刻,本太子马上便回!”殿上那人竟站起身,丢下那一殿大臣从旁而去,董震站在列前,看着那人不管不顾的离去,目瞪口呆,然后愤然转身道:“诸位大人看看,如此品行,怎堪大任!”
众人见他当殿出言不逊,皆是一惊,小六子强忍心底伤痛站在殿旁,见董震如此说法,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日夜守候在皇上身边,几日都未曾合眼,白天要与诸位大人议事,下了朝还要批阅奏折,晚上衣不解带的守在长春殿中,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昨儿个殿下便说头疼,寇太医开了药,刚才太热,搁在后殿了,这会儿定是去喝了药再来议事,将军身为臣子,不明缘由,怎可如此议论殿下!”
董震站在殿中,被小六子那一顿抢白说的脸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终忍不住大怒道:“你一个奴才,这正德殿也是你说话的地方——”说完竟扬手要去打小六子。
小六子虽然是太监,却因自幼便跟在郑渊主身边,说话做事十分谨慎,众人见他如此说法,也定是情由属实,当下拦了董震,小六子因皇上亦然驾崩,悲痛难忍,却因太子的要求强作镇定,这会竟忍不住,当殿痛哭起来。
郑澈轩站在后殿,听着前面喧哗一片,却只负手站立,也不出去,身旁几个小太监见状甚是不解,又不敢出声,皆伏在地面不敢起来。
大殿上吵闹了好一阵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是,太子却依然不见出来,大臣们交头附耳,皆轻声议论起来。
不对劲!
柳城魁有些不安的回头看了看殿外,不知何时,那殿外竟增加了禁军,且还在不断调入。
董震回身见状,面露惊色,身子一动便要出殿去,正此时,听小六子通传声,郑澈轩再次上了大殿。
“董将军,本太子这几日染了寒,头有些疼,刚才去喝了太医开的药,西北是将军管辖之地,宇文将军又是将军手下得力干将,战事将军知之甚详,便来跟大家说说,如今咱们这战况究竟如何了。”
董震心急如焚,此刻这正德殿内外皆异常不安,禁军突然加防,自己等朝臣竟被困在了这里,见郑澈轩问起战事,董震抬头呆了半晌,却身子一退,道:“臣这会突然身子不适,西北战事虽起,却非一朝一夕便能平定,请太子容臣回去休息,臣会拟一份奏折将情况详尽上奏。”
“董将军何必如此匆匆!”见董震转身便往外走,郑澈轩突然丢下手中茶杯,重重摔在了案上。
“将军既然身子不适,本太子便传寇太医来给将军诊治诊治,寇太医医术高明,必能药到病除!”郑澈轩说完将手一扬,几个侍卫进了门,左右一挟董震的双臂,将他牢牢制住。
“太子这是何意?”董震怒吼道。
郑澈轩斜倚着身子,冷冷一挑眉头,道:“本太子是一番好意,留将军在宫里静养,待将军好了,自然放了将军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皇后娘娘——”董震狠狠挣扎着,郑澈轩霍然起身,眉间波澜不惊,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到了董震面前,低低道:“不巧了,皇后娘娘竟也病倒了,为免有人打扰,本太子已经令人将永安殿重重保护,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郑澈轩——你敢对娘娘不敬——”
郑澈轩撇开众人到了门边,抬眼望着远远的宫门,当那一抹玄黄色跃入眼帘,他垂眸低低一笑:“董将军,恐怕,你这会走不了了。”
柳城魁抬眼看着渐渐接近正德殿的玄黄之军,身子踉跄一退,大臣之中已经有许多人认出了那等装束,皆惶然不安起来。
虎贲军出动了!出了何事?竟惊动了皇上身边的虎贲出动?!
云岚手抱头盔,十分稳健的走到正德殿外,对着大殿跪地一叩:“回禀太子,臣带着傅大人所授四面虎符调动禁军,并臣手中虎贲军一同,在云城方圆几百里内,捕获谋逆者八千余人,诛杀反抗的叛军近两万人马,如今,云城附近势力皆已经清除殆尽!”
董震的身子狠狠一震,抬眼看向了那个背立站在门外的男人,目眦欲裂,恨不能扑上前去食其血肉:“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郑澈轩没有回头,只轻轻道了一句:“云将军辛苦了,令人大开城门,本太子,要迎燕王殿下进城!”
“啪嗒!”一声,董震身子卸了力,双膝一屈,直直跪倒在了那人身后。
郑澈轩深深吸了口气,脚步慢慢向着长春殿的方向而去,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啪——”的一声门被撞开了,柳兮飞蓦然抬头,木木在一列禁军手中拼命挣扎着,口中大叫道:“王妃快跑!”
柳兮飞没有惊慌,她伸手整了整衣衫,淡然起身,跨出门外。
“将木木放了,她不过是我的一个丫头,太子殿下要的人是我,与她人无忧。”
“殿下请王妃去一个地方,王妃请!”
禁军倒是对柳兮飞毕恭毕敬,柳兮飞微微一笑,几步踏入雨幕,渐渐消失在了木木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