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乱世如刻刀 刀刀催人老

郑赟谦回转的时候看见鬼翼,只是稍稍一愣,继而率先离去,那两人丝毫不顿,紧随他离开了城墙边。

玄夜在地面急追了几步,可是因为来得过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道身影没入雨夜,心底一凛,玄夜转身便去找萧君莫。

今夜暴雨,上游河坝因修建不久,很多地方都亟待完善,可是,这雨一下便下,竟没了停歇的迹象,早上血鹰来报,河坝出现小股裂隙,萧君莫正调了军队冒雨加固,待玄夜匆匆来报有人趁雨夜潜入城墙,萧君莫返身便走,直奔了城中而去。

无瑕本以为萧君莫今夜不会回来,待郑赟谦走了之后,竟发了一小会儿楞,待想到自己因那人的拥抱而湿了衣衫之时,萧君莫人已到了城墙下。

正欲换衣的无瑕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一惊,回身一看,却是侍女小瑶急急进门,小瑶抬眼见无瑕衣衫湿润,地面也有水滴落下的痕迹,那窗仍在风中闭合,又听身后纷沓脚步,心头焦急,走到桌旁,将放置桌上尚在小炉上温热的茶壶端起,用力一抖,那热水泼在手上,烫的她一个哆嗦,将茶壶抛出,正跌在无瑕脚下,热水溅在无瑕脚边,令他眉头一皱,向后一退。

“啪——”的一声,小瑶跪在地面,额头重重撞在地面,口中大声道:“奴婢该死,公子恕罪。”

门被人狠狠一踹,萧君莫几步进门,见无瑕蹙着眉头站在桌旁,小瑶跪在地面磕头请罪,地面跌落着一个茶壶,热水仍在腾腾流出,不禁脸色一沉,喝道:“何事?”

小瑶回身对着萧君莫一叩头,道:“公子说想喝茶,奴婢竟因茶壶热.烫失了手,泼了茶壶,还烫到了公子的脚,王爷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萧君莫眼含深意的到了无瑕身边,拉过凳子将他按坐在凳上,然后动手去脱他的鞋袜,无瑕身子一动,却被那人将脚一握,冷冷道:“公子在怕本王求证么?”

无瑕闻言不再动弹,也冷冷道:“王爷倒是唱的哪一出,整天不见人,一回来便来此求证什么?莫非无瑕又做了什么,让你安逸王爷寝食难安,如此倒不如一刀杀了我,省得整天疑神疑鬼。”说话间,鞋袜已经被那人脱下,纤长的足尖果然被开水泼到,起了一个个小红点,萧君莫见状,回头怒喝道:“果然该死,却是笨手笨脚做了什么。”

“一点小伤,王爷不必如此。”无瑕挣开萧君莫的手,赤足踩地,对小瑶道:“去拿了烫伤的药来就好。”说完又对萧君莫道:“无瑕便要睡下了,王爷有事请自便。”

萧君莫起身看着他,脚步向前,无瑕满眼戒备的向后一退,萧君莫伸出的手竟无法触及,见他一副小刺满身的模样,萧君莫忍不住笑了起来:“本王倒是很享受你的反抗,不过今日有事,既然你乖乖的呆在这里,本王今日便不为难你。”回头对着小瑶喝道:“还不去拿药,下次再笨手笨脚,本王便要你好看。”

小瑶匆匆出了门,到了门外,长长舒了口气。

刚才她本是来看看公子是否安寝,却不料见安逸王爷气势汹汹而来,那模样令她害怕,她的第一反应便是通知公子,可是进了门,竟见那人身子润湿,脚下有水滴痕迹,屋外大雨,若非那人出了门,便是有人进了门,于是,情急之下,她只好打翻茶壶,将那水痕掩了去。

萧君莫见无瑕一直神态自若,无任何异常,暗自松了口气,虽然此刻他最担心有人来找无瑕,可是,各方势力互相潜入,打探虚实也不是稀罕事,既然无瑕人还在,也未见异常,自己还是先去处理了河堤的事情为好。

“擦了药,你便睡,本王忙完了事情,就回来陪你。”那语气暧昧至极,无瑕眉头一蹙,也不去睬他,待他出了门去,才身子一松,坐在了床头。

还好小瑶机灵,掩盖了水痕,否则以萧君莫的敏锐,又怎会不知有人来过这里。

门一响,小瑶拿了药膏进来,无瑕一见,忙起身到了桌旁,道:“小瑶,你过来。”

小瑶到了桌旁,正待蹲身去给无瑕擦药,无瑕已经将药膏拿过,将她拉坐在了凳上,挑了药膏便给她细细抹着双手。那双手因为直接被水泼到,已经开始红肿,见她如此还要先给自己上药,无瑕有些心疼,柔声道:“你是女儿家,若留下疤痕难免不雅,抹完了药便去歇着,无瑕那伤根本无碍,自己来就行了。”

那声音柔若清风,却将小瑶的眼泪砸得四溅。

见她低头哭泣,无瑕唇角一勾,浅笑道:“无瑕身边一直有一自小便陪伴的丫头,叫弦伊,那丫头平日可凶,性子也强得很,若碰到这种情况,却也未必有你这份机灵,无瑕今日真要多谢你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小瑶身份卑贱,却得公子如此相待,小瑶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人敬我一分,我必抱以百分的道理,奴婢没事了,公子请让奴婢为您上药。”

身子蹲下,将那双脚托起放置在膝上,小瑶看着那纤长的双足,心底一叹。

难怪王爷对此人如此入心,莫说容貌连女子都难及,肌肤也是如此顺滑白皙,平日不经意间显出的风情虽冷,却带着一种道不清的魅惑力,且,当初自己闻到那奇特的冷香时,曾以为是衣衫熏香,后来才知道,竟是公子身子含香,实在让人惊叹。

无瑕却坐在桌旁,想着自己让郑赟谦去做的事情,也不知是否可以成事,心头担忧,兀自陷入了沉思。小瑶给他抹好药,见他愣愣,催促他将衣衫脱下,上了床去,才将湿衣抱起,出了门去。

无瑕在床间辗转,侧头之时,触及枕下发簪,伸手拿出,握在了手中。

白炎,无瑕手中血债又要增加了,柳大哥说得对,无瑕当年下令坑杀那两万叛军之时,根本没有想过他们的亲人,而现在,无瑕却又要再造杀孽!白炎,无瑕果然无法与你并肩了,因为,无瑕的双手已经难以洗净,这一笔一笔的血债,定会让无瑕永堕十八地狱,受尽掏心剔骨之苦。白炎,若真如此,或许于你于我倒是件好事,因为等我们死了的那一天,你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定便能忘了这样一个我,来生来世,便再也不会受这噬心之苦。

白炎,若你我前世果真是那瑶池仙子与受罚的小草,那么,无瑕给予你的滴水之恩,你已经报答了,白炎,下辈子,请你忘了我!

“小侯爷!”白泽在身旁低低叫了一声,小侯爷在拥挤的人群中回头一看,远远的,几个农夫装扮的男子冲着他微微一点头,那带头的,却不是西营的白少卿还会是谁。

今日是端阳节,早起下了一小会儿雨之后,竟放了大晴,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街道上挤满了前来看龙舟赛的百姓。小侯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舒展之际,却将右手食指单出,直直指向了不远处的同福客栈,然后收回手,若无其事的从人群挤过,白少卿见状,带着手下也朝着同福客栈而去。

佟掌柜从早上起就心惊眼皮跳,他知道今夜会有大动静,已经拜了一早上的神明了,上至玉皇大帝,下到灶神土地,甚至连月老都没放过,此刻见小侯爷进了后院,顿时哭丧着脸迎了上去。

“我的小祖宗,你倒是说我跟小石头啥时候走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没底。”

小侯爷扬手将白少卿叫进了后院,回头对佟掌柜道:“酉时一到,你跟小石头便出城门,我会让两个人在城门外等着你们,上了马车后,一直向南,去成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小侯爷递到佟掌柜手中:“到了成乐去侯爷府,将这个交给副将军周胤,他会安排好一切。”

佟掌柜将信函抓入手中,小心翼翼的折好,见小侯爷身后跟着陌生人,知道他们定有事相商,自己也要去整理东西,忙点点头,返身离去。

小侯爷将白少卿让进房内,倒上茶,与他坐在桌旁,道:“少卿兄带了多少人来?”

白少卿一叹,道:“虽然当年莫将军归隐山林,可是武相对咱们莫家军一直有所防备,所以西营驻扎在泾阳城外,且入城需要受令,自小侯爷说起救人一事,少卿便已经令人陆陆续续入了泾阳,现在共有三百余人。”

“够了!咱们不必以武力取胜,只要一队精兵入武府救人,其余人趁着今夜人多制造混乱,待救出弓之后,我会带着他上龙脉山,等我们离开武府,你便带着你的人撤离出去。”

“上龙脉山?那山三面环水,小侯爷莫非上想飞天遁地不成?若怕兵力不济,不足以突破出城,我可以再去调兵,里应外合。”

“不。”小侯爷将白少卿的肩头轻轻一按,道:“咱们与武相的战争尚未正式开始,虽然此次将你们牵连在内,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你们却依然还需呆在泾阳,所以你的人马不能曝露,你只需助我让整个泾阳陷入混乱,其余的,让我的人来。”

“小侯爷——”

“少卿兄,小不忍则乱大谋,相信我,用不了多久,西营的兄弟定能再回莫将军身边,与他一同并肩驰骋,为国效力!”

白少卿心有不甘,却也知小侯爷此刻所说确为事实,自己若暴露了,西营的兄弟便不能再在泾阳待下去。此事既不是军令,也非皇命,若真的闹了开去,自己一人倒还好说,大不了浪迹天涯,可是,整个西营的兄弟也会受到牵连!

“白炎知道少卿兄为国效力的拳拳之心,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这里沉寂多久,九原局势已经遏制不住,当不过一月,咱们大晋便会风起云涌,待要上阵杀敌之时,我孟白炎定会叫上这一帮好兄弟,醉卧沙场,饮尽戎狄之血,纵马革裹尸,也当狂笑当歌,无怨无悔!”

小侯爷的话激起了白少卿胸中那股豪情,身子直直挺立,白少卿坚定的一点头:“一言为定!”

小侯爷面带微笑,伸出了手掌:“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