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陈忠在哪?为什么,我的脸会是这样……”
面前那人喃喃话语让众人皆陷入震惊,白歌月走上前,抓起儿子的手,泪水涟涟而下:“炎儿,我是娘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娘?!不,我没有娘,我从小就只有一个老仆,他的名字叫陈忠,他为了引开追兵,不见了,我掉进了水里……一个孩子救了我……你为什么叫我炎儿,你是谁……”
白歌月捂住自己的嘴,跌坐在了凳上。
他的记忆,他的记忆……
“第一次失忆前的记忆恢复了,而这十年的记忆却丢失了?”奚昊的话令众人都惊呼出声。
看着远远坐在桌前望着铜镜的小侯爷,大家都不知所措。
“那他这十年的记忆还会恢复吗?”
“我会用药给他调理,但是,不能肯定。”
“不——不要让他想起来。”白歌月突然低声道:“昊儿,让他的身子好起来,至于记忆,不要刻意去强求,这记忆对他太过沉重,本来我还在想,如果他醒来,该怎样让他去忘记那无瑕公子,可是现在这样,对他来说或许更好。”
“可是娘亲——”
“听我的,今后咱们大家好好呵护着他,他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之前,或许这情让他刻骨铭心,可是,也让他几乎丢掉了性命,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让他好好活下来,所以,还是那句话,任何人不许在他面前提起无瑕公子,那条让他为之献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红巾,从此之后,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侯爷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霍然起身,然后在怀中上下摸索。
“炎儿,你怎么了?”白歌月疾步走到桌前,拉住儿子的手问道。
“我……好像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的琉璃珠,陈忠说,那珠子对我很重要,可是……”
“你别急,好好想想,千万别着急。”那珠子,早在8岁的李炎出现在成乐之前,便被他送给了当年的无瑕,所以白歌月并不知道此事,可是,南宫热河一听那话便不禁口中急道:“夫人——”
回头见南宫热河拼命朝自己摇头,白歌月不明就里。
“对,我将珠子送人了,是,送给了那个叫无瑕的小公子,对,对……”
听小侯爷口中喃喃,众人皆是一惊。抬眼望他,却见他在说过这么一句之后,却安静了下来,那名字似乎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反应,是啊,只是十年前匆匆一面的孩童,十年后刻骨铭心的纠缠爱恋已经全然忘记,又怎会带给他多大的反应。
众人皆松了口气,然后心底涌起的,却又是无限的酸楚。白歌月伸手揽住儿子的头,轻声道:“孩子,娘在呢,自此咱们从头来过,你还有我们大家,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十年前的相遇,十年后的纠缠,那份让人唏嘘落泪的情感,却因为中箭倒地时的那一撞击,从脑海中全然抹去!那两个人,是能够为彼此付出生命至死不渝的恋人,却因为命运的捉弄,再次擦肩!可是,被抹去记忆的只有一人,另一个人,还依然苦苦挣扎在痛苦的深渊!
无瑕推开门,到了前厅一看,郑澈轩竟然趴在外面的桌上睡着了,昨晚一夜暴雨,天气沁凉,他来时便淋了雨,就着那暖炉坐在桌旁,竟过了一夜。
无瑕心头一叹,走到桌旁轻声唤他,半晌听他应了一声,睁开双眼,却眼底泛红,伸手一探额头,竟如火般炙热,无瑕当下一惊,道:“怎么在外面坐了一夜,让你去换了湿衣裳你竟没听,现在生病了可怎么好。”
郑澈轩见天已大亮,站起身道:“无妨,一会喝碗姜茶,发身汗就好了,你昨晚睡得可好,没做噩梦吧。”
无瑕见他还想着自己,心头犯过了一丝异样,避开他,道:“无瑕不是小孩子了,能够照顾自己,你快回去吧,昨晚才到的,竟没去陪太子妃,倒在这坐了一晚上。”
郑澈轩微微一笑,道:“没事,我先去膳房弄碗姜茶喝,完了给你唤弦伊去,你身边没个使唤的人怎么行。”说完转身而去,无瑕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失了神。
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爽,却也分外的凉,无瑕到了院中,看着那满园桃树,静默不语。院门没有关,门外一队侍卫经过,无意间瞟了院子一眼,却就此怔住了眼神。那院中一道修长身影静静而立,白衣素裹,风华灼灼,韶韵如仙,第一个侍卫站住之后,身后的侍卫接二连三的迎头撞上,顿时一堆人挤在了一处,无瑕听见声响,眼眸一瞥,见状,马上返身入了门去。
苔兰感到很奇怪,为何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然一见到她,却又忙分了开去,似乎生怕她问起谈论之事。终于在台阶下抓到一个手脚不太灵光的小子,苔兰连恐带吓,才知道大家都在说,太子一回来就在那西院一整晚没出来,今天早上侍卫们又在院门看见了那少年公子,竟都惊为天人,太子除了太子妃外,连个妾室都没有,现在却带回这么一个公子来,实在让人想入非非。
“该死的狗奴才,吩咐下去,以后谁还敢这么乱嚼舌根,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穆紫妍抓起桌上茶杯狠狠摔在地面,胸中怒意难平。
“太子妃息怒啊,奴婢刚刚去膳房,竟听见太子让人在熬姜茶,好像是昨晚上着了凉,有点发热。”
穆紫妍一听,急道:“是太子发热么?”
“是,说是让熬了姜茶,喝了发发汗。”
“那该死的小倌倒是怎样照顾太子的,去,抓副药熬了给太子送去。”
“是!”
弦伊入了西院,径直奔了房间而去,推开门,见公子静静站在窗前,听见门响,回过头来,几日不见,公子竟然清瘦了许多,弦伊不禁鼻间一酸,泪水盈在眼眶。
“公子,你可到了,弦伊自小就没跟你分开过这么久,想死你了。”
见她那模样,无瑕不禁微微一叹,走到她跟前伸手拭去她眼角泪水,道:“公子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
“可是为何才几日不见,公子竟瘦了这许多,可是太子照顾不周。”
“你这丫头,一来就聒噪,怎么空手而来,东西呢。”
“在后面呢,本来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冷二叔房子都置办好了,可是太子却来说,咱们要住在这太子府,这不,我把东西都搬来了。”话音一落,就听屋外喧哗声顿起,无瑕眉头一皱,道:“你倒是带了多少东西过来,要这么多人。”
“不是我,是太子置办了很多东西,说都是要用的,对了,这几天云城的天气变凉了,我和三叔趁着空闲给你订做了轻裘,比披风暖和,我去拿来给公子加上。”说完出了门去,无瑕见门外人多,返身入了套阁,待弦伊拿了轻裘入了门,无瑕道:“发热用的那药还有么?”
“有啊,弦伊一来云城就备下了,就在外面呢,你这身子骨,在这寒冷的云城,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了寒,发了热,所以我都准备着的,怎么,公子可是不舒服了?”
“不是我,是……太子,你等会去熬一副给他送去吧,昨天没找到你,他在我这屋外坐了一晚上,可能染了寒了。”
“昨晚一夜大雨,电闪雷鸣的,弦伊心里就直打鼓,公子在这样的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的,要知道你们提前到,弦伊就算连夜也当赶回来的。”
“我的锦盒……你去拿来给我。”
弦伊抬眼望了公子一眼,见他突然神色黯然,不禁一愣,道:“好。”
去包袱中拿出小锦盒,弦伊递给公子,无瑕却伸手不前,那指尖竟颤抖得止不住。
“公子!你怎么了?!”弦伊大惊失色。
无瑕终伸手接过锦盒,打开,盒中锦缎上一颗翠绿的琉璃珠静静的躺在那里。
将珠子抓入手中,贴在胸口,一种疼痛从心底席卷,肆虐而出,无瑕眼中泪水顿时簌簌而下。
“公子,你为何抓着珠子哭,这珠子弦伊护得好好的,不曾磕着碰着,完好无损的,公子,你为何要哭?莫非是小侯爷出了何事?”
“白炎……白炎……”无瑕口中低泣,跌坐在了床头。
见珠如见人,自己因为怕逃亡之时掉落此珠,所以让弦伊带来郑国,却没想到,珠还在,人却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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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白炎送与无瑕的定情之物。”
“既然送出,又怎能收回,我孟白炎此心,便如此珠,透彻可见,却不知无瑕之心,何时坦然。”
“不能再丢了这个了,这个是白炎的心,放在你的手里,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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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小侯爷那嬉笑之声重重叠叠回荡在了脑海!
“你都不在了,我留着一个珠子又有何用——”无瑕突然扬手,弦伊一惊,口中大叫:“公子!”
扬起的手却在空中顿住了,无瑕揪住胸口,抓住珠子的手紧紧握住收回,身子无力的靠在床边,悲痛欲绝。
“公子,究竟发生何事,你这样,让弦伊好心痛,公子——”
“弦伊!”郑澈轩入了房中,见无瑕哭得不能自已,心头一痛,道:“别再问了,你去看看东西怎么摆放合适。”
弦伊见公子伤心,不敢再追问,只好返身出了门去。
郑澈轩走到无瑕面前,见他咬着唇,拼命想忍住那哭泣,却因那难以忍受的心痛而根本压抑不住,粉嫩的唇竟被他咬出血痕,不禁心疼不已,到他身边坐下,道:“无瑕,你为何如此倔强,如果痛了,你就哭出来,我的肩膀给你依靠,等你哭过了,擦干泪,你依然是冷酷无情骄傲如昔的冷公子,我不会对你提任何要求,好不好,你这样,会憋坏了自己的。”
无瑕泪水簌簌,终于不再紧咬双唇,那泪无法抑制,郑澈轩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肩头,让他慢慢靠进自己的怀中,无瑕靠在那个胸口,放肆宣泄自己的泪水,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可是,心太痛,让他不堪忍受!
白炎!无瑕承受不了这种痛,承受不了!
握着那削瘦双肩,郑澈轩闭上了双眼。哭吧,无瑕,尽情的哭吧,哭过了,擦去泪水,再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你才十八岁,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守着你,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明日预告:花落两相离:一骑飞骑如风而去,那是冷公子手中负责传递密函信笺的信使,那人正在日夜兼程赶往云城,他的怀中,揣着召唤弓给公子的密信和药丸,本以为,公子看了此信便会就此安心,虽然小侯爷失去了记忆,但是,至少他还活着,却没料到,那信,根本就无法到达公子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