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
这是凯莉很受欢迎的一首歌,描写的是被遣返墨西哥的中年移民女性。凯莉收拾行李的时候,脑海中一直想着《离家》的歌词。她把行李拖到一楼客厅,由达瑟·摩根拿上越野车。
艾丽西娅·塞申斯也来了,开着她的福特F150皮卡帮凯莉暂时搬家。凯莉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但她坚持来帮忙运吉他、功放器、全食超市的食物盒——这家超市和西夫韦不同。讲究有机食品的凯莉不管待在哪里,都从全食超市购买主食。
“我能处理的。”
“没关系。”艾丽西娅说。
“好吧,那你得留下来吃饭。”
“我要去城里见几个朋友。”
她精明干练,可凯莉、乐队以及演出工作人员,谁也不了解她。她独来独往,一直保持着和专业音乐圈的联系,曾经在纽约和旧金山唱过后朋克摇滚,但不怎么成功。完成分内的工作之后,她就离开人们的视线。晚上和周末,她要么去骑马,要么欣赏音乐。今晚她要去见的朋友是谁,凯莉不知道。她猜测艾丽西娅是同性恋。她不在乎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只是一心渴望自己能好好谈一场恋爱。在乡村音乐圈里,同性恋的禁忌已逐渐被打破,但完全的接纳仍需时间。在这里唱响的仍然是保守的美国中部的主旋律。凯莉觉得艾丽西娅并不愿意公开自己的性取向。
越野车和皮卡都装好之后,凯莉回头看着自己的家,仿佛临别的最后一眼。
《离家》……
这一次摩根坐在副驾,她坐进越野车的驾驶座,发动汽车,沿着长长的车道向南开去,艾丽西娅的车跟在后面。
生怕在公园停车场看到他,看到那个人,她加速转弯,车子甩得厉害。摩根抓紧门把,竟然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凯莉两侧望望,又扫了一眼后视镜,没有红色的车子。
“以防万一。”摩根说。
“我想是的。”
她发觉他盯着她的脸在看。“在礼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什么意思?”凯莉双眼笔直地望着前方,不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在说:哦,我知道了。她把爱德文骗去礼堂,准备杀他。我了解这种表情。
“只是问问情况。”他淡淡地说,“你接到奇怪电话了吗?还是碰见什么人了?”
“没有,一切正常。”
凯莉伸手去开收音机,半途又收回手,放在方向盘上。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开到毕晓普·汤恩的家。
她停好车,摩根帮艾丽西娅把食品盒、乐器和行李箱拿到门廊,然后大步走进夜色中巡视周围的情况。两个女人进了房间。
一楼堪称大奥普里音乐展览厅。客厅里挂满了照片、奖状和专辑封面,以毕晓普·汤恩和他的乐队居多。当然也有和毕晓普传过绯闻的女歌手,她们的专辑从第二任妻子开始才敢上墙。和玛格丽特不同,第二、三、四任妻子不了解那些过时的绯闻,还以为这些女人只是他合作过的专业歌手而已。
墙上还挂着很多毕晓普和玛格丽特的照片。不管后几任妻子如何吃醋嫉妒,他一直没有摘下过这些照片。
玛丽一戈登飞奔过来,扑进凯莉怀里。“凯莉小姨!耶!你快来看呀,我们在拼拼图呢!我昨天骑弗雷迪了,戴了头盔的。你总是说要戴的。”
凯莉蹲下身,紧紧抱了抱她,然后站起来,拥抱姐姐。苏埃琳问:“你怎么样,K.?”
她心想:不算坏,至少没有杀人入狱。“在这里住几天。”
凯莉向姐姐和玛丽一戈登介绍了艾丽西娅,她微笑着和她们握手。
“哇,”小姑娘看见艾丽西娅的文身,小声说,“好酷啊!”
“呃哦,”苏埃琳说,“有麻烦了。”大家都笑了。
凯莉向父亲和谢莉问好。由于吸入过多烟雾,谢莉的嗓子仍然嘶哑。如此一来,她的声音倒是和毕晓普很相似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能只是因为没有像平时一样化妆的缘故。
袭击事件之后,凯莉对继母的态度180度大转弯,非常后悔过去自己的小心眼。她拥抱谢莉,谢莉感受到她的友好,不禁湿了眼眶。
艾丽西娅向毕晓普和谢莉详细汇报了为即将到来的加拿大巡演做的广告策划,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准备离开。
“有你在这里真好。”毕晓普对凯莉说,“我说过你应该住过来,从一开始我就这么说。谢莉把房间收拾好了,保镖的房间也准备了。他在哪儿?”
凯莉说摩根在外面查看安全情况,一会儿就会进来。
“我给你的房间画了一幅画,凯莉小姨,我拿给你看。”
玛丽一戈登抓住一只带轮行李箱的把手,把它拖进过道,来到一间客房前。凯莉和姐姐笑了。
“来这里!看,凯莉小姨!”
她见过这间客房,原来里面什么也没有,现在,床上铺着崭新的蓝色方格亚麻床单,花边枕套,配套的毛巾,蜡烛,从迈克尔工艺品店淘来的小装饰品,比如戴帽子的天鹅,还有凯莉小时候和家人的合影——以前一直装在鞋盒里面。真是温馨舒适的房间。
她一定要感谢继母,因为她肯定是带着伤布置这房间的。
凯莉赞叹地看着玛丽一戈登画的小马驹,把画放在床边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我们明天去骑马好吗?”
“明天再看,玛丽一戈登。我现在很忙,不过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吃早餐。”
“谢莉婆婆和妈妈做了馅饼,很好吃呢。不算最好吃,但是也很好啦。”
凯莉笑了。她看着小姑娘帮她一起收拾行李,每拿出一样东西,就征询地望一眼凯莉,然后把每件衣服和洗漱用品一一放到凯莉指定的地方,直到她自己能够决定衣物的摆放。她完全沉浸在这简单的任务带给她的巨大快乐中。
凯莉灵感忽至,仿佛手指击中水晶酒杯发出的清脆响声。她要写一首歌,《向你学习》,一首父母唱给孩子听的歌,讲述犯了错的家长如何从孩子那里学会从全新的角度思考。歌曲里设有一个小埋伏。前三段会让听众以为是孩子唱给父母听的,直到最后一段才点明父母才是叙述人。歌曲的旋律呼之欲出。她在一张小书桌前坐下,开始在纸上写词写谱。
“你在做什么,凯莉小姨?”
“写一首歌,你给了我灵感。”
“什么是灵感?”
“这首歌为你而写。”
“哇,唱给我听听!”
“还没有写完,只有一部分。”她唱了起来,小姑娘全神贯注地望着她。
“这首歌很好听。”玛丽一戈登皱着小眉头认真地说,似乎自己就是巨头唱片公司里艺人与作品审核部的负责人,正在评价一位年轻歌手提交的作品。
凯莉继续收拾行李,不时地停下来看着十几年前的家庭合影:毕晓普、玛格丽特、苏埃琳和凯莉坐在老房子的门廊上。老房子在山上,从这里开车往北约一小时左右。
我曾住在洛杉矶,我曾住在缅因州,
纽约城,还有中西大平原,
只有一个地方才是我的家园。
孩提时光一我们住过的老房。
小姑娘明亮的蓝眼睛看着她。“你哭了吗,凯莉小姨?”
凯莉眨眨眼睛。“好吧,有一点,玛丽一戈登,你知道,人们在幸福的时候也会掉眼泪。”
“我不知道呢。我想我不会的。”
“只是有些人。”
“这件放哪里?”她拿起一条牛仔裤问,然后根据凯莉的指示仔细地放进抽屉里。
“潮水转向了。”
在酒店大堂里,丹斯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很平静,她现在已经熟悉他的声音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愣了一会才认出P.K.马迪根。他穿着便装——蓝色牛仔裤,花格子衬衫,牛仔靴,戴一顶褐色帽子,上面绣着一只被钓出水面的鱼。
“探长。”
她正准备出门,到毕晓普·汤恩家里继续向凯莉的家人询问情况。她转身向他走去,向酒吧张望了一眼,几乎就要问:“吃点冰淇淋吗?”不过还是决定这么问:“喝咖啡吗?还是苏打水?”
“不要。”威猛的探长答道,“看到你准备出去,我来有话对你说。”
“当然。”丹斯注意到他消沉的姿势,和在鲍比遇害现场初见面时咄咄逼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是这样。安尼塔公事公办,调查部的人都不能和我交谈——也是为了他们着想。我完全被排除在外,现在由你主持调查工作。”
啊,潮水转向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主持。”
“没人比你更合适。妈的,在审讯室那次我就该听你的,放了那狗杂种。”
她深深地同情眼前的探长,他异常失落。
“我问过治安官,能不能让我协助调查,当当顾问什么的。她说不行,这样不好,可能会误导调查。”他干笑一声。“不知道她指的是跟踪狂的案子还是我的案子。所以,我被踢出局了。”
“很抱歉,事情发展成这样。”
他摆摆手。“不怪别人,怪我自己。我觉得对不起米格尔。他太太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也没什么积蓄。”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必须避嫌,凯瑟琳,但我一直在想,还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吗?”
“我不知道,探长。我负责问话,查找分析证据,丹尼斯在查还有谁有动机杀鲍比和其他人。”
“是啊,当然,我理解。”
“你就趁机休息一下,钓钓鱼吧。”
“挺有意思,”马迪根说,“是的,我喜欢钓鱼。很多年了,每个周末都去。可事实是我花在办案上的时间比钓鱼要多得多。”
“漂在海面上能激发你的灵感吗?”
“哦,你说得对。”他自嘲地一笑,“但问题是,到目前为止,我得先避嫌,等穿回制服,再做事情。”
“抱歉,探长。”
“明白了,没关系,我只是问问。”
他快走到大门时,丹斯叫道:“探长,等等。”
马迪根转身,她说:“我觉得有一件事情你能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但是这件事情……嗯,做起来会非常麻烦。”
他咧嘴一笑,“那好吧,咱们做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