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六耳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印象里的悟净总是没心没肺、天真可爱,明明一把年纪却总会让人忘记这一点,而把他当成人类的小男孩。所以,她怎么也想不到,从悟净嘴里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于是,错愣、迷惘汇成一句无意识的话:“什么?”
“我说我很奇怪,”悟净再次开口,这一回,语气变得冰冷而陌生,“你刚才眼睛都不眨的谎话,有多少是为了宽慰悟净,又有多少是麻痹自己?”
六耳浑身被雷电贯穿似的,猛把悟净推了出来。
她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被推开的悟净悬在半空,也不生气于六耳粗暴的动作,伸手慢条斯理梳通刚刚被揉乱的头发。
在他身上已经见不到以往的天真烂漫,原本如孩童般绽放的生命活力变成一潭冰冷刺骨的池水。
「悟净」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不回答?”
六耳再次后撤些距离,拔出武器横在身前:“你不是悟净!你是谁?!”
不会错的,这家伙绝对不是悟净!虽然也有可能以往的种种都是悟净的伪装,但是,这前后的气质差距实在是强烈,若真是一人分饰两个面孔,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六耳不觉得以悟净才三四百岁的年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嗅着悟净身上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顷刻之间,六耳想认出了什么,惊愕变成了愤怒:“青尘?!”
「悟净」眨眨眼,略显惊讶。
六耳把这份惊讶作为更加肯定的证据,愤怒越烧越旺:“你这个恶毒的家伙,算计我和悟空,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表情从惊讶变成冷静,「悟净」笑了笑,摊手:“那你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这可是你师弟的身体。”
“你”
“别气啊,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和孙悟空有多狼狈,所以暂时附身到他身上。”「悟净」笑得残忍又讥讽,“怎么样,孙悟空是不是已经快疯了,快沦落为怪物了?哈哈哈”
“闭嘴!”六耳怒火中烧,“你先前那些心理战术,就是为了用我害悟空对吗!”
“可不是我要害,六耳,就算没我推那一把,只要你还在玄奘身边,你的痛苦邪恶被净化就是迟早的事,同样的,孙悟空坠魔也不过是紧随其后的必然。”
看着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六耳只恨不能把青尘的真身撕个粉碎。
“六耳,是你自己蠢。你若是在一出生就听我的,杀了玄奘等人,也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悟净」毫无畏惧地迎上那怨恨的火焰,甚至还摆出同情的姿态,“因为我在创造你时就知道如果你不杀了孙悟空和玄奘,迟早会后悔的。可惜,你偏不听,非要等到自己有了颗良心时去做这种事,怨得了谁?”
“事情不会到那种地步,悟空和我都不会让你的诡计如愿的!”
「悟净」叹着气摇头:“自己骗自己久了,小心真的信。你若真想求个两全,不妨考虑考虑我们的条件?”
虽然不觉得那会是什么好事,六耳还是追问:“什么条件?”
“把孙悟空的金箍棒拿来给我,我就把植进她体内的邪气移植到你身上,怎么样?”「悟净」瞧了眼自己的指甲。
“什么?”
“孙悟空会这样就是因为你现在的灵魂实在太过纯粹,你们是同根同源,彼此制衡,所以为了与你的纯粹的洁白对应,她才不得不成为纯粹的黑暗。只要你能回到内心既有光明又有黑暗,她的情况就不会恶化了。”耸了下肩,「悟净」顿了顿,“不过能不能恢复就不保证了。”
“你在做梦!”六耳嘴中发出细微的磨牙声,“而且,金箍棒?你为什么要打悟空金箍棒的主意?”
「悟净」把头一扬:“无可奉告。”
六耳被气得喉咙里满是呛了血似的腥咸,可「悟净」仿佛是压根就看不到她身上散发的危险,竟还凑近了些:“六耳,答应我的条件吧,虽说是对我有利些,但其实我们真正殊死搏斗的日子还远着呢,说不定孙悟空还能找回什么好武器呢?不然,你就只有杀了孙悟空和自杀这两条路了。”
许久,那充斥着猛兽低吼的嗓子里才发出语言的音调:“滚!”
“真固执。”「悟净」啧啧啧地连连摇头,“那你且慢慢纠结吧,啊,提醒一下,纠结的越久,孙悟空误杀的无辜者可就越多哦。”
“我不信。”六耳的喉咙里重重吐出这三个字。
「悟净」好整以暇笑了起来:“别傻了,六耳。如果你不杀了她,成为怪物就是她唯一的结局。”
语落,还不等六耳发出怒吼,悟净的身子忽然轻颤一下。
瞬息中,属于青尘的那股冰冷讨厌的气息便消失了。悟净摸着头,眨着懵懂的眼睛,像是刚睡醒:“嗯?怎么感觉突然晕了一下,六耳姐?诶诶?六耳姐你怎么了!”
六耳看着恢复的悟净,心情却得不到任何的放松。她知道,她此刻的表情一定被恼怒、不甘甚至可以说是屈辱弄得无比狰狞,而这可怕的表情显然吓到了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悟净。
可是,她控制不住,她控制不住心里的咆哮,和那死死攥住到恨不得把自己骨头捏碎的拳头。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啊——”情感压抑到极点,六耳再也忍不住,不计后果地猛回过身,咆哮中,棍棒扫荡之处,山林被切开一个大口。
——
莫文的犬灵匍匐在地上,鼻贴大地往前挪动。
以往犬灵的鼻子都非常灵敏,找人从不头疼,可今晚不知怎的,它追踪目标竟变得有些困难。带着他辗转好几圈,也没露出多少目标将近的兴奋。
莫文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长出口气。
应该是通天海上那个生长出的结界的原因吧?它似乎可以抑制妖族的力量,而自己是个半妖,所以能力多少也就被压制了许多。
这份被限制的感觉让莫文愈发忧愁急躁。
师姐到底在哪儿?她现在怎么样?
从刚开始跑出来,莫文满脑子就都是悟空苏醒时的样子。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神情——恐惧充斥着她的眼睛,嘴里是痛苦呢喃,向来挺拔的身躯在强烈的情感支配下恨不能缩成一个球。
她在痛苦,在害怕而这样的认知,深深刺痛着莫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