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接着的精神世界里,无边无际的黑暗让声音显得空灵遥远,亦非常透彻。被呼唤名字的六耳,对青尘疲惫苍白的脸回以淡淡的微笑。
“你的猜测不错,但很抱歉的是,我并不想让这份遗留的几分感情影响到我。”六耳随意用手指绕着头发打转,漂浮在黑暗之中,一腿搭在了另一只上,好不悠闲,“我是要用一个崭新的面貌成为孙悟空,暂时还不想考虑儿女情长的东西。”
青尘端详着她漫不经心的姿态,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凝视着什么。待她确定六耳的确不是说谎后,如释重负般绽开笑颜:“哈哈哈,如此甚好。我原本还担心作为悟空影子的话,对莫文抱有同样感情会阻碍到我的计划。”
她慢慢走到六耳旁边,眼底洋溢出兴奋和欢喜:“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计划?”六耳歪头看着她,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挠挠额头,茫然道,“什么计划?”
青尘的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她愣愣地望了六耳一眼:“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让你杀了唐玄奘!”
“哦?”六耳把姿势从仰卧改为盘腿而坐,似乎对青尘说出的话感到新奇。但这样的表情,却让青尘感觉到几分疑惑,甚至于察觉到微弱的不安。
“别告诉我你忘了,我制造出你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你说的,不就是「从今往后,你就是孙悟空了」?”六耳摊开手,乍一看来,她的表情天真烂漫,仿佛懵懂的小孩面对心绪复杂的大人模样。
但,青尘却因她的反应而显得气恼,骤然拔高音调:“我是让你取代孙悟空不假,可也没说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会让你存在,就是要阻止玄奘到达西天。派出去的妖怪们杀不掉他,那就从内部动手。你成为他亲近信赖的人,还杀不掉他么?”
六耳两手一起托着下巴,手肘撑在盘坐的膝盖上面,饶有兴趣般看着青尘,仿佛在听好玩的故事似的。
青尘察觉到她的轻浮,心底顿生不快,可还是耐下心,微微扬起下巴:“我知道作为悟空品的你,本性与她一样是个放荡不羁的妖猴。可同样你也应该和她一样聪明,只要你杀死玄奘,悟空又被你用那半死不活的状态禁锢在无人可知的悬崖里,我和哥哥便再无人能阻挡,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
“呵欠”六耳忽然大声拍拍长大的嘴,呛得青尘说不出话。她看着神情茫然的青尘,勾起的嘴角下露出尖尖的虎牙,“计划是很好,可我不想听你的。”
“什么?”
“你没听错,我不想听你们的。我不会杀死玄奘的。”六耳说着单手五指互相搓捻,她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喃喃道,“我想做什么不需要别人命令我,也没人能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就比如,杀了玄奘。”
此言一出,青尘的瞳孔便因震惊瘦成一条细线,她不可思议地瞪着六耳,声音克制不住抬高起来:“不想?你在胡说什么?是我把你创造出来的,你居然不愿意听从我的计划?”
六耳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啊哈哈哈是,你是把我创造出来了,可我想你并不是以什么伟大的意志才做出这一举措的吧?”她说着,琥珀双眼露出尖细的兽瞳,“说到底,你们不就是想让这个世界重归无止尽的黑暗和混沌吗?很不幸,我讨厌这些东西,所以恕我不能答应。”
见六耳似乎已经连对话都不愿进行下去,而转身想要离开,青尘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火,威胁道:“狂妄自大,你就不怕我既能创造出你,也能让你毁灭吗?”
“顶着力量透支的惨白脸色还大言不惭,你才是真正的狂妄自大吧?”六耳冷冷回过头,锐利的双眼刺破青尘强提的气势。她凝视着青尘梗住的尴尬神情,笑得越发放肆,“更何况,你可真够愚蠢。既然想到了用一模一样的悟空去对付她,那也应该想得到,无论谁胜利,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吗?”
“我不喜欢被人当作工具使用,也不喜欢待在你的旁边。”满满的厌恶和嫌弃,从六耳的眼里传递而出,她望着青尘的眼神,好像再看一块肮脏的破布。尽管,那倾城容貌足以让世间生灵叹为观止。
“你的灵魂颜色,可真是太丑了。”
简单的言语,明明只应该像是雨点滴落,可落在青尘心底的刹那,它们化身成无数尖锐的刺,深深扎进血肉里。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羞辱感,青尘仿佛看到自己高傲的尊严,被对方不屑地扔进泥潭中践踏。
怒火在此刻再也克制不住,这强烈的情绪,竟是让苍白的脸颊上重拾了几分血色。
“六耳,你找死!”
从黑暗中伸出条条紫黑色的利爪,它们疯狂扑向六耳,背后青尘狰狞的眼神,恨不能将对方撕成碎片。
然而,面对这样的进攻,六耳却显得淡然自若。她轻轻合上眼,再次打开时,从眸子里奔涌而出的熊熊大火,瞬间吞没了这些黑暗的利爪。
“啊”仿佛是肢体也被灼烧那样疼痛难忍,青尘捂着自己的手腕,踉跄着退后几步。
眼前的火光,并不像太阳那样耀眼火热,相反染上极深的妖异色彩,深沉的红与鬼魅的紫交织在一起,六耳立在其中,单手掐腰,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你叫错了,我不是六耳,从今往后,我就是孙悟空!”
她扬起高傲的头颅,恍若睥睨凡尘的王者,对眼前这个叫做青尘的蝼蚁送上几分宽容:“老老实实回去吧,我不想和你合作,但也没兴趣跟你们对抗。只要你们不影响到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也挺好?”
火团慢慢消失不见,悟空向后伸手,打开了一道离开的门。
就在她一脚踏出去的刹那,青尘忽然趴在地上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哈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玄奘身上的气息吸引,想跟随他到西天洗掉自己身上的黑暗吧”她露出狰狞的笑容,而后戛然而止,露出恐怖的表情,“别做梦了!”
青尘看着六耳的背影,笑容像鬼魅一样恐怖:“你以为你能够摆脱掉吗?不可能的!就算我给了你和孙悟空一模一样的能力、肉体和记忆,你依旧无法彻底代替她!就算你和她本源上都是女娲创造出的原石,可是孙悟空吸收了千万年的天地灵气,她才是最后的成功品。你又是什么?从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诞生的灵魂,日日浸泡在无数尸体的阴气邪气中就算你跟着玄奘,就算你到了西天,你也永远都抹不掉你本性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