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有声,围绕在悟空和赛菲罗之间,连连发出叹息声。烛火也掩去色彩,因悲痛垂下头颅。
霜雪那般洁白美丽的手,紧紧攥住悟空的袖口,仿佛稍稍松开的那一刻,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殆尽。赛菲罗死死盯着悟空,观察着她的一切表情,此时的双眸里闪烁的不再是烛光,也不再是作为王时的那般意气风发和骄傲,她从高山落入沉寂的死水,无人能及,只是抓住面前最后的那棵稻草。
悟空想说什么却如何也说不出,话语被堵在了喉咙里。不,应当是心中纠缠成麻,揪不出最适合的那一个。
来世多么卑微的请求。
究竟是要多绝望又多痴情,才会把今生无缘寄托于来世。
从同情的角度,她应该答应她,圆她这个梦,亦或是,留下还算美好的希冀。
可是
悟空不忍地闭上眼睛,然后,缓慢地,坚决地,抽开了自己的手。
她几乎是强迫自己开口,才把最真实也最残忍的答案告诉了赛菲罗。
“对不起”
稻草折断了,赛菲罗沉入水中,仰头看着的是斑驳模糊的光芒。
“对不起,可是,无论是今生,来世,再来世,至永恒我的心与灵魂都只想注视那一个。”
风吹了进来,古琴的弦发出细微的嗡鸣声,像极了一个脆弱的婴孩的哭泣。
这哭泣声扎进悟空的心窝深处,成为永远的伤痛,此生只怕都无法再拔掉。
赛菲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痴神许久,终是苦笑起来:“哈哈悟空,你可真是,好残忍啊。哪怕是谎言,也不愿意说给我听吗?”
悟空不再说话,自认惭愧,只是默默接受赛菲罗接下来的埋怨或哭骂。
只是赛菲罗没有这般,她坐在古琴前,再次摸了摸那些琴弦,缓缓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悟空,我也成了卓文君,是吗?”
不等悟空答话,赛菲罗却自问自答地摇摇头:“不,我不是。卓文君至少曾经被爱过,可我连开始都没有经历。我不是凤,亦不是凰,我只是普通的鸟儿,却误以为可以拥有凤凰的爱情故事。”
语落,她忽然一把推开了悟空,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尽量保持女王的大气:“你走吧,此去西天,一别即是不复相见。我们的缘分,就只是到这里为止了。”
最美丽的笑容再次绽放出来,赛菲罗的模样,亦如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相互微笑的样子。“还请你多多保重。”
看着赛菲罗故作坚强的表现,悟空羞愧难当,可却无奈地发现,除此之外早已没有别的选择。
郑重地向赛菲罗行下一记和手礼,悟空犹豫很久,才成功咬下牙转身离开。
赛菲罗没有出声挽留,她只是注视着悟空直到背影被合起的房门关闭,才终于支撑不住瘫坐下来,泪水滑过满是自嘲笑容的脸庞。
雪打梅花,花朵仍会坚强,可待人群散尽,化开的雪水,却尽是悲痛的眼泪。
开始仅仅是呜咽,到后来,赛菲罗终于忍受不住,一头扑在古琴上,泪水打落在琴弦上,混乱的响声正是心裂开的写照。
本以为是谎言,本以为至少可以得到话语上的安慰,但到头来,仍是被斩断的干干净净。
观音的答案回荡在耳畔,语调平淡,可扒开来只觉得是嘲笑。
「她和莫文的未来,是悲是喜,谁也无从知晓。」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他们二人的羁绊,远比话语所能描述的还要深,即便如我们也无法阻止灵魂的吸引。他们可以成为彼此最大的劫,也可以成为彼此最大的幸。」
果然,果然赛菲罗又哭又笑的模样,让绝美的容貌上终是显得有些疯狂。自己注定只是匆匆过客,仅仅是他们故事里的一章罢了。
既是如此,倒不如不曾相遇。
城门打开,大象并行,为外使开路。
宽阔的大路上洒满晨曦的光芒,远处树木连绵,仍是前路未卜。
师徒几人整顿行装,看着前方的长路,皆是长舒一口气。
“师父,走吧。”悟空率先开口,拉住敖烈的缰绳,向前走去。此次离城,她没有像以往那般露出激动的神情。头一次,她沉默无声,浑身不再散发活力。
看着悟空那副模样,莫文心底也紧跟着难受,他小声叫道:“师姐,你还好吗?”
“无碍。”悟空摇摇头,为了安慰莫文和师父的担忧,她轻轻笑起来,尽量看起来没有事,“你们是很奇怪我的状态么?真的没事。只是这次离去,身上终究是背了些情债,我着实再笑不出口了。”
“师姐”悟净小跑上去抱住了悟空的腰,“师姐如果真的难受,还是留下来吧。”
“不,悟净。”悟空摸了摸他的头,“我不爱赛菲罗,永远也没有这个可能。我不能因为可怜而留下,那只会伤害她更深”
语落,她拉开悟净,走到队伍前方,直视着师父与师弟。
那一刻,她眼里跳着的,是豁然一新的火焰:“我无法向赛菲罗许下承诺,可我却一定会履行和你们的约定。往前走吧,我会陪伴你们到底,不到西天,誓不罢休!”
悟空坚决的模样让几人皆是看得出神,最终,队伍中的彼此交换了一个微笑,默契无言,向前方的道路继续前行。
身后的城墙上,赛菲罗站在建筑的庇护下,仅仅是攥着手里的一张纱巾。
不能去看,不能留恋。
似乎是彼此间能够感知到对方察觉自己,悟空和赛菲罗只是背对着彼此,任由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长。
恍惚间,从走远的队伍那里,传来一阵美妙的歌声。赛菲罗几乎是瞬间就认出那是属于悟空的,仿佛天空一样明亮的嗓音。
“花恨木长生,霜催芳华敝。木遗花千落,归土再无希。”
她猛然间瞪大眼,四周的万物仿佛再没有了声音,天地间只留下悟空的歌声,和自己的内心形成着共鸣。
“东风满喜幕,秋鸾空悲啼。”
赛菲罗攥住手里的纱布,终忍受不住,遗恨的泪水浸湿手中的面纱。
“相见不相知,何必曾相识。”
相见后才发现无缘,当真是,不如不曾相见。
云染血曦,赤红色的天空绽放出最极致的美丽,但也是最沉重的痛苦。
手里的面纱早已湿透,赛菲罗却止不住心底的悲恸伤感。她合上眼,那一瞬,与悟空见的过往被抛在脑后,开心的不开心的,竟都再也无法闯入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唯一看到的,是两人刚相遇的模样。她戴着这个面纱,面前是那个绽放笑颜的少年。他对自己伸伸手,问道:
“小兄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