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很长时间,唐风见大喇嘛停止了念经,才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那……那后来你们这支党项人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们的祖先就是在西夏亡国之前,携带玉插屏逃出兴庆府的那四支人马中的一支?”韩江插话道。
大喇嘛轻叹一声,道:“不!我们的祖先并不是嵬名睍最后派出的那几支人马,我们家族的祖先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没藏讹庞。”
“啊!怪不得我们在柱厅内看到的那些灵匣上,很多都写着‘没藏’二字,原来你们就是没藏氏的子孙。”唐风对这个惊人的发现吃惊不已。
“不错,我们都是没藏家族的子孙,没藏家族在没藏讹庞死后,便已失势,皇帝是不会再信任没藏家的,为了避祸,没藏族人迁到了贺兰山中,直到帝国的最后时刻。这么多年来,我们家族世代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就在兴庆府被蒙古大军攻破时,有一位白衣少年,背负着一个包袱逃到没藏家族所住的村庄,族人这才从白衣少年口中得知,兴庆府已经被蒙古人攻破,那是一场血腥的大屠杀,蒙古人一直就有屠城的传统,不过,对于投降的城池,蒙古人一般会网开一面,但是,这次党项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嵬名睍为了城中百姓能够幸免于难,率众打开城门,投降了蒙古人,他这时不知道成吉思汗已死的消息,当他率人到达蒙古大营时,才知道原来成吉思汗已死,但这时后悔为时已晚,蒙古人不会像以往那样,饶恕投降之人,因为成吉思汗是死在了西夏,不管是不是被党项人杀死的,蒙古人发誓要为成吉思汗报仇,因此,蒙古人首先杀了嵬名睍,然后便对党项人大开杀戒,那天夜里,兴庆府内,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白衣少年杀开重围,这才逃了出来。”
“少年的包袱里装的是什么?”韩江追问。
“是一块玉插屏!据白衣少年讲,嵬名睍命人带玉插屏出城的四支人马,已被蒙古骑兵冲散,其中有一支人马被迫返回城中,城破之时,有一妇人将一件包袱托付给白衣少年,白衣少年背着包袱逃到贺兰山中时,背后身中数箭,后面还有蒙古骑兵追杀,好在没藏家族所在的村庄隐蔽于贺兰山峡谷之中,蒙古骑兵一时未能找到没藏家族的村庄,当白衣少年打开那个包袱时,众人才发现里面是一块玉插屏。等到晚上,追杀的蒙古骑兵退去,族长便决定带着这块玉插屏举族离开贺兰山,离开美丽富饶的宁夏平原。”
“从此,你们这支党项人就踏上了回家之路。”唐风不禁唏嘘。
“不错,回家!贺兰山,宁夏平原是我们的家,但那里已不属于我们,就像当年党项人为了生存,离开故土,迁徙到这儿一样,为了生存,我们这支党项人再次踏上迁徙之路,这就是游牧民族的命运,黄河首曲,白河之源,这是我们党项人最初的故乡,回家的路遥远而漫长,许多族人抛尸荒野,在翻越阿尼玛卿雪山时,又遭遇了暴风雪,就在全族人要被冻僵之时,他们在冰川下的山坳中发现了一个山洞,不,准确地说,那是一个石室!”
“‘黑头石室’!”唐风和韩江都惊叫起来。
大喇嘛似乎也难掩激动之情,明显提高了嗓音,“黑头石室,我们祖先的发祥之地,全族人都拥进了石室,外面冰天雪地,石室内却是温暖如春,石室救了全族人的性命,这时,族长和白衣少年才想起来那块玉插屏,那块玉插屏上写的是什么?白衣少年拿出玉插屏,大家仔细辨认,发现玉插屏上刻的是几句晦涩难懂的诗句,族人都不明白,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只有白衣少年读出了诗句的含意。”
“这块玉插屏的第一句诗是不是‘长弥药人国在彼’?”唐风忽然想起罗教授之前做出的判断。
“玉插屏上究竟刻得是什么诗句,我根本不可能知道,总之,白衣少年辨认出了玉插屏上诗句的含意,并声称:‘这块玉插屏本来就是应该存放在黑头石室的,我们因为躲避暴风雪,来到了黑头石室,这是长生天的召唤,神的旨意。’族人听罢,皆伏地跪谢长生天的庇佑,从此,这块玉插屏便安放于黑头石室中。”
“那后来呢?”马卡罗夫问。
“后来我们翻过阿尼玛卿雪山,一路南下,回到了这里,也回到了川西北的大山中,隐姓埋名隐居下来,就这样,过了一百多年,隐居在大山中的族人才听说已经改朝换代,蒙元王朝早已灭亡,于是,族人陆续走出大山,和当地的羌、汉、藏各族杂居在一起,明朝皇帝还册封我们这支党项人为土司,一直延续到民国初年,后来,因为战乱,再加上人口减少,我们放弃了经营多年的羌寨,全部来到这里,七色锦海,我们的世外桃源,党项人最后的乐土。”
“这样一说,所有事就都对上了,我们在大山中见到的那座羌寨就是你们遗弃的,怪不得还保存那么完好。”唐风道。
“羌寨?你们去过那座羌寨?那座羌寨还好吗?我的童年就是在那儿度过的。”说着,大喇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唐风欲言又止,他实在不忍心说出那座羌寨已经被追杀他们的人炸毁,大喇嘛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只得搪塞道:“哦!那座羌寨……还好!就是年久失修了。”唐风忽然又想起了羌寨中的那条地道,好奇心促使他向大喇嘛请教:“您还记得羌寨底下的那条地道吗?地道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多尸骨?”
“地道?尸骨?我小时候曾听长辈说过,那些尸骨是我们族人战胜敌人后,收集的敌人尸骨,至于为什么那样做,我想也许是为了显示战功吧!”大喇嘛解释道。
“我们在地道中,看见那些尸骨堆积如山,堵住了地道,您知道地道的尽头有什么吗?”唐风又问道。
大喇嘛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听族内的长者说地道的尽头,和一个竖井相连,除此之外,我就再没听说什么了。”
“竖井?”唐风脑中马上浮现出史蒂芬跌落竖井时的恐怖一幕。
这时,大喇嘛对三人缓缓说道:“我所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了你们,你们要发誓为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唐风、韩江和马卡罗夫听完,互相看看,他们谁也无法保证,因为要去黑头石室找到第二块玉插屏,就难免会让外人,特别是那些追杀他们的人知道这个秘密,说不定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他们,唐风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风不知如何回答大喇嘛,韩江却开口问道:“可我们还有件事不太明白,我们在溶洞中见到了两具白骨,根据他们留下的物品判断,这两具白骨似乎是上世纪四十年代进入洞中,然后发生了意外,死于洞中,关于这两个人,您能提供一些线索吗?”
大喇嘛听完韩江问题,冥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惊道:“难道是他们阴魂不散!”
“什么阴魂不散?”韩江追问。
大喇嘛极力保持着镇定,缓缓说道:“这么多年来,也有一些误入七色锦海的外人,但他们大多是旅游者,或是附近的猎人,在发誓替我们保守秘密后,我们都把他们安全地送出了这里,这些人也都遵守了他们的誓言,没有说出我们的秘密,所以我们才能平静地生活到今天。不过,几十年前,曾经也有几个人像你们一样,为了玉插屏而来。”
“什么?您……您是说洞中那两具白骨也是为玉插屏而来?”唐风惊讶万分。
“是的,如果我判断不错,洞中的白骨就应该是他们,但他们不是两个人,而和你们一样是四个人,四个男人。这四个不速之客,是在一天傍晚来到我们这里的,他们四人不像你们从洞中而来,而是翻山越岭,历经艰险才找到这里,四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举止谨慎,对族长和我的师傅毕恭毕敬,他们自称是旅行者,误入此地,并向我们献上了兽皮、人参、烟草等礼物,甚至还有两根金条,于是,我们便留他们住了下来,打算过几日,再送他们出去。可是,这几人似乎并不急于离开这,他们每天吃饱了饭,便四处转悠,还不停地找族人问这问那,打听消息,其中,他们就提到了玉插屏……
他们的举动,引起了族人的怀疑,如果他们是不小心误入的旅游者,怎么会随身携带那么多的礼物,更何况,当时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谁还有心思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游山玩水,再加上他们在这里的种种反常举动,族长便将几人找了来,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为何而来?这次,那四人也不隐瞒,直截了当说,他们是为西夏王朝的玉插屏而来,四人当中最年长的男人,还向族长出示了他的证件。”
“证件?他是什么人?”唐风问。
“那个最年长的男人是四人的头,约摸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证件上显示他的身份是保密局上校,另外三个男人,一个约摸三十多岁,另两个很年轻,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其中一个年轻人和年长的男人长得有几分相像,这三人没有出示证件,他们的身份我们并不知道,但我猜测,他们跟那个保密局上校应该是一伙的吧。”
“保密局上校?您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本来已经解开的疑团,又复杂起来,让唐风大感意外。
“时间过得太久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那上校表明身份后,立即变了一个腔调,不再像先前那样文质彬彬,而是对我们下达了最后通牒,他声称自己是奉国民政府之命,前来搜寻玉插屏,要求我们交出那块玉插屏,说完,他还给族长看了一份国民政府的公函。族长对公函真伪将信将疑,但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公函是真是假,在此兵荒马乱的岁月,决不能将祖宗传下来的珍宝交出来,于是,族长断然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并派人将四人先软禁起来。”
“后来那四人怎样呢?”马卡罗夫关切地问。
“这四人并未抵抗,老老实实被我们软禁了起来。族长和头人们商议如何处置这四人,有人建议送他们出去,也有人建议杀了他们,送他们出去,害怕他们卷土重来,到那时,后悔莫及;杀了他们,万一他们真是政府的人,保密局追究起来,那……那也不保险;最后,还是我的师傅,出了个主意——师傅和族长假装在关四人的屋外说话,言语中,透出玉插屏就藏在海子边的那个山洞里……果然,第二天凌晨,四人全都逃走了,我们不知道他们最终去了哪里?总之,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用问,那四人肯定听信了你们的话,到溶洞里去找玉插屏,结果在洞中遭遇了意外,把小命丢在了洞里。”唐风推测说。
“可还有两人呢?我们只看见两具白骨。”韩江的话,让大家又陷入了沉思。
整个上午,唐风都在思索溶洞中未出现的那两具白骨,韩江推测说:“可能那两人死在了别的地方,只不过我们没看到,也可能他跑出去后,再也没回来,那兵荒马乱的岁月,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风思索一番,摇了摇头,他不相信事情会那么简单。中午吃午饭时,梁媛终于苏醒过来,黑云又给她喝了一碗药,梁媛面色有了红润,看上去已与健康人无异,唐风欣喜之余,迫不及待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对梁媛简要说了一遍,听得梁媛一惊一乍,直呼不可思议。
吃完午饭,众人各自休息,可唐风躺在木屋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洞中的白骨究竟是谁?下一步该怎么办?唐风满脑子都是问号,辗转反侧多时,也没能入睡,索性起来,来到大平台上,他抬头向远处的雪山峰顶望去,早上还清晰可见的峰顶,此刻,再度被厚厚的乌云笼罩,而且整个天空也都随之黯淡下来,唐风心中瞬间被阴霾覆盖。
就在唐风诧异之时,大喇嘛又把众人叫进了佛堂,大喇嘛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对众人言道:“我已经考虑好了,现在就送你们离开这。”
“现在?这么快?”唐风有些诧异。
大喇嘛道:“其实,我上午便有此意,但看那位姑娘还没苏醒,就没……现在,你们的身体都已恢复,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这里不宜久留。”
“为什么呀?我还想多住几天呢?”梁媛看着窗外的美景,恋恋不舍。
大喇嘛并不回答梁媛,而是又默默念起了那段晦涩难懂的经文,那像是某种咒语,马卡罗夫心中随着大喇嘛的诵经声,又升起了那种不祥的预感。这时,韩江开口了,打破了这庄严肃穆的诵经,“谢谢您的款待,并告诉了那么多关于西夏玉插屏的事,但我还是有一件与玉插屏无关的事,需要向您请教,您为什么反对黑云她妹妹的婚事?”
大喇嘛看了一眼韩江,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是为了党项,为了党项人最后的净土。我上午已经说过,西夏灭亡后,川西北,是许多党项人逃亡的首选之地,不仅是因为对故土的感情,也是现实的选择,这是一条最便捷的道路,所以,不光是我们这支党项人来到了这里,还有许多党项人逃到了川西,可以说,这里是西夏灭亡后,最大的一块党项人聚居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川西的党项人越来越少,究其原因,除了战乱,疾病,艰苦的生存环境,还有就是和异族通婚……”
“可黑云妹妹和那男的都是你们这儿的人啊?”唐风插话道。
“请不要打断我的话,你说得没错,他俩都是本地人,他俩血管里流的都是我们党项人的血,所以他们才会选择用那样壮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们……他们这些年轻人已经厌倦了大山里的生活,厌倦了像我一样苦行僧般的生活,所以不断地有年轻人要求离开这里,走出大山,那小伙子几年前,偷偷走出了大山,这次回来,就想和白云结婚,然后带着她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
唐风总算弄明白了黑云妹妹跳崖的原因,他不禁对大喇嘛的不通情理有些愤怒:“怪不得你要反对他们的婚姻,而且还不让族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世,可这是没办法的事,随着历史的发展,许多民族永远消逝在历史长河中了,其实,党项人并没有消亡,他们已经融进了汉、回、羌、蒙等各民族中,这是历史的趋势,不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
大喇嘛听了唐风的话,忽然激动起来,竟冲唐风吼道:“不!我不能容忍你刚才的话,我毕生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保持党项民族的延续上,这也是我的恩师毕生追求的,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你……你不能就凭几句话否定我的一生!”
众人,包括黑云都被大喇嘛失态的吼叫怔住了,唐风知道,他刚才的话,刺到了大喇嘛的痛处,他刚想向大喇嘛赔礼道歉,韩江却理解错误,拉住他小声耳语道:“别整那没用的,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
韩江拉住唐风,自己开口对大喇嘛说:“对不起,我们无意干涉你们平静的生活,我们接受您的忠告,尽快离开这里,不过,我还想向您打听一些关于‘黑头石室’的情况。”
恢复了镇静的大喇嘛,缓缓说道:“关于‘黑头石室’?你不用问我,因为我也从未去过‘黑头石室’,我说过,那只是一个传说,黑头石室,是不是真的存在,那都是个问题,虽然我们党项人对此深信不疑,并且我们这支党项人还肩负着保卫黑头石室的重任,但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有找到过黑头石室,谁也不知道黑头石室究竟在哪?阿尼玛卿,那也许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唐风听了大喇嘛的话,有些失望,他忽然想起了怀里那幅在郎木寺破佛殿里得到的羊皮地图,也许大喇嘛认识那张地图,也许那张羊皮地图上就标明了黑头石室的位置,想到这,唐风掏出了怀中的那副羊皮地图,递给了大喇嘛,谁料,大喇嘛的回答更让他泄气,大喇嘛仔细端详了羊皮地图后,道:“我认识一些古藏文,不过,这只是一幅普通的古地图,年代并不十分久远,上面既没有标出黑头石室,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唐风没有从大喇嘛口中再得到关于“黑头石室”的情况,不免失望,他转念一想,既然问不出什么?不如早走,于是,唐风点点头,问大喇嘛:“那好,我们接受您的安排,什么时候走?”
“马上!”大喇嘛斩钉截铁。
“马上?为什么不等明天一早。”唐风不解。
“因为我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
“是的,我让黑云带你们离开这,你们对她可以放心。”大喇嘛说到这,转向身旁的黑云又道:“黑云,咱们现在就开饭吧,你们吃完饭,可以早些上路。”
屋里沉默下来,能干的黑云很快准备了一桌饭菜,但大家似乎都没了食欲,唐风硬逼着自己咽下几口饭菜,抬头看看大喇嘛,又看看默默吃饭的黑云,有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唐风边吃饭,边整理起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大喇嘛已经将三人的手枪放在了桌上,唐风拿起自己的九二式手枪,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只是——弹匣里的子弹只剩下四颗了,他又看了看韩江的手枪,比自己稍好!里面有七颗子弹,还是马卡罗夫经验丰富,他的瓦尔特P5式9mm手枪还有满满一匣子弹,唐风暗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唐风检查完装备,看看韩江,又看看沉默的大喇嘛,忽然反问道:“您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得到这件西夏玉插屏的?”
大喇嘛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用问,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哦!您怎么知道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唐风大感诧异。
“因为可怕的血咒!每一件玉插屏都被附上了血咒!”大喇嘛的话让众人都停下了咀嚼。
“您也知道血咒?”韩江惊奇地问。
“当然,略微了解玉插屏的人,都会听说过血咒,相传太子宁令哥刺杀昊王时,一刀砍在了昊王的鼻子上,昊王虽受重伤,但威严不减,他瞪着宁令哥,质问他为何弑君杀父?宁令哥大骇,吓得连再次举刀的勇气都没了,只得仓皇逃出宫去,结果为没藏讹庞所杀。昊王血流不止,但一时还没咽气,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深爱的没藏氏,和襁褓中的谅祚!当然,更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帝国的未来!临死时,陪伴他的只有没藏氏和没藏氏怀中的谅祚,还有他最信任的大臣没藏讹庞和嵬名浪遇,昊王弥留之际,在交代了其他的事情后,最后强忍剧痛,对在场的几人说出了关于玉插屏的全部秘密,说完,昊王口喷鲜血,这才龙御归天!据说昊王那最后一口血正喷在了玉插屏上,于是,关于玉插屏被附上血咒的传言不胫而走,所有知道玉插屏的人,都相信这几块玉插屏上沾上了昊王的鲜血,便附上了昊王的血咒。”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唐风感叹道。但他马上又想到了什么,问大喇嘛:“您上午提到的那个白衣少年后来怎么样了呢?”
大喇嘛解释道:“听祖上的人说,那个白衣少年并没有留下来,他后来又去寻找其余几块玉插屏,期盼有一天,可以找到沙漠中的宓城,能够完成复国大业,重振昊王当年的雄风,从这之后,就再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了,也许他早就死在了寻宝的路上,也许他最后放弃了这条艰难的道路,隐居山林,总之,那个白衣少年,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消失了?”唐风嘴里喃喃自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见这个八百年前的西夏少年。
大喇嘛说完这一切,似乎如释重负,转而对身旁的黑云说道:“黑云,我思前想后,觉着对不住你,我没什么可以补偿你的,就为你指一条明路吧!你如果愿意离开这,这次出去后,就不用再回来了,他们几个都是好人,相信我,我是不会看错的,如果你出去后,有什么困难,他们会帮助你的。”
黑云双眼噙着泪花,哽咽起来:“不!师傅,我不会离开您的。”
“傻孩子,你也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大喇嘛安详地说。
“可……可我走了,谁来照顾你。”黑云脸颊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
大喇嘛摆摆手,道:“你不需再照顾我了,我感到我的大限将至,最后的党项人……从此,世上再不会有党项人了!”
大喇嘛说最后两句话时,声音明显高亢起来,颤抖起来,众人惊愕不已,就在众人惊愕之时,一阵沉闷的枪声,撞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枪声,是刺耳骇人的枪声!唐风、韩江和马卡罗夫都没有听错,他们马上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来了!
“砰!砰!砰!……”一颗颗子弹穿透木屋的墙壁,射进了佛堂,佛堂内的陈设,桌上的盘子,没吃完的饭菜,被密集的子弹打得七零八落,韩江和马卡罗夫本能的趴在地板上,唐风也很快反应过来,他见身旁的黑云怔在原地,一把将黑云拉了下来,压在自己身旁。
而那头,梁媛的惊叫声,和大喇嘛的诵经声响彻整个佛堂,唐风听得出,大喇嘛此刻诵读的经文,正是今天大喇嘛一再诵读的那段晦涩难懂的经文。趴在地上的马卡罗夫见身旁的梁媛惊慌失措,抱头乱叫,一跃而起,将梁媛摁倒在地。
枪声更加猛烈,没有一点停下来的迹象,韩江回头望去,大喇嘛端坐榻上,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韩江转过身,匍匐着来到大喇嘛近前,冲他喊道:“你不要命啦!趴下来!趴下来!”
可大喇嘛回答他的,只有更加虔诚的诵经声,韩江刚想伸手去拉大喇嘛,“砰!”一颗子弹擦韩江的手背而过,射进了大喇嘛的身体内,紧接着,“砰!——砰!”又是两颗子弹,大喇嘛红色的僧袍上浸透了鲜血,韩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僧袍本来的颜色,哪些是大喇嘛的鲜血?
大喇嘛身中数弹,仍诵经不止,韩江无奈,他一眼瞥见桌上的三把手枪,于是顺势拾起三把手枪,将两把手枪抛给了唐风和马卡罗夫,他握着自己的手枪,匍匐到佛堂的木窗前,此时,梁媛停止了尖叫,大喇嘛的诵经声亦不再响亮,外面的枪声似乎也逐渐停了下来。
韩江向窗外瞄了一眼,五、六名带着黑色头套的黑衣人举着枪,一步步逼近木屋,他冲唐风和马卡罗夫做了个手势,唐风和马卡罗夫马上明白了韩江的意思,韩江要求他们做好准备,慢慢向佛堂外撤离,唐风和马卡罗夫冲韩江点点头,马卡罗夫拉着梁媛,唐风拉着黑云,匍匐着向佛堂外退去,黑云还想去拽已经奄奄一息的大喇嘛,但被唐风强摁了下来,唐风捂住黑云的嘴,黑云使劲挣扎着,哭泣着……
唐风硬把黑云拉出了佛堂,韩江、马卡罗夫和梁媛也撤了出来,佛堂外的走廊是一处射击死角,几人都站起身来,韩江小声道:“看来我们被包围了。”然后,韩江转而问黑云:“这里有别的出路吗?”
黑云抽泣着答道:“平台……平台下面,靠近悬……悬崖边有条隐蔽的栈道,一般人不知道。”
黑云说话的当口,唐风还紧张地拽着黑云的手,生怕她一激动,又跑回佛堂,梁媛见状,一把抓过唐风的手,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盯着唐风,唐风知道,梁媛这个大小姐又吃醋了。
这时,韩江小声命令道:“看来我们只有这条出路了。你们先呆在这,我去看看平台上有没有敌人?”
说完,韩江哈着腰快步来到木屋门前,朝门外的平台望去,悬崖边的平台上没有人!看来这伙黑衣人并不知道栈道的存在,没有包抄过来,韩江冲身后的众人挥挥手,大家齐聚到门后,韩江小声命令道:“唐风,你带着梁媛和黑云,先从栈道走,我和老马掩护。”
唐风还想说什么,但韩江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唐风把话又咽了回去,他一手拉着梁媛,一手牵着黑云,只等韩江破门而出。
“咚——”一声,韩江踹开屋门,一个飞跃,落在门前的平台上,他刚一落稳,密集的枪声随即再度响起,韩江顺势打了个滚,靠在一块岩石后,还以颜色,与此同时,马卡罗夫利用大门为掩护,向黑衣人射击,唐风则拉着梁媛和黑云,三人哈着腰快步冲出屋门……
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惊得梁媛和黑云尖叫不止,好在有韩江和老马的掩护,唐风拉着梁媛和黑云跑到了悬崖边,跳下一块岩石,子弹已经打不到这里,唐风直起腰大声问黑云:“你说的栈道呢?”
黑云拨开悬崖边的一丛灌木杂草,一条狭窄的栈道出现在悬崖边,果然有条栈道!唐风心里暗自称奇,只见这条栈道在悬崖峭壁间蜿蜒盘旋,直往悬崖下通去,“这条栈道通向哪里?”唐风又大声问道。
“通道悬崖下面,海子岸边,那有条小船,你们跟我来。”黑云说完,率先走上了栈道。
黑云的话,让唐风眼前一亮,他回头望望岩石上方的平台,枪声渐渐停止了,他知道韩江和老马的子弹都不多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想冲上去,他仅仅攥着手里的枪,这里面只有四颗子弹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胸中的冲动,跟着黑云和梁媛,奔上了只容一人通行的栈道。
来到栈道尽头,这里果然有一只木船,黑云和梁媛跳上了船,唐风却还站在岸边,苦苦等待韩江和马卡罗夫出现,突然,他又听到一阵急促的枪声,唐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韩江……唐风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唐风猛然看见栈道上跑下一人,是——韩江!没看见马卡罗夫!韩江跑到近前,唐风焦急地问道:“老马呢?”
韩江回头看看,气喘吁吁地说道:“老……老马刚才还在后面,这会……我……我也不知道。”
唐风让韩江先上船,自己留在岸边接应,不大一会儿,马卡罗夫也出现在栈道上,马卡罗夫看上去,已经跑不动了,毕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唐风疾走两步,上前扶住马卡罗夫,几乎是连拉带拖,终于把马卡罗夫弄上了船。
五个人上了船,那伙戴着黑头套的黑衣人也赶到了岸边,五、六支枪口同时冲着小船发起了扫射……
这是一只没有动力的小船,一切都要靠人力来推动,唐风、韩江、梁媛和黑云四人,拼出浑身气力,终于将船渐渐划离岸边,“哒!哒!哒!……”密集的子弹射在船舷边的水面上,溅起阵阵水花。
已经累得瘫倒在船上的老马,也都帮着一起划桨,众人冒着枪林弹雨,总算是把船划到了海子中间。枪声渐渐停息了,五个人都累得瘫倒在小船上,任由小船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游漂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瘫倒在船上的唐风忽然喃喃自语起来:“我现在总算知道,那天黑云是怎么消失在山崖上的了?原来是这条……”唐风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惊叫一声“不好!”这一叫,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注视着唐风,唐风急问黑云:“村里的那些人呢?他们岂不是要遭殃了?”
黑云一听韩江问的是这事,稍稍平静了一下,答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昨天师傅就叫族人们撤离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黑云的回答,让众人吃惊不小,唐风反问:“大喇嘛昨天就预知了今天的灾祸?难道他真能未卜先知?”
提到师傅,黑云的眼中又有些湿润,抽泣道:“昨天,师傅就知道你们包中装着那件玉插屏,他对我和族人说,既然你们为了玉插屏已经来到这里,那么,这里的宁静就已经被打破,血咒……血咒必会灵验,厄运将再次降临在我们头上,于是,师傅叫族人们赶快撤离这里。”
唐风听到这,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黑云,我一直想问你,你们这出山的路,一共有几条?你们那些族人撤离,不会是从我们来时的那个洞里走得吧?”
“当然不是,我们这里进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你们来时的那个山洞,另一条要翻过数道大山,才能出去,两条路都不好走,族人们撤离,是走的那条山路,不管哪条路,必须由熟识道路的人带领,才能走出去,否则,稍一偏差,便会迷路,最后不是被狼群叼去,就是体力耗尽而死。你们能从洞里走出来,已是万幸。”
“听起来这么可怕!那我们现在应该走哪条路?”唐风问。
“现在,我们走那条山路,已经不可能了,只有走山洞那条路。”黑云答道。
“什么?还要进那个洞?”梁媛惊道。唐风、韩江和马卡罗夫虽没惊叫,但一听还要进洞,头都大了一圈,那个可怕的洞,已经让他们吃尽苦头!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再次进洞,或有一线生机。
说话间,小船已经漂到了下游的那个山洞前,望着黑漆漆的洞口,众人的心里骤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