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玉直到此时,才敢稍稍抬头看向罗观的背影。她忽然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个背影宽阔的男人一起走了。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书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是盯着他的恩人的背影看了良久,然后才道:“香玉,我要给你挣钱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香玉起初没在意,但书生的声音听在她耳中,她却觉得书生的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转过头看向书生,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正如老鸨曾经所言吗?男人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权有没有钱,而是那股气,有股叫做无往不惧的气,有这股气,那这个男人就是真男人。否则,再有权有钱,都是枉然。
她曾经不懂老鸨这番话的意思,但现在她似乎有那么点明白了。
穷书生有那股气,也能生出些许令人着迷的魅力啊。
罗观回到住处,在客栈一楼点了酒肉,喝起来。
一边喝一边想法子。
那陈乐天也真是厉害,弄那么多侍卫来。若非如此,今天就能决出胜负来。
而且如果按照罗观的计划,胜利的可能是非常大的。
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要面对未来。情势发生变化,该怎么样继续完成任务呢?
三杯酒下肚几块肉入腹,罗观想,只要能把陈乐天先杀了,那么杀李萱儿仍旧是易如反掌。还是之前那个思路,如此一来的话,那么多的侍卫,其实不需要跟这些侍卫做缠斗,仍旧还是只要把陈乐天引出来,然后战胜陈乐天,这就完事儿了。
但关键在于陈乐天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乖乖的跟他出来单打独斗吗?这几百侍卫完全不用,非要跟他单挑?要是换成他罗观,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罗观肯定先让这两百多人耗尽对手的真气,最后万无一失时自己再上。
因而最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如何让陈乐天心甘情愿出来跟他打一场。
以陈乐天的修为,陈乐天的脑袋,不落后罗观。
罗观想来想去,喃喃自语道:“人生在世,能碰到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能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没有人回答他。
罗观自答:“值得高兴。”
青天阁。
夫子今天跟大宗师们在一起,在山上游玩。
夫子的理由跟往常一样,春天要踏青。
夫子打头,身后跟着一群大宗师。
这群人,是青天阁的支柱。
甚至民间有说法,说他们也是大宋的支柱。
只不过这种说法每每传到大宗师们的耳朵里,大宗师们都会笑而答曰:咱们什么时候成了大宋的支柱?这世上何时有过这么个道理?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这朝堂下的官吏,才是大宋的支柱啊,咱们算啥支柱?
不过百姓们大多说这只是大宗师们的谦辞而已。
夫子穿着院长服,红底丝绸上绣了金色的一笔一墨一纸一砚。头上戴着高冠,脚上则是灰色镶绿玉长靴。
路过桃林,夫子抬手折了一段桃枝,道:“你们说,桃花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情人携手时用的,柳师这么说道。
结桃子吃的,安师这么说。
夫子说,小柳爱过谁家女子吗?我听说,小柳最喜欢逛燕归巢,一年要花不少银子在这上面,搞的家里的米都不太够吃了。
“谁造我谣?”柳师瞧瞧旁边的同僚,却见同为大宗师的同僚们根本不看他,做出一副关我甚事的表情。
柳师气鼓鼓的抱怨一句:都是坏人呐
夫子道:“还是小安实在,小柳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
顿了顿,夫子把桃枝凑近鼻子嗅了嗅道:“今日我那些弟子们没来,倒是便宜你们了”
话音未落,夫子便轻轻将桃枝举起。
此时,是清晨时分,春日的天空分外高远,蓝蓝的天空上,浅薄的云层似乎微微动了动。
众大宗师见此情景,都心领神会的齐齐盘腿坐下,双手放到膝盖上,睁着眼睛紧紧盯着夫子。
夫子的长袍无风而动,右手桃枝直指苍穹。
云层忽然间开始动了。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般,从无序,变为一整团如天穹的被子般
,像是一张给盘古盖的被子。
这张厚厚的方圆不知几百里的棉花被,竟然随着夫子手指上的桃枝而动。
夫子手往左,那大被子也往左。夫子手往右,那被子也往右。
要是青天阁中的学子们看到这情景,绝对会发出要跪下的感叹。尤其是新一届修行院的学子,看到这场景必然个个都会晚上做梦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
但众大宗师们对此却似乎司空见惯,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片刻后,夫子纵身一跃,整个人拔地而起,往云层而去。速度极快,咻的一声,影子越来越小,最终钻进苍穹中的大被子里不见了踪迹。
而大宗师们此时虽然姿势不变,但从他们额角渗出的汗珠,从他们微微颤抖的身躯,可以看出他们此时有些吃力。
能让大宗师们吃力的夫子,却在云层中扒拉着棉花一般的云,像个孩子似的。
夫子笑着站在云层中,看向下面。下面的大宗师们已经看不见了,能看见的,是汴京城的高大的城墙,此时也几乎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而已。
夫子看着这座几千岁的古老城池,又看向北边,又看向西边,最后,将目光看向东南方向。
轻轻呢喃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来呢?我死后?我生前?”
说罢,夫子长长叹了一口气,竟有股力有不逮的萧索之意。
青天阁有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每年的春天,夫子都会带着弟子和大宗师们,进行一次以天地灵气为水的洗浴。
俗话说是洗澡,但青天阁方面叫做洗髓。
“大家快看啊,夫子又给人洗髓了啊。”
“哇,今年的云跟去年不一样啊。”
“去年天降个大冬瓜,今年是个大棉被”
“夫子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夫子怎么会累”
汴京城的百姓们渐次看到了头顶上的异象,以青天阁为圆心,那张被子非常非常大,大到周围三五百里的地方全都能看到。
百姓们津津乐道这每年一次的盛况,讨论着夫子和弟子和大宗师们会在这青天阁的秘境中,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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