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放厥词 教习打人

转眼就到了青天阁考试的日子。

这第一日是礼科考试。陈乐天与孙子书早早便来了青天阁,在考院中分别找到属于各自的教室。

在第一科考试之前,教习们会照例宣布本次考试的规则。说来,青天阁选拔考试的规则一直都在发生变化,几乎每次都会有微小的改动,但总的来说,大方向上都是差不多的。

青天阁今年的考试内容还是传统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另外加三科,追踪、杀敌、逃遁,此三科是修行者科。想入修行院的学生,这三科是必考的,其余学生,只需考六艺便可。

每一科的考试成绩,均由五十位对应科院教员共同评级,取平均数。评级一共有九级,从高到低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各科成绩出来后,再汇总,然后由九科的科院总教员分别题上评语,最后,由九科总教员与院长大人一起,确定最终录取的人员。

另外,大宋国子民,每个州郡,可以保送三个学生,国子监可保送十人,六部可保送十人,御史台可保送十人,这些保送的学生不用参加考试便可直接入学。

这些大规则都没有变。

今年唯一的改变就是往年礼科考试都是写考卷,但今年改了,不用考卷。教习在讲台上坐着,学生在下面坐着,然后由教习一个个当堂提问。问题多种多样,但基本上都是与礼有关的。或是让考生解释礼记上的话,或是说一个事例让考生分析。

随着当当的敲钟声响起,青天阁礼科考试正式开始,几百间教室里坐着的四上万名考生同时开始接受教习的考验。

陈乐天所在的这间教室有三十多名学生。陈乐天的考试号是在中间,但教习的提问顺序是随机的,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题。

“第一个,田皓。”教习的手指在名单上滑过,定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身边辅助的阁中学子高声念道。

“到!学生田皓见过教习大人。”起码值一百两的华贵衣裳包裹着一副肥大的身躯,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此人至少有三百斤,这起身的过程令人看着都累。

教习大人皱眉道:“怎么如此肥胖?”

田皓诚惶诚恐道:“回教习大人的话,学生从小就胖,大夫说学生这是肥胖体质,就算每天只吃一顿也是瘦不下来的。”

教习这才颜色稍稍缓和:“听好问题!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谈谈这句话。”

“是。”田皓点头想了片刻,昂首道:“学生以为,这便是礼,礼便是顾及别人的感受,无论自己是欢喜还是悲伤,都要想到别人。自己欢喜别人不一定也欢喜,自己悲伤别人不一定也悲伤。所以在表达自己心情的时候,一定要先考虑到身边的人。”

教习不置可否,挥挥手,示意问话结束。

“第二个,周过庭。”

“到!学生见过教习大人。”

“谈一谈,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

这个问题一出,众学生都暗道麻烦,纷纷心中感叹这周过庭运气挺背的。这句话与上一个问题都是出自礼记,这句话的大意是:只知道让学生摇头晃脑默背强记的老师,是不够资格做老师的。这问题周过庭很难答,学生评论老师,本就是有违于礼的事,不管他怎么答,都很难逃脱评论老师的范畴。

这周过庭看起来家境并不好,身上穿的白衫已经很旧了,鞋面上也打了好几个补丁,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被这个麻烦的问题难倒,低头想了片刻,便拱手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学生以为,礼记中这句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是在告诫我们,既然人人都可为师,那么,当周遭人向我们请教问题的时候,我们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切莫不懂装懂,云山雾罩的照本宣科。在解答求教者的询问时,应谨慎回答,真诚又认真的去给别人解惑。学生答完了。”

这个回答妙啊!众学生纷纷暗道。这个回答并没有直面教习的提问,而是先引出人人皆可为师的圣人之言,而后继续引用论语中言,整个回答都是在用圣人之言解答圣人之言,这样既回答了教习的问题,又表明非他周过庭本人评论老师。而且,他的回答又确实在理,不拾人牙慧,又清晰表达了自己的理解。

教习呵呵一笑,似乎挺满意的,示意周过庭已答完,继续下一个。

“第十八个,陈乐天。”

“到,学生见过教习大人。”陈乐天缓缓起身,郑重一揖。

“我有一位好友,出身富贵,他有个诺言,从不与宦官同席而坐。但有一次,他在宴席上遇到了一位位高权重的宦官,他本想换一桌席,但那宦官却认得他,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便叫住了他,他不敢违抗,席间在言语上将他好生羞辱了一番,他回家后,便自缢了,你怎么看?”

“学生以为,对外能不顾生死,保卫家园,对内能富国强兵,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我等大丈夫所为。教习的这位朋友,死的太过轻于鸿毛。莫说只是被宦官羞辱一番,哪怕是被宦官揍一顿,又有什么大不了。若那宦官是个替百姓说话的好官,与他同席,则是荣幸。若那宦官是个恶官贪官,若瞧那恶人不顺眼,杀了他以后再去自缢也不迟啊,还能落得百姓们的一番夸赞。不过若是学生的话,学生肯定会这么做:这宴席刚开始时,学生就借故肚子疼要去如厕,这一去就不回了。这样,既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又能不得罪那宦官。教习大人,学生答完了。”

陈乐天这番话答完,整个教室里顿时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全部懵了。

连教习大人都张着嘴懵在那。

这每年的考生什么样的人都有,狂生自然也是不缺的,把自己说成古今第一才子的狂生有,说自己修行天赋五百年来第一的狂生有,甚至说自己的天赋不管学什么都能学成天下第一的人也有。但是!像这位陈教习忽然有点想不起来这个学生的名字,低头看了看,哦,陈乐天。但是像这个陈乐天这样这样实在的,似乎还是第一次碰到啊!

教室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陈乐天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咳嗽一声道:“教习大人,学生答完了。”

“哦你现在何处任职?”教习回过神来,脱口问道。

“学生在北军任前锋营伍长。”陈乐天答。

“北军前锋营伍长我再出一题,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教习再问。

“教习大人教训的是,但学生以为,如大将军,明知是忤逆圣旨,却还是手刃淮南王,就是为江山社稷,为国家,就是圣人所言,知其不可而为之。人生一世,总该做点该做的事,事,总要人去做,若都为了明哲保身不去做,我大宋也走不到今天天下第一的地位啊”

“放肆!”教习一指指向陈乐天。

然后陈乐天就觉得劲风扑面,而且风劲只在一息之后便骤然增强,接着他就仿佛被疾行中的马车撞到,倒飞出去,轰的一声撞在教室的墙壁上,落下。“噗!”勉强站起来,一口鲜血吐出,陈乐天慢悠悠的回到座位上,朝教习拱拱手:“多谢教习大人教训!”

“下一个。”教习端起茶杯,喝口茶。

“下一个,苏南风。”

陈乐天像在战场上被砍了一刀或刺了一剑时那样,试着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没事,虽然吐口血,但似乎没什么大碍,身上也没有哪地方觉得不舒服。心中暗道,这修行者就是厉害,指一下就能让你飞起来。更厉害的是都把他打吐血,却没真的让他受伤,只是看起来狠而已。想到这,陈乐天无声的笑了笑,看来自己这招挺管用,起码让这位教习记住了他的名字,起码这位教习动了教育自己的心思,只要想教育他,就是对他感兴趣,而且打他的时候还舍不得伤他,哈哈哈哈首发

日已西斜。

傍晚时,今日的礼科考试正式结束。刚出考场陈乐天就找到了孙子书,见孙子书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陈乐天笑道:“怎么样,教习有没有夸你?”

“没有。”孙子书摇摇头,面露担心道:“方才我听说你因为在答题时大放厥词,被教习打了,怎么回事?”

陈乐天哈哈道:“你放心,教习那是喜欢我呢,想让我见识下修行者的厉害,不是真打我,哈哈。”

“陈兄,你那番话真是太大胆了,在下佩服佩服!”跟陈乐天同个教室的那位三百斤的胖同学田皓满脸都是服了服了的神情。

“是啊,陈兄,与陈兄的应答一比,鄙人的回答简直就是废话连篇!”穷困生周过庭也来凑热闹了。

一时间,陈乐天周围围满了考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知真假的佩服话。陈乐天拱手团团一揖,道:“诸位同学不要再嘲笑我了,没看到我都被打吐血了吗,我现在要赶快去找大夫,各位让让、让让。”

“陈兄莫走,今日我做东,与陈兄好好喝一杯如何。”田皓抖抖堆在身上的肥肉,追了上去。

“还是在下做东,在下还有许多问题想向陈兄请教呢。”贫困生周过庭边说边摸着自己干瘪的钱袋。

“我做东,请陈兄去燕归巢快活快活。”听这话就是风月场常客。

“我来我来,去我家边赏花边论经史,我家的西域七色花可是京城一绝啊。”据说是十万两一株的七色花都有,看来此子非富即贵啊。

“改日,改日我请大家,今日在下实在是身受重伤,再不去找大夫的话估计就得横尸街头了。”

陈乐天艰难的拔开一条路,一溜烟逃了,毫无即将横尸街头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