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祭罢了灶,各处打扫干净,预备好了过年的吃食,把上下诸人的新衣服发下去,月钱和赏钱也提前放了。流连合上帐本,松了一口气,记得小时候非常喜欢过年,谁知道竟如此烦琐,看来还是做个小孩子,无知无识无忧无虑更幸福,就跟珊姐儿似的。林珩悄悄地在她身旁坐下,翠翠很识趣地出去了。
流连翻看着他递给自己的东西,盒子里放了一块黄红相间灿烂油润的石头,十分漂亮,欣然把玩一番,林珩拿过来蘸了印泥在纸上印了一下,却是流连女史几个字。流连不解,“哪儿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刻的,喜欢吗?送给你做年礼。”
流连很感动,“谢谢你!”林珩并不答话,只鼓起腮帮子索吻,流连乐了,轻叩他的脸,林珩扑出一口气来,索性扭头亲亲流连笑出来的小梨涡,悄声问道,“你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如此香艳?”
“香艳?哪里香艳了!很正经的名字好不好?我们院里收到的孩子,不能确定姓名的,就指一个常见的姓,我那一年的全姓刘,那会儿是夏天,荷花开得正盛,报纸上多是歌颂荷花的诗文,便择了一个菡字。谁知去报户口时,院长发现刘菡与留汉同音,怕叫这个名字带给我困扰——以后小朋友间生了气,肯定会说你妈要不留汉还没你呢,临时变主意,改成刘莲,结果她说的时候打了个嗑巴,登记户口的警察写成了刘流连,还夸这个名字好听,院长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将错就错叫了流连。香艳吗?”
林珩悄声道:“不香不香!很正经的名字。你把这个章收收藏好,当私章用,就说是我给你取的名字,万一哪天我失口叫了你的本名,也能遮掩过去!”流连心里暖暖的,轻轻亲了他一下。事实证明林珩的顾虑是对的,当有人质疑林珩为什么叫流连连儿时,二人只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听错了,质疑者也从“流连女史”中找到了答案,只打趣他俩的闺房情趣几句。
林珩得寸进尺,“我的年礼呢?”
“我不是给你做新衣裳了嘛!还有鞋!”
“那不算!每个人都有!要独一份儿的!”
流连没预备礼物,又不想拿等闲的东西敷衍他,只好告饶,林珩幽怨道:“就知道你没把我放心上!”说着又鼓起这个腮帮子凑到流连嘴边,流连没法子,只好亲了这个腮帮子一下,见他的脸上印了自己的唇印,忙拿帕子给他擦,林珩却趁机抢走了这只帕子。
流连傻傻地楞了一会儿。
晚上,林珩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张奇怪的斗方:一圈粉色的玫瑰围成一个心形,里面是两个躬身亲吻的娃娃,穿着大红的新衣,旁边有一枚鲜红的印章:流连女史。林珩乐不可支,摸了摸娃娃的小胖脸,悄声道:“丑死了,你才长得这么丑!”然后珍而重之地将画收藏起来。
相比流连的日子,绣鸾的甜蜜也不遑多让:智王对绣鸾无比宠爱,虽然两个侧妃不好相与,但是王妃很好,常召她过去闲谈,和颜悦色,处处提点她。
绣鸾现在叫柳叶儿,王爷并没给她赐名,王妃也没有,王妃淡淡道:“贵妃礼服上才能绣鸾,你的一个侍妾叫绣鸾,是怕人不知道你觊觎大宝,满天下宣扬吗?倘若还是民女,凭她绣龙还是绣凤,便是龙凤呈祥也使得,在王府还是避讳些吧!”王爷无奈,因为王妃说得很有道理。绣鸾并没有郁闷很久,因为在府里,几乎没有用名字的机会,王妃叫她柳庶妃,丫鬟老妈子则恭恭敬敬称她为“庶妃娘娘”。庶妃也就是听着好听,并不能上玉牒,当然不如侧妃尊贵,可是绣鸾也很满足,她期盼自己早日生下一个孩子,最好是儿子——虽然王妃说男孩女孩都好,但她还是希望先生一个儿子,这样就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讨个封号,做侧妃了,侧妃是要上玉牒的,虽比不上王妃尊贵,也是正儿八经皇家人了,儿子争气的话,老了不愁做个老封君。
她住在花园里的惜柳居,房子小小的三间,雕梁画栋玲珑典雅。屋里燃着大大的铜火盆,绣鸾痴痴地看着火炭一点点黯淡下来,变成灰。外面冰天雪地没有什么可玩的,年根儿下了,王爷与王妃进宫去了,两个侧妃与她不睦,绣鸾自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不过才半年多,绣鸾或者说是柳叶儿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回想在娘家与另一片柳叶如影随形的日子,竟恍如隔世。
雪后初雾,明朗的光透过雪白的新窗纸,百灵进来回禀,“老爷和三爷三少奶奶来了。”绣鸾忙迎出去,本来好好的,见了亲人竟心酸地落下泪来。下人们奉上茶来,便识趣地退下去。瑞骞端起小几上绣鸾的杯子,细细抚过粉紫色的梅花和虬曲花板杯柄,笑道:“这样精巧的物件儿,也就是她才舍得给你吧?”
绣鸾吸了吸鼻子,“叶子如今过得好吗?”柳老爷道:“很好,送年礼回家的人回来说,如今她管家,甚得老太爷和珩哥儿的欢心,她婆婆养的那两个女孩子,有一个跟你舅舅家的瑜哥儿定下亲事了。鸾儿,既嫁了,便是成人了,学学叶子,别老跟个孩子似的!你哭哭啼啼的,传到王妃耳朵里,岂不让娘娘多心?你看看叶子,在咱们家住了那么长时间,何时哭过?听话,欢欢喜喜的!”
“公爹,绣鸾不过是见了家里人一时感怀罢了,哪里不如柳叶了?”冯氏笑了笑,“柳叶那是无人可依,要有亲人的话,末必不对了亲人哭!怎么能拿她和妹妹比呢?”说着拍拍绣鸾的胳膊,“妹妹,有动静了吗?”
绣鸾低下头,梅音道:“那可得抓紧了,等王爷的新鲜劲儿过去,可就难了。我给你带了一匣子丸药,你记得吃,无论如何,先怀上再说,倘是个男胎,……”梅音热切地拍拍绣鸾,不知怎么的,绣鸾竟一阵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