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哥儿开始向林老太爷讨教功课,也常常把字送过来请老太爷评品。老头儿怎么经得起这个,一来二去,祖孙竟亲热起来。解开心结的蒋姨娘也试探着送一些小菜鞋袜之类向老太爷示好,老太爷并没有拒绝,甚至,老太爷还去后边儿大院儿里看琰哥儿读书,看珊姐儿玩儿。孩子是希望,虽然说起林老爷蒋姨娘依旧泪水涟涟,老太爷也是低头不语,不过,林老爷已不再是不可触及的禁忌。院子里有了孩子的哭声,笑声,吵闹声,登高爬低擦破皮的尖叫,不是碰破了额头就是膝盖,不是打翻了茶壶就是茶杯,可怜流连的默默和墨墨,一脸生无可恋被珊姐儿抱在怀里,冲流连喵喵地求救。
老太爷来后院儿消磨时间,午饭常常就摆在合欢树下,隔锅儿的饭香,两个孩子常腻在这边儿不肯回房吃,珊姐儿最喜欢坐在他的腿上,玩弄他那一把胡子,顺便儿指挥着爷爷挟菜舀汤,老头儿连口安生饭也吃不上,忙得不亦乐乎。蒋姨娘作势斥责女儿,珊姐儿仗势回嘴,蒋姨娘便向老太爷请罪,老太爷笑道:“我林家多少年没见过女孩儿了,便是娇养些也无妨的,是不是,乖宝?”珊姐儿使劲儿点点头儿,十分赞同爷爷的言论。
老太爷午饭后懒得回房,时常歇在林珩的屋里,林珩便去了流连屋里。二人已十分熟稔,林珩看着流连忙着磨药粉十分奇怪,流连便把事情的头尾跟他说了说,林珩笑了,“杜家怎么净出些聪明人?真是有病乱投医!霍家要是真有此等妙方,不传给亲生的女儿,倒传给你这寄养的?你倒聪明,五六成把握!不吃药也有五成把握呢吧!你别乱来啊,药不是乱吃的!杜氏已经走火入魔了,她的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当心她活吃了你!五六成!你倒不傻,后路都找好了!”
流连笑道:“你没见当时的境况,良姐儿硬把我当救命稻草,死抓着不放!气迷心了!我要不答应,她就要活吃了我呢!我也是没法子!给她弄些不碍事儿的药磨成粉,哄她安心,只要她不去乱做妖儿,估计就能平安生下孩儿,至于男女,只好听天由命了!”
林珩道:“过来,我教给你一个更好的法子!”
“不过去,就这么说!”流连的脸有点烧。林珩便移过来,揽住她的肩头,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用厚朴、祈艾、当归、川芎、黄芪、荆芥、贝母、菟丝子、羌活、甘草,共同煎出汁来,再加上些阿胶蜂蜜和核桃仁枣肉什么的,拿出你做果子酱的手段来,弄成一小罐儿,让她天天吃一勺儿,不比你这样省劲儿?正儿八经安胎的方子!”
“我这药跟你说得差不多,我跑去三家药房买了三副药!嗳?你一个男人,平白无故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娘子……”林珩无语了,他能告诉她说,他为了能与她有共同语言,下功夫苦研了保胎学吗?便吱吱唔唔道:“爷爷抱病,我也看了几本医书,读书人嘛,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你呢?怎么替柳家大少奶奶保住胎的?外边儿人们都说你得了霍郎中的真传,为了报答霍郎中,不惜损阴折寿,也要帮柳家大少奶奶!”
“哪有我什么事儿?我干爹猜着是柳家有内鬼,把药下在长姐的保胎药里的!干爹专门让我闻几种落胎药的味儿,还煎了让我尝。我主要是负责她的饮食,杜绝别人下手的机会,再加上她放手了管理内宅家务,不再劳神也不生暗气,只安心养胎,哪有什么神奇之处!”
林珩点点头,流连的话合情合理,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张单子,见上面细细罗列了每个时辰应该干什么,宜什么忌什么,吃什么。
良姐儿看着流连差人送来的东西,与自己的奶妈仔细验看。奶妈是个识字的,看了那单子,沉吟了一会儿,很谨慎地开口道:“要说这上边儿的作息倒也跟大少奶奶那会儿差不多,大少奶奶在屋里的事儿咱们不摸底儿,她天天出来走动一个时辰,我还说这姐儿俩不知道深浅,怀孕了不好好躺着,一天到晚出来蹓跶,吃得也不强,这不找病吗?谁知道,竟平平安安生了!就是孩子瘦了点儿!”说着话压低了声音,“瘦归瘦,没啥毛病,一个多月就胖了!大人生着不受罪呢!不比红杏儿强?”
“妈妈,你看准了她去药店抓药了吗?”良姐儿还是不太放心!
“看准了!她最少去了三家药房呢!生怕药方露出去!再说了,大少奶奶那会儿,十个人看了十个人说是男胎,大少奶奶一口咬定是女胎,结果呢!敢情人家心里有底!要不会这么说?小姐,要说大少奶奶当时的境况,倒是生个女孩儿更好,保得住!”
良姐儿点点头,“也不知柳叶儿肯不肯帮我,她又不肯保证生男孩儿,又不许我去找别的门路,唉,我这心里毛咕咕的!……”
“小姐,柳姑娘跟大少奶奶又不是什么亲姐妹儿!咱们又分家了,男也罢,女也罢,碍不着大少奶奶什么事儿了!放着黄澄澄的金子不拿,那不成傻子了吗?她不让您乱寻门路,事儿岂不是全担她身上了?想来她是有几分把握的!总比那些信口开河的收生婆子强吧!一味地只会要钱,哪里有一点儿怕损阴德的样子?收你五两银子就能大包大揽包生儿子!儿子就那么不值钱?倒是柳姑娘,只一味推辞,十几两金子都不乐意,只怕她才是真怕伤阴德呢!小姐,咱们这一步走对了!您把心放宽些,按柳姑娘说的来,该散步散步,该吃素吃素,该晒太阳晒太阳,总会有效验的!”
良姐儿点点头,闭目躺在奶妈的膝头,任由奶妈替她在额头揪出一个又一个红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