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两人坐在八仙桌上用了饭食儿。
因了便宜夫郎主动煮饭,用完晚膳,柳长宁起身很是自觉的收捡桌上的残羹冷炙。
裴元绍站在一边,他出的伸手,顿在半空。嘴皮动了动,似乎要揽下她手中的碗筷,却在迎上她的视线时,又极快的收回手。
他别开视线,棱唇张合,语重心长道:“这等事儿可不是女君该做,罢了,左右我们如今是搭伙过日子,倒也无多大妨碍。但是你定要记住,女子远庖厨,该夫郎做的一定得让夫郎做,否则依照你以往的性子,迟早被未来夫郎嗟搓死。”
柳长宁好笑的觑了他一眼,打趣道:“我这不是差点儿被你嗟搓死了吗?说什么风凉话。妻夫之间,本为一体,共同分担家中活计,难不成不应当?”
裴元绍一噎,他诧异的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暗了几分。
别扭的哼道:“就你心善,往后倘若我走了,你总得再找一个夫郎过日子。我此刻乃提醒你,可别过于心疼夫郎,否则有你受的。”
“哦,多谢关心。你我都忍的下来,别人那更能和睦相处。”柳长宁漫不经心的答道,收拾完碗筷,背身走出正堂。
却不知,正堂内的哥儿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无踪,一双墨眸滑过抹恍惚。
他看着蜡烛蹿出的火苗,眼中映出明明灭灭的光,一如他此刻晦涩的心情。
倘若往后,他走了,她许是会再娶上一门夫郎,将如今这份低头拾捡碗筷的温柔对着另一位男子。
想及未来会有那样一个人,占满她的生活,彼此相濡以沫。
裴元绍忽觉心口又开始酸涩起来,他甩甩头,刻意忽略这份危险的情绪。快步回房。
卧房内,两个黑衣侍卫垂首而立。
裴元绍开门,打眼见着二人,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他背手走至书桌前。
视线聚集在其中一位黑衣侍卫身上:“暗三?”
暗三是裴元邵埋于旌寰身边的探子,倘若不是出了紧急要事,他此刻应是跟在旌寰身边。
被殿下点名的黑衣侍卫上前两步。扑通一声滚于地上:“殿下恕罪,属下办事不利,今日……今日将旌主跟丢了。”
裴元绍敲打着桌面,墨色的眸中明明灭灭。
暖黄色的烛光,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了层光晕,脸部线条虽软了几分,可周身的凛冽的气势徒然猛增。
暗三擅长隐匿追踪,应变能力极高。这一年来,埋伏暗处,从没有失手过。
如今却将旌寰跟丢……
裴元绍皱眉,问道:“如何跟丢的,仔细道来。”
“殿下今日从客栈离开后,旌主回头便召集亲信在客栈内议事儿。半个时辰后,旌主与众侍卫一并快马加鞭,离开了花石镇。”
暗三顿了顿,面露凝重:“属下发现,客栈上房内,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镇南王,其中一位领着亲信出城。另一位却在集市上闲逛。属下多年埋伏暗处,对镇南王的眉眼甚是熟悉,是以分辨出留在城内的人乃是她的真身。只可惜跟着镇南王在集市走了一圈儿,便将人彻底跟丢……”
暗一抿唇,垂首:“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裴元绍捏紧手中的青瓷笔筒,眸色深深,他沉默了半晌,方低声叹道:“罢了,此事怪不了你!旌寰为人素来小心谨慎,便是发现你也不足为奇。起来说话。”
见暗三起身,裴元绍侧头看向一旁躬身垂首的红莲,低声问:“关云云那边的事儿,可处理妥当?”
“关女君托属下传话,裴云之派来的死侍被关陈氏的人抓住。今日严刑拷打,顺藤摸瓜,问出二殿下当日京中设局,陷害陈氏低嫁北环县令之女一事。陈氏大怒,砸碎了一屋子的青瓷瓶。并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前往金陵那位太夫手中。”
裴元绍点头,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他起身在简陋的卧房来回踱步。片刻方对着堂下两人命令道:“暗三且跟着假“旌寰”,仔细看看他此番金蝉脱壳是何目的。红莲继续派人盯紧陈氏,如今她虽收回对本殿的监视,注意力转移至裴云之身上。你等如今日这般在卧房等我之事万不可有下一次,小心为上。”
“是!”
――
柳长宁洗完碗筷,从灶房内走出来的时候,便宜夫郎屋内的蜡烛,依然亮着。
她没空管他,净房洗漱完毕。直接回了屋。
今日月圆之夜,正是打坐的好时机。运起养气诀,盘腿入定。
一个时辰过后,她倏然睁眼。也不知是否月圆之夜,亦或前几日药浴起了作用。
今日这番打坐,身上竟出了一层浅淡的污垢。
她重新去了净房,打来水,洗完澡。回屋的时候,便宜夫郎内室纸糊的窗柩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被拉的长长,拖曳在窗纸上。
柳长宁看了眼黑定定的天空,想及那人有伤在身。
伸手拉上门环,扣了两下,立于门外,淡声叮嘱道:“早点儿睡。”
屋内的人显是愣了片刻,声线沉郁,高冷哼道:“妻主管得太宽,你先行睡吧。”
客套话带到,那人不听,柳长宁也不做停留,旋身回了柴房。
背过身的柳长宁,没看见,原本提笔书写信函的某人,盯着木门,犹豫了片刻,将已经沾上浓墨的狼毫搁置一旁。
起身,吹灭了蜡烛。
柴房内的被褥已经换上了新的,柳长宁脱掉长衫,躺在垫了厚厚褥子的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月色从大敞的窗柩洒入屋内,她的脸暴露在柔柔月光之中。
那是张平平无奇的脸,褪去了泰半的蜡黄,竟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光滑而莹润。
倘若有熟人看见这张脸,面容与往日别无二致,乍眼一看,皮肤白皙了几分,竟似珍珠蒙尘般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