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百官手持笏板,躬身朝殿上的天子行礼,山呼万岁。
启善庄重:“平身,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兵部侍郎苟秀手持笏板,踱步到了殿中,“启禀陛下,昨夜兵部收到林北驻军军情急报。巴尔军中先遣斥候几十余人,于几日前翻越城墙,偷袭我林北驻军巡防二营,杀我林北驻军巡防二营三四十余人,而后巡防二营驻军点燃烽火台,沈将军正好在边境巡防,已帅军急赴巡防二营御敌,并与巴尔前翼一支展开反击激战。”
早朝伊始就是这样劲爆的消息,殿中纷纷哗然。
啊?!
这!
朝中上下全然没有料得今日早朝之上先来的会是林北这处的消息。
自去年怀城之乱,谭进谋逆被诛杀,再加上遭遇寒冬,巴尔之事让整个朝中人心惶惶。但去年一整年,北边反倒安稳,倒是西边的同西戎的小摩擦不断,甚至出了沈将军在立城中斩杀西戎细作之事。
转眼将至今年腊月,都以为这一年无事,北边的忧患也暂时应当过去了,却没想到眼下是西边安稳了,北边却忽然生了战事。
巴尔同西戎还不同。
巴尔人骁勇善战,这次不仅派出了前翼的一支,更让斥候在翻越城墙打探的消息时候杀了驻军三四十余人,这本身就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
眼下已经没有谭进了!
从西边到京城尚有层层屏障,地形也多有阻隔在,但是北部往下,近乎一马平川,这也是燕韩忌惮巴尔的缘故。早前还有谭进震慑巴尔,谭进死后,朝中调往立城的驻军近乎是早前的两倍,可见端倪。
刚才兵部的呈禀,是说沈辞已经率领驻军迎敌。
沈辞才赴边关,此时已经帅军迎敌,朝中上下无不唏嘘。
刘老将军是西边驻军主帅,抱恙在家的三年,一直是沈辞在统管立城驻军。
沈辞是刘老将军的徒弟,也有实际应对西戎大小战役的经验,而且谭进和娄驰谋逆都是沈辞斩杀的……
苟秀一袭话说完,朝中众人心中都莫名提了提。
幸好天子让沈辞去了林北,若是沈辞不在,巴尔人未必会如此忌惮,先派斥候偷袭巡防二营驻地;许是前翼已经直接进攻边防二营,那伤亡更重。
朝中各怀心思之际,苟秀继续道,“凛冬将至,最怕军心涣散。沈将军当机立断带兵迎敌,可以最大限度稳定军心和林北民心。至今日早朝前,兵部再收到林北驻军急报,日前巴尔前翼这一支已经撤兵。”
瞬息功夫,朝中纷纷松了口气。
谭进死后,林北驻军其实大都畏惧巴尔铁骑,驻军将领也是,都怕吃败仗。因为林北没有谭进的第一场仗,怎么都得打赢!
否则,就是林北驻军的罪人。
但巴尔已经熟悉了林北驻军的打法,谭进和娄驰这样的主将都不在了,驻军很容易输给巴尔。
亏得这一仗是沈辞打的!
许是有侥幸,许是对方也忌惮沈辞,还许是沈辞带兵同谭进不同,出其不意,但这一仗,无可厚非,正如苟秀所说,给驻军和林北百姓都吃了一枚定心丸。
朝中已有感叹,“亏得沈将军在林北。”
“想是一路快马加鞭吧,否则哪能赶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旁的心思,都心系边关去了……”
朝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多。
御史台和肖明举脸上都一阵红一阵白的……
沈辞要真想谋逆,大可犯不上这么急赴边关去作战。
眼下也不需天子出面,光是朝中的非议都不少。
这样的边关急报,昨夜和今晨就已经单独到过陈翎这处,陈翎是一早就知晓的。今日早朝上兵部照常呈报,是告知朝中上下一声。
沈辞没让她失望,也让她在朝中更游刃有余。
譬如当下,陈翎朝苟秀道,“燕韩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驻军值守,岂容巴尔铁骑肆虐!传朕口谕,巴尔先有偷袭在前,又有前翼一支入侵林北境内,挑起纷争,撕毁边境协议,诸如巴尔之徒,言而无信,命林北驻军全面迎战。所有军需后勤统一由兵部主持,月半之内,朕要全部送递林北驻军处!”
“臣领旨!”苟秀带头,躬身领旨。
朝中皆尽效仿,“臣领旨!”
陈翎再问,“今日早朝还有旁的事吗?”
大理寺少卿姜宏允出列,“启禀陛下,湖城官银失窃与平南侯府牵涉其中之事……”
姜宏允话音未落,宁相开口,“此事不宜今日早朝再提,陛下,老臣觉得此事应当延后。”
姜宏允微怔。
也忽然反应过来,今日早朝之上被巴尔铁骑进犯,林北驻军御敌之事削弱了。此事涉及沈将军,平南侯又是沈将军的姑父,此时提起确有不妥。
宁相说完,方四平也出列,“臣附议,此事当容后再提。巴尔战事一起,所有军需物资当中,粮草先行。眼下已经临近冬日,当年的粮食盈余应当都有大致数量。范大人,眼下各地粮草储备是否可供林北驻军之用?”
宁如涛看向方四平。
方四平为翰林院编纂,主管朝中机要文书及天子要事跟进,位同副相。
天子口谕才下,方四平便直接在朝中问起粮草之事。
宁如涛意外。
而方四平提起,范玉也出列。
范玉当时是顶着抽查各地粮仓名义离京的,十月中旬回京,为了避嫌,曲边盈十一月初抵京;范玉回京后,禀命了私下巡查粮草的进程,天子盛怒,弹劾了几处官员,微妙的是,这其中就有早前闹得最凶的湖城官银失窃案的湖城知府。
范玉这一年多来在户部理事卓有成效,户部主事官员悉数下狱及革职后,范玉以户部员外郎的身份主理户部之事。早前差不清楚的烂账悉数查明,各地的粮食数量在近两年内头一次理清,朝中赞许声无数。
范玉也在十月回京之后升任户部侍郎。
在户部尚书到任之前,任为户部主事。
户部侍郎已算朝中要职,眼下户部尚书空缺,朝中大小事宜都与户部相关,便都要经由范玉处。
同方四平一样,范玉也对朝中大小事宜清楚明了。
方四平问起,范玉应道,“启禀陛下,自去年腊月起,户部就已在开始筹措林北驻军用粮,以备不时之需。经过一年连续筹措,粮草都已备齐,林北所需即日起便可分批押运北上。”
范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多少户部没有这么硬气过了,年年哭穷的都是粮草和军饷。
军饷这次暂且无论。
范玉这次巡访各处,光扣出的私粮就有不少,还且不说连带牵涉出的各地粮食的暗仓交易,光这条就充公了大批粮食。不少世家和地方官吏都受了牵连,也成了压死户部早前主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杀鸡儆猴之后,朝中上下都知晓范玉并非世家出生,又得天子信赖。粮食的私下倒卖生意被范玉盯上后,便不再好做,也随时都有风险,谁都不愿失去既得利益,所以反而让户部的人坐实了早前的无作为。
户部侍郎之位是要职,要升至这样的位置,需要资历,年限。
范玉的户部侍郎之位,已算是破格,短期内,范玉应当很难再升迁。
但今日朝中,范玉一句经过一年连续筹措,粮草都已备齐,林北所需即日起便可分批押运北上,还是让朝中上下再次哗然。
顿时,都是私下议论声。
“早前还真小瞧了范玉,不声不响之间,林北粮草都集齐了!”
“之前还说他是靠着天子平步青云的,眼下看,倒是真有几分本事,这么多粮食,不是轻易能扣得出来的,早前的户部相形见绌啊!”
“范玉此人不简单,不过一年时间,再给他几年,你说是何光景?”
……
周遭的议论声中,无论褒贬,都在说一件事,范玉厉害。
曲边盈按紧了腰间的佩刀,偷偷莞尔。
也偷偷看向殿中的范玉。
虽然清矍,但挺拔秀颀,谦谦君子,比这朝中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
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曲边盈心中近乎所有好的词汇都用上了,也都用在了同一人身上。
殿中私下议论声稍许,天子在殿上出声,“户部此事做得好,应当嘉奖,子初,让翰林院拟旨,由户部侍郎范玉提交名册清单,户部与此事相关人等,皆酌情恩裳。”
“是。”方四平应声。
陈翎又道,“粮草押运北上不是小事,更也不是小数,今日朝中,谁愿担此重责?”
天子话音刚落,朝中将领皆尽出列。
“末将愿意!”
“末将请命前往!”
“末将愿领此事!”
……
早前就被林北与巴尔初战告捷激发斗志的将领,终于得此机会。无论是否能前往林北战场,但粮草押运一事也能替北部驻军分忧。
此起彼伏的请命声中,曲边盈上前,“陛下,末将愿带兵押送粮草北上。朝中上下皆知紫衣卫乃陛下亲卫,如今林北生了战事,紫衣卫作为陛下的近卫,首当其冲,末将愿率紫衣卫肩负押运粮草之职,绝不辱命!”
曲边盈是女子,但曲边盈的话却在朝中掷地有声,丝毫不逊于旁人。
尤其是那句紫衣卫乃陛下近卫,应首当其冲。
朝中上下其实也都差不多能猜到,这是曲边盈和紫衣卫建功立业的机会,陛下会属意曲边盈。
果真,陈翎笑道,“好,巾帼不让须眉!押运粮草一事交予紫衣卫,不要让朕失望。”
“是!”曲边盈领命。
陈翎又道,“既明,此次粮草押运干系重大,期间各地粮草调配,还需及时处理,你与边盈一道北上,全权处理此事。”
范玉拱手,“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