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城往燕韩京中去差不多月余出头,眼下已经走了十余二十日,许骄实在忍不住了,“还有辣椒酱吗?”
齐长平叹道,“相爷,带来的都坏了,有的,也是这儿买的辣椒酱……”
许骄实在吃不习惯燕韩的菜。
又因为有对方鸿胪寺官员陪同着,每顿都得象征性用些,她其实吃得不多,总是回来在驿馆中,让齐长平给准备辣椒酱拌饭吃。
齐长平叹道,“相爷,还有十余二十日呢,你总不能天天辣椒拌饭吧。”
许骄头疼。
上次来燕韩的时候还有新鲜感一些,吃什么倒也还好,这次新鲜感没了,真的吃不习惯,也吃不下去,沿路几乎都在吃零嘴。
但零嘴也有吃腻的时候,还是要吃饭菜主食。
想到怕是还要留到年关后,许骄心中有些恼,那前前后后离开京中要半年了……
“相爷在吗?”屋外,是驿馆小吏的声音。
齐长平正好同许骄说完话,便开门迎了出去,刚准备说“相爷在”,却见陈修远在苑中。
齐长平拱手,恭敬道,“见过敬平王。”
许骄一听到“敬平王”三个字,就在想要怎么绕开陈修远,结果齐长平话音刚落,就听陈修远道,“我找许相有事。”
许骄头疼,但听齐长平温和道,“王爷,相爷身体不适,刚卧床了,下官也正准备离开。”
许骄一直觉得齐长平靠谱,游刃有余。
陈修远看了看屋中方向,握拳轻咳两声,朝齐长平应道,“啊,那遗憾了,这里有处酸辣粉,原本想带许相一道去的。”
齐长平心中默默了一把汗。
果真,听到屋门“嘎吱”一声打开,许骄出来,“远吗?”
陈修远笑,“总共没多大个地儿,不远。”
许骄稍适权衡,天冷,也饿,天冷可以多穿些,但是想吃酸辣粉了,还可以暖和,“那走吧。”
陈修远笑。
陈修远说的近,是真的近,就在驿馆过去的几条街巷处,而且是路边,若不是陈修远身边的侍卫守着,周围没有多少人来往,还真是有些显眼。
“客官,要什么?”面摊的老板被这阵势吓住。
但偏生眼前的两人,都生得好看,也温和斯文。
“两碗,加麻加辣加酸的酸辣粉。”陈修远应声,而后看向许骄,“诶,这儿的辣椒很辣……”
许骄朝老板笑道,“那劳烦就再加酸些。”
老板连忙应好。
陈修远笑了笑,正取了筷子准备递给她,又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拿了一侧的茶壶烫了烫碗筷,而后才递给他。
许骄不由看他。
陈修远慢悠悠道,“看我做什么,你不一直都习惯这样吗?”
许骄没有应声。
陈修远用方才烫好的茶杯给她斟茶,“燕韩同南顺路远,你们天子还真放心让你自己一人来,也不怕你走丢了,走不回去?”
许骄接过茶杯,轻声道,“敬平王当去寻个大夫好好看看眼睛,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怎么在敬平王这里就变成我一人了?”
“唔。”陈修远凑近,“足足几百人哪,找个私兵都能劫了你,许相。”
许骄放下指尖轻叩桌沿,慢悠悠笑道,“那丢人的可不是南顺了,是苍月和燕韩,南顺坦坦荡荡,出使而已,有正常的使节跟随就好了,怕什么蝇营狗苟?要真出意外,几百人,几千人,还是一万人,不都一样吗?”
陈修远轻嘶一声,“也是,呵。”
恰逢面摊老板将酸辣粉端了过来,一闻就齐酸无比的是许骄的。
许骄一面道谢,一面用筷子搅了搅。
陈修远原本就是来陪她的,一面拿了筷子,一面继续道,“你就老老实实在你们国中呆着不好吗?南顺这么多人,非得你来?”
许骄轻声道,“能者多劳。”
陈修远轻嗤,“许清和,那可不是自谦的话。”
许骄改口,“那食不言寝不语。”
陈修远:“……”
等真的开始吃酸辣粉,许骄眼睛鼻子都辣红,大口喝水,陈修远嘴角再次勾了勾,“酸梅汤。”
许骄看他,“早不拿出来?”
陈修远道,“你也没问啊……”
许骄灌了一口酸梅糖,眼眶都是红的。
“喂,你们元帝真有那么好看?”陈修远问。
“你怎么总惦记我们陛下啊?”许骄恼火。
陈修远看她,“印象深刻啊。”
陈修远也饮了一口酸梅汤,“明知燕韩才生乱,你们元帝还怎么放心让你来,不怕啊?”
许骄擦了擦嘴角,平静道,“我是南顺使臣,你们乱不乱我都得来。这是我的职责,不会因人而异。我来,是我南顺陛下信任,信任我,也信任你们桓帝,怎么听着反倒还是你不放心你们陛下?”
陈修远:“……”
许骄说完,又特意近前道,“敬平王,还哭鼻子吗?”
陈修远脸色微变,“许骄,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许骄笑了笑。
离开面摊,两人踱步回驿馆。
陈修远双手背在身后,“陛下十月中才回京,你真要十一月走,那年关岂不在路上?”
许骄眸间清亮,“看看吧,若真能顺利,早些回去也好;但若是不顺利,怕是要多留些时候,希望顺利吧……”
陈修远笑道,“欢迎留在燕韩京中过年。”
许骄看他,“怎么,你有听到风声了?还是你们留过哪国使臣在京中过年?”
陈修远啧啧叹道,“许骄,别套我话。”
许骄一脸无辜,“我哪里套你话了?”
陈修远轻笑,“许相心如明镜。”
许骄果真不多说了,说多了,反倒引人注目,虚虚实实来得好。
“说真的,许骄,你哪一日要在你们陛下手下混不下去了,欢迎来燕韩找我。”陈修远佯装认真。
许骄也认真,“不了,你骄奢淫逸,我穷。”
陈修远:“……”
陈修远笑开,“许骄,有你的。”
***
等回了驿馆,齐长平问道,“相爷,长平其实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相爷。”
许骄看他,“说。”
齐长平问道,“燕韩天子姓陈,敬平王也姓陈,既然不是异姓,为何要封异姓王的封号,而且看模样,燕韩天子当是倚重敬平王府的。”
许骄笑道,“你不是鸿胪寺官员,并不清楚燕韩国姓的来龙去脉。早前的燕韩其实天家姓赵,不姓陈。桓帝的曾祖父曾是国中的敬平侯,敬平侯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敬平王的祖父,次子是桓帝的祖父。当时燕韩天家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桓帝的祖父尚了公主,后来燕韩便改姓了陈。所以,桓帝同敬平王虽然都姓陈,但敬平王是长子一脉,桓帝是次子一脉。桓帝的皇位严格来说,是从她祖母这里继承来的。”
齐长平意外,“那,为什么不姓赵?”
许骄微微敛眸,“因为那个时候,天下原本也可以姓陈,是敬平侯不争。但即便那时候敬平侯不争,几代之后呢?”
齐长平恍然大悟。
许骄笑道,“所以,桓帝同敬平王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既有相互依存,也有相互制衡。陈修远是只狐狸,陈翎更是,想从狐狸口中拿出既得利益,只能警醒些。”
齐长平拱手,“长平明白了。”
许骄才拢了拢披风,轻轻叹道,“燕韩怎么这么冷啊~”
齐长平道,“还是咱们南顺好。”
许骄笑道,“是啊,哪儿都不如南顺好。”
许骄眨了眨眼,修长的羽睫在微光下映衬下,似金翅的蝴蝶,归心似箭。
***
入夜了,启善来了屋中回话,“陛下,方嬷嬷托人来说,殿下睡了。”
陈翎没有抬头,一面应好,一面看着折子。
有各处的折子,也有鸿胪寺的折子。
接到许骄有二十余日了,许骄一个字都没开口问过,越这么沉得住气,越不容易松口。
元帝让许骄来,是因为之前马匹的事是许骄做的,许骄在她跟前是有几分薄面的,元帝很清楚,许骄更清楚。
她得小心应付了。
思及此处,启善又至,“陛下。”
陈翎抬头看他,“又怎么了?”
他方才退出去不到两瞬。
启善笑道,“沈将军回来了。”
启善果真见天子怔住,方才脸上的不悦也荡然无存。
陈翎是想,不是还要两日吗?
沈辞已经入内,“阿翎。”
启善已经自觉退了出去,陈翎看她,“你不是……”
沈辞直接抱起她,亲了亲。
他总喜欢这样抱她,让她高出他一个头,他仰首看她,她不得不搂住他颈后,“你不是还有两日才回吗?”
沈辞虔诚看她,“一连跑了两晚夜路,白日也没停,就想见早些见你和阿念,惊不惊喜?”
陈翎笑。
沈辞叹道,“我怎么这么想你?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怎么办?”
陈翎微怔,他想了和她一样的话。
见陈翎怔住,沈辞‘委屈’,“阿翎,你没想我啊?”
陈翎轻声,“放我下来。”
他还是一脸笑意,“说了再放你下来……”
陈翎奈何叹道,“你说想不想?”
沈辞吻上她,温柔道,“那我当想了,我每日都想你……”
他还是没放她下来。
两人在屏风后拥吻,衣裳零零散散落了一地,从内屋到耳房,又从耳房到浴桶中。
沈辞靠在浴桶边缘,陈翎撑手在浴桶边缘,半靠在他身上,目光悠悠看他,“自安,你怎么会去怀城的?”
沈辞脸色还是红的,如实应道,“看姑母啊,爹不让我回来,姑母在淼城,大哥说山海生日,寻了借口让我回来……”
陈翎笑,“真没骗我?”
沈辞喘气,“我骗你做什么,阿翎……”
他伸手抚上她青丝,“小别胜新婚,自安哥哥要你。”
话音刚落,他抱起她抵在浴桶边。
水波温柔,温和的水温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他拥着她,她也揽紧他臂弯,“自安……”
……
耳房中,碳暖烧得正好。
陈翎裹着浴袍,在铜镜前擦着头发,片刻,沈辞入内,“让启善去拿衣服了。”
陈翎看着他,轻嗯一声。
方才衣裳湿的湿,碎的碎,龙袍也没幸免……
沈辞上前,“我来吧。”
他想替她擦头,陈翎轻声,“都干了。”
她坐在小榻上,他索性半蹲下看她,同她正好视线平齐。
“做什么?”陈翎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沈辞笑,“几年不在京中,京中有变化吗?”
她知晓他是怕她等久,所以陪她说话。
陈翎应道,“没有,就是你不在。”
沈辞看她,她继续道,“你回来,就都一样了……”
启善的声音在外响起,“沈将军。”
沈辞会意,是启善取了衣裳来了,沈辞温声,“我抱你出去。”
陈翎颔首。
他是抱了她到屋中,也是床榻上,陈翎脸红,“才做过了……”
沈辞扯上被子,暧昧道,“反正,明日不是也不早朝吗?”
“沈自安,你别闹……”
“沈自安,你是狐狸精吗?”
“沈自安,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