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光束照在眉眼间,沈辞觉得有些刺眼,想伸手在眉眼间遮挡,刚抬起手臂,顿觉得身上似散架般的疼痛,尤其是手臂连带着肩膀的那处。
这种疼感足以让人清醒。
沈辞缓缓睁眼,脑海中还有些浑浑噩噩,恍然记起的画面都是早前同娄驰等人厮杀在一处的片段。
这些片段充斥在脑海间,最后是小五惊慌从马上摔下朝他扑来的身影……
——将军,小五来了!你撑住啊!将军!
——去清关!去清关!现在就去!我们现在就去!将军你别睡,我们现在就去清关!小五现在就带你去!
——将军你别睡……呜呜,我们去见陛下!现在就去见陛下!
沈辞耳中“嗡嗡”作响,似是刀剑声,小五的哭声,还是马蹄的声音混在一处,最后一点点归于空灵。
再后来的,仿佛还有那声模糊的“自安”,将他从“嗡嗡”的混沌中带回了眼前。
是陈翎的声音……
沈辞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空望着上方出神。
他在马车里。
一辆停下的马车里,马车外有嘈杂声,但马车里除了他没有旁人。
他伤得很重,也记得娄驰那一刀捅进了身体,但他捡回了一条性命……
陈翎应当在这里,他应当同陈翎在一处。
方才他记得的那道声音是陈翎的。
也隐约记得,陈翎在哭……
沈辞想撑手坐起,但肩上的剧痛传来,他也仿佛根本没有多少力气,连起都起不来身,这种感觉似是躺了许久。
“小五……”他开口,但是声音很轻。
他深吸一口气,再大声了些,“小五……!”
忽得,帘栊撩起,薛超的身影映入眼帘。
薛超激动,“将军!将军你醒了!”
“薛超?”沈辞见是他,心中微舒,嘴角也跟着微微舒了舒。
那他们是同薛超会和了!
那好,若是只有小五,他反倒不放心。尤其是脑海中迷迷糊糊的印象里,还似是陈翎在哭……
见到他早前那幅模样,怕是吓倒。
小五自己都是屁孩儿没长醒,送他回来的一路都在哭,薛超比小五沉稳。
薛超在,那陈翎应当安稳,否则马车也不会安然停在这里。
“扶我起来……”沈辞轻声。
薛超上前,胡大夫没说不可以,薛超便照做,扶了沈辞起身在马车上靠坐着,自己守在一侧。
“陛下呢?”沈辞问起。
薛超还激动着,一个大男人始终不好像小五一样,说抹眼泪就抹眼泪,但同样的眼底猩红,鼻息一吸,将激动憋了回去,沉声道,“将军,您昏睡了三日,我们眼下,是同敬平王在一处。”
三日?敬平王陈修远?
沈辞意外。
思绪间,忽然帘栊撩开,少年音传来,“将军!”
小五近乎是跃上马车的,整个马车都跟着晃了晃,同薛超相比,小五的激动和喜悦都挂在脸上,看着沈辞朝着他笑,当场就哭了出来,“将军!你总算醒了!担心死我了!”
薛超头疼,“小五!将军才醒,你别吵!”
小五赶紧吧嘴闭上,但眼眶中藏着的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落。
沈辞笑道,“小五,过来。”
小五听话上前,就是憋着自己的嘴,怕自己哭出声来吵到将军。
沈辞忍痛伸手拥他,也拍了拍他后背,“小五,你把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小五再忍不住,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吓死了,将军!呜呜呜……”
薛超忍不住笑起来。
***
晚些时候,胡大夫来看过。
正好也到要换药的时候,绷带和纱布解开,胡大夫仔细检查伤口,好些浅的伤口已经结痂,深一些的伤口还在愈合,最深的伤口还没怎么见好。
烧是昨夜退的,今晨起就没再烧了。
胡大夫又替他把脉,脉象平稳,比早前的气若游丝相比,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了。
“将军年轻,恢复得好,只是这身伤还要多养养。”胡大夫一面说,一面给他上药,轻车熟路。
沈辞不用猜也知晓这几日应当都是眼前的胡大夫在照看他,事无巨细,也周全。
“小五,外面在做粥,替将军拿些粥来吧。既然醒了,尽早恢复体力。”胡大夫嘱咐一声,小五当即应声,撒腿就下了马车。
薛超方才去煎药去了,小五一下马车,马车中就剩了胡大夫一人。
正好在上药,眼下伤口未愈,还是会有疼痛,但眼下伤口好了很多,沈辞又意识清醒,眼下上药比早前容易多了。
胡大夫知晓他忍着痛,便同他说话转移注意,“将军,老朽姓胡,是主家托老朽照顾将军的。”
他口中的主家是陈翎,沈辞温声,“多谢了,胡大夫。”
他知晓自己伤成什么模样,放在军中,军医也头疼。
胡大夫医术很好,且细心负责,否则他眼下一定不是这幅模样。
胡大夫叹道,“将军客气了,主家再三嘱咐,既然答应了主家,如何都要将将军治好。将军接连昏迷三日,中途小五和薛超有喂将军流食,但身子肯定虚弱,不比早前,这是正常的,将军不用担心,慢慢来。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身子吃不消,这一段都要好好将养着,怕是要养上三两月才好……”
沈辞应好。
久在边关,多多少少会受伤,伤得重的时候也有,他心中清楚。
胡大夫又道,“将军这一身伤,并非都是新伤,有些时候了,老朽听主家说将军是在边关戍守,这一身伤,便一身铁骨铮铮。”
沈辞应答,“胡大夫过誉,边关将士都一样。”
胡大夫知晓他谦逊。
正好,马车外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奶声奶气,“是沈叔叔醒了吗?”
阿念……
沈辞转眸,也正好胡大夫这处包扎好,“将军休息,老朽去看看薛超那处的药好了否。”
“有劳胡大夫。”沈辞话音刚落,又听小五在马车外朝阿念道,“将军在上药,眼下进去怕打扰大夫,等上好了再去吧……”
正好胡大夫撩起帘栊下了马车,阿念眼前一亮,“好啦!”
小五轻叹一声,没拦住,阿念爬上了马车。
阿念身边是有敬平王的侍卫跟着的,侍卫见阿念上了马车,知晓沈将军在内养生,也不好入内,只得看向小五。
小五挠了挠头,心中唏嘘一声,还是跟了上去。
亏得跟了上去,小殿下入了马车就往将军身上扑!
小五心惊胆颤,就小殿下这一扑,还不得把将军给扑零碎了,辛亏小五在最后一刻抓住,也心有余悸,“殿下,将军有伤,不能这么扑!”
阿念眨了眨眼睛,仿佛才想起。
刚才是太激动了,阿念眼中歉意,沈辞眸间都是温和笑意,“没事。”
小五叹息。
沈辞朝他道,“我同殿下一处,出去吧。”
小五半是迟疑,半下了马车,将军的话还是要听的。
阿念一双清澈的眼睛仰首看他,“沈叔叔,你好了吗?”
沈辞微笑,“好了。”
阿念又凑近些,“那你能抱我吗?”
沈辞笑了笑,温和而认真朝他道,“伤口还没愈合,抱殿下需要用力气,大夫不让,等隔两日?”
阿念懂事点头,但眸间也难掩失望,“爹不在,大卜在忙,念念才想沈叔叔抱的……”
沈辞微怔,看着阿念的眼睛,似是软软戳进心底,沈辞伸手,“来。”
阿念嘟嘴,“不可以。”
沈辞笑,“轻轻地,你别动弹。”
阿念也笑,上前坐在他怀里。
躺了好几日,沈辞原本也是靠坐在马车一角的,眼下阿念到怀中,他双臂抱他的时候,肩头有些疼,他也隐约感觉到渗血了,但是应当不多,沈辞没在意。
阿念在他怀中笑着看他。
他轻声问道,“男子汉有没有勇敢?”
阿念点头,“有勇敢!一直勇敢!”
只是说到这里,仿佛又觉得说谎了,赶紧补充道,“就是看到沈叔叔受伤的时候,没有勇敢,哭鼻子了,但是,爹也在哭……”
沈辞微怔,似是阿念的一句话,连带着脑海中模糊的印象。
——沈自安,你混蛋……
他愣住。
——自安,别怕,是大夫在处理伤口。你忍着,尽量别动。
沈辞心中砰砰跳着,好似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清晰,胡大夫给他清理伤口,上药,他疼得挣扎,是陈翎同他说话,也伸手抚上他脸颊……
沈辞指尖微紧。
——阿翎……
他一直半昏迷,后来眼眸半怔着,似是无神,又似是有神,一直看着她,但其实,那时候他的记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
就似一个一个点,忽然有意识,又忽然没意识,好些部分都是空白的,但又有好些部分都很清晰,但他记得他目光一直看着她。
半梦半醒时,肩上那个窟窿处的剧痛传来,他浑浑噩噩咬紧牙关,一声闷哼,却觉得唇齿间的温软,那时候他咬住的,是陈翎的手臂……
沈辞掌心攥紧,眸间些许氤氲。
“阿翎呢?”沈辞不由问。
阿念摇头,“爹不在……”
“他去哪里了?”沈辞心底似缀了一块沉石一般,阿念再次摇头,只说,“爹说有事要离开,让我跟着大卜。”
“沈将军醒了?”阿念刚说完,陈修远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大卜!”阿念唤了声。
陈修远刚撩起帘栊,一眼看到阿念坐在沈辞怀中。
“敬平王。”沈辞招呼。
陈修远目光略微滞了滞,很快恢复如常,“念念,我同沈将军有话要说,你稍后再来?”
陈翎走前交待了阿念要听陈修远的话,阿念乖巧起身,“沈叔叔,我晚些再来找你。”
沈辞轻声应好。
阿念朝他笑笑,听话下了马车。
陈修远一直看着陈念下了马车,目光才收了回来,温和,礼貌又疏远,“沈将军还好?”
陈修远是敬平王,要算,也算是陈翎的堂兄。
只是沈辞在京中时,陈翎同陈修远并无多少走动,但方才见阿念同陈修远不算陌生。敬平王府一向是天家的屏障,应当是陈翎登基后,同陈修远的走动才多了起来。
沈辞想起陈翎登基那段时日,听闻敬平王一直守在京中,陈修远应当是那个时候跟着他祖父一道守在京中,同陈翎熟悉的。
沈辞心中迅速拿捏,而后同样温和礼貌,“劳烦敬平王关心,还好。”
陈修远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有伤在,长话短说。我们眼下在聊城以西,天子去聊城以东了。”
沈辞拢眉,聊城?
陈翎单独去了聊城以东?
沈辞眼中的紧张,陈修远尽收眼底,“聘陶有谭和骏驻守,我们手上这些人过不去,但曹之都几人的增援恐怕来不及,我们只有往聊城来。来聊城的路上遭遇了好几次围追堵截,很费了些功夫才到这里,所以安全起见,让人快马加鞭先送天子去了聊城以东,人越少越快,我们留在这里断后,还可以带着人周旋,混淆视听,所以,你是同我在一处。你问旁人,旁人也不知晓天子去了何处,我说与你听,此事便不用再寻人打听了,此事你我知晓……”
沈辞会意,既而颔首,简练应声,“好!”
陈修远多看了他一眼。
沈辞早前对陈修远此人并不熟悉,拿不准陈修远的态度,也不好妄加揣测,但亲疏远近里,疏远两个字肯定是占的。
陈修远说完,嘴角扯了一丝笑意,“沈将军好生休息。”
沈辞还未应声,刘子君匆匆来了马车外,“主上,有潭洲的消息。”
沈辞的目光也看向马车外,陈修远看了看他,没避讳,“刘叔,上来说。”
刘子君入了马车,“主上,沈将军。方才收到的消息,谭伟明在潭洲反了,潭洲后苑起火,谭伟明一口咬定谭进谋逆,枉作谭家子孙,给祖宗蒙羞,至谭家与不义,要大义灭亲!现眼下,已经联合谭家族中将谭王府给推了,潭洲乱成了一锅粥。后方起火,结城是离潭洲最近的城池,谭进已经派部分驻军回潭洲平乱去了!”
“啧啧”陈修远轻嗤,“我都忘了谭进还有谭伟明这么个侄子了,天子倒是记得清楚~”
刘子君叹道,“此事妙就妙在是谭家自己人闹的,由不得旁人不信。也由得这么一闹,天下皆知谭进谋逆之事!周围州郡为了撇清关系,都在给潭洲施压,谭进一脉的党羽若是不跟着朝潭洲施压,便不得不浮出水面……天子这一招厉害了,谭进骑虎难下,还得顾虑着身后,便不能一心放在阜阳郡这处,眼下不少州郡都打出了要声讨逆贼的口号,想来不止聘陶这处,别处也很快就会被攻破。”
陈修远看向刘子君,“万州驻军应当快至楯城了,让驻军攻打结城,万州的兵动了,旁的地方驻军见了才会动。”
刘子君拱手,“是。”
“敬平王。”沈辞忽然出声。
陈修远看向沈辞,“沈将军以为不妥?”
沈辞常年在边关带兵,陈修远知晓他熟悉战事。
沈辞直言,“末将是觉得,攻打结城,不如攻打怀城。”
“怀城?”陈修远看他,淡声问,“为什么?”
沈辞知晓陈修远不会轻易信他的,沈辞认真道,“怀城是阜阳郡一带的交通枢纽,当初谭进选了天子在怀城的时机攻陷怀城,便是因为怀城可以做为枢纽和中转地,让潭洲驻军继续向北进发时,可攻可守。万州驻军若是重新拿下怀城,便等于切断了潭洲驻军后续的补给线,也扼住了谭进北上的咽喉。眼下潭洲生乱,结城势必派驻军折回,怀城也会抽掉驻军,正是攻打怀城的好时机。若是能将怀城打下来自然最好,若是打不下来,对谭进来说,怀城的威胁也大于攻打结城,无论出于哪种考量,攻打怀城都等于攻打谭进的命脉,让谭进顾忌更多。”
陈修远不由多看了沈辞两眼,他知晓沈辞这两年一直在立城边关。
边关一直有摩擦在,沈辞并非纸上谈兵之辈,论行军打仗,攻城略地,还是沈辞这样的封疆大吏在行。
陈修远看向刘子君,“就照沈将军的话做,让万州驻军攻打怀城,越热闹越好。”
“是!”刘子君应声。
等刘子君下了马车,陈修远再次看向沈辞,悠悠笑道,“沈将军先歇着,怀城的仗要打,我们这儿还得继续跑,对方还撵着我们不放,休息好了,才有精神跑。”
沈辞赔笑。
下了马车,陈修远又回望了一眼,到底是立城边关出来的……
陈修远垂眸,敛了眸间一抹深邃幽蓝。
***
晚些,沈辞脑海还在复盘方才陈修远和刘子君两人的话,小五的声音中,糯米丸子又摸上了马车,“沈叔叔,我可以睡你这里吗?”
沈辞看他,阿念继续道,“我不吵你休息。”
沈辞笑,“你来这里,敬平王会不会找你?”
陈翎将阿念托付给陈修远,这几日阿念应当都和陈修远在一处。
阿念睁大了眼睛,“大卜在忙。”
沈辞忍不住笑,“那殿下先睡,我看着殿下睡。”
阿念听话躺下,“沈叔叔,你醒了朕好。”
“嗯?”沈辞看他。
阿念笑了笑,“就是,我很开心。”
沈辞也笑了笑,“殿下睡吧。”
阿念枕在一侧,很快就睡着,脸上还挂着笑意。
沈辞看着他,出了许久的神。
***
翌日晨间,阿念还未醒,陈修远来了马车处,“殿下昨晚同沈将军在一处?”
陈修远特意多看了他一眼,沈辞应道,“是,从结城开始一直在一处,许是昨日见末将醒了,觉得亲切?”
陈修远也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拿出手中的地形图,同沈辞一道看,“这是附近的地形图,我们这两日一直在这里绕着转,虽有屏障,但对方大抵也摸清我们人数了。要继续混肴视听,还要安稳,我想沈将军应当比我更擅长。”
陈修远又不傻,不会放着沈辞不用。
与其瞎转悠,不如听沈辞的。
沈辞仔细看了看地形图,简单问起了己方和对方的人数,特点,还有这几日的详情,等陈修远都一一说过,沈辞才又看向地形图上,指尖指了指某处,“这里去过吗?”
陈修远确认,“没有。”
沈辞道,“往这处去,前方有屏障,对方若是一直追着我们追习惯了,我们在此处设伏,便会打断对方节奏,对方不知我们虚实,不敢贸然上前,我们再往北行径至下一处,一来一回,至少两日了,比单纯逃窜更安稳。”
陈修远还是多看他两眼,感叹道,“看来,沈将军在边关不少用迂回战术啊~”
沈辞应道,“虚虚实实罢了,旁人摸不透底,自然不会贸然上前。”
陈修远也笑。
这几日,便一直照着沈辞的线路在走,从早前一直被撵,忽然打了一场伏击,随行的八九百人忽然来了气势,也不似早前无头苍蝇一般,被人撵得到处乱窜。
刘子君是谋臣,在这些事情的经验上,始终比不过在战场的沈辞。
今日迂回,明日设伏,后日再跑,原本说得拖上三日,眼下拖了四五日有了。
沈辞也慢慢觉得,陈修远待他的态度仿佛不如早前疏远客套。
称呼也从沈将军到了沈辞。
到第五日上,沈辞看着地图,略微有些担心,“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后面这两日太顺畅了些……”
陈修远笑,“怎么,行军打仗太顺畅了不习惯?”
如今两人也算是熟悉了,沈辞摇头,跟着笑起来,“不是,只是觉得谭光思不像这样的人,我同他一道在立城边关待过,他很聪明,前两日被我们摆了一道,中间两日就会复盘,再后两日应当会有所行动,这是我认识的谭光思……”
陈修远环臂,“还是不放心?”
沈辞颔首。
陈修远继续道,“我让人打探打探。”
沈辞应好。
到第六日上头,沈辞勉强能下马车行走了,但是握佩刀还是吃力。
小五看着他,就怕他勉强乱来。
陈修远上前,沈辞问,“有消息了吗?”
陈修远摇头,“怕是你多虑了?”
沈辞叹道,“多虑倒是更好。”
陈修远也笑,“陈翎应当到了吧,这都几日了……”
言辞间,刘子君匆匆前来,“遭了!出事了,王爷,沈将军,这次谭光思带了将近四千驻军直奔这里来,中途一丝风声都没有啊!”
陈修远和沈辞都不由皱起了眉。
一两千人可以一拼,四千人打不过。
“地形图!”沈辞唤了声。
薛超上前递给沈辞,沈辞看了稍许,“他一早就发现我们踪迹了,是特意麻痹我们视听,今晨等我们行至这处,这里地势险峻,很难逃出,这次谭光思是有备而来,打不了,赶紧走!”
陈修远声音中也跟着紧张了几分,“应当是前一阵被我们牵着鼻子走,眼下没耐性了,这个时候还能抽掉四千兵力,是一定要抓到我们,此事不好办,要赶紧往东,不能再掩人耳目了。”
陈修远朝刘子君吩咐一声,“让所有准备离开,快!”
只是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动身,“嗖”得一声箭矢射过,就射在一侧的马车上。
“是强弩!”薛超认出。
“追来了!”沈辞环顾四周,四周都有马蹄回响和扬沙,“谭光思是带过兵的人,能来得这么快,我们应当被包围了!”
周围大骇!
“都上马,往东边去!”沈辞吩咐。
陆续有箭矢射过来,如箭雨一般,不少人在箭雨中倒下。
陈修远骇然,沈辞说中了,对方是将他们围住了,是要瓮中捉鳖!
阿念一直跟着小五。
“小五,薛超上马!”沈辞说完,两人嗖的两声翻身跃上,沈辞将身侧的阿念抱到小五怀中。
“将军!”小五惊住!
沈辞道,“你们两个直接带殿下上马离开,不要停,往聊城以东去。这里有人可以暂时拦下追兵,你们不停是有机会能逃脱的,东边有缺口,带突围!”
“可是将军你!”薛超听出旁的端倪。
沈辞沉声道,“对方一定认为殿下会跟着我和敬平王,我们两人走不了,你们两人可以,这是军令!将殿下带到安稳的地方。”
薛超和小五两人咬牙。
沈辞没再看向他二人,而是朝阿念道,“阿念,小五和薛超会带你去陛下,之前怎么说的?”
阿念咬唇,“不哭,不怕。”
沈辞笑了笑,“男子汉要勇敢,还记得吗?”
阿念拼命点头。
沈辞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草编蚱蜢,交到阿念手中,“这个给陛下,告诉陛下,这是我给他的。”
阿念点头。
沈辞头一回,紧紧拥了拥他,“做个男子汉,跟进小五。”
阿念忍住没哭。
“现在就走!”沈辞喊了一声。
军令如山,薛超和小五带了五十余人当即离开,阿念同小五共乘,小五将阿念护在怀中,拼命打马前去,身后是嗖嗖箭雨,后面的侍卫掩护。
沈辞目送这几骑消失在眼前,才握起了身边的佩刀。
陈修远看他,紧张道,“沈辞,你还动得了吗?”
话音刚落已经兵戎相见,沈辞看向陈修远,“未必没有活路,带兵的是谭光思,擒贼擒王。”
陈修远会意。
周围厮杀已近白日化,边杀边退。
远远的,谭光思到处没有找到陈翎,其实基本已经确认陈翎不在此处,正有些狂躁,便认出沈辞和陈修远来。
沈辞才杀了娄驰,陈修远又才摆了谭光思一道,在谭光思眼中,见他二人犹如见猎物。
沈辞朝一侧的陈修远道,“他会跟来杀我们两人,你让人准备。”
陈修远身边总有精锐,“好!”
沈辞拔刀,早前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拔刀还是吃力,不说和谭光思交手,连谭光思近身都难。
谭光思是谭进的孙子,也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一个,这里能对付他的人没几个,只能出其不意,机会只有一次。
周遭的箭矢都在谭光思上前的时候停了,谭光思是要手刃他们两人。
沈辞不断退后,谭光思不断上前。
中途也不断有侍卫上前阻拦,但都被谭光思和周遭的驻军斩杀,沈辞额头也冒出涔涔冷汗,目光不由瞥向陈修远。
陈修远额头也都是豆大的汗珠。
谭光思不好对付。
就一次机会!
眼看着谭光思临到沈辞跟前,瞬间,埋伏在周遭的十余个侍卫暴起,陈修远一颗心都要跃出嗓子眼儿,目光死死盯向谭光思。
但谭光思并未朝沈辞去,而是忽然转向陈修远,十余个侍卫扑空!
陈修远身边已经无人,刘子君大骇。
谭光思的佩刀已斩向陈修远,陈修远拔剑也挡不住谭光思这一刀,近处只有沈辞,是沈辞扑向谭光思,将他按倒一处。
但沈辞有伤在,伤口瞬间撕裂,却也没力气同谭光思厮杀在一处,当即被谭光思翻身按倒在地,佩刀直逼向下,贴近沈辞喉间。
“沈辞!”陈修远上前,但周围有谭光思的侍卫在,根本近前不了。
千钧一发之际,又见一记强弩射过,将谭光思手中佩刀连带着谭光思一道带翻了出去。
周围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传来,似是不计其数,因得方才激烈的打斗并未仔细察觉,但眼下,临到近处,才觉这马蹄声,声震盖天。
陈修远起身,远远看到逼近的都是身着紫衣与铠甲的士兵,牢牢将周遭围住。
说是士兵,是因为既不是禁军,也不是驻军,他不曾见过。
人影渐渐临近,陈修远认出为首的人——曲边盈?
陈修远意外。
谭光思险些被方才的强弩射伤,但也被这一记强弩带得翻出去,整个人也极其狼狈。
沈辞就在跟前,但他眼下也不能再上前,再上前,方才的强弩就能将他射穿不说,眼下这些马背上的人动辄也能将他射成马蜂窝。
沈辞但见周遭都停下,也看见周围身着紫衣和铠甲的侍卫,同陈修远想的一样,沈辞也意识到不是禁军,也不是驻军……
沈辞撑着佩刀勉强坐起,不知来的是何人。
但转身时,见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帘栊撩起,露出一袭靛青色的龙袍身影,“动朕的人,问过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