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关城,差不多是黄昏前后。
同早前一样,马车在关城城外稍远处暂且停下,沈辞下了马车去查看薛超留下的标记,马车一直在他视线范围内,确保不会出问题。
马车中,阿念看着陈翎,好奇问道,“沈叔叔去做什么了?”
陈翎这些事并不想瞒着他,如实同他道,“还记得薛超吗?”
阿念点头,“记得薛超叔叔。”
陈翎继续道,“因为路上可能有危险,所以薛超提前了我们一晚出发,我们现在经过的这条线路,薛超都提前到过,也帮我们探过,所以会在约定好的地方留下记号给我们,沈辞是去看这些记号的。若是安稳,我们就入城;若是不安稳,我们可能就去下一处地方,明白了吗?”
阿念一遍笑着,一面点头,“明白了。”
陈翎微微蹙眉,“你笑什么?”
阿念坐直,“爹,你不一样了~”
陈翎微楞,“我哪里不一样?”
阿念笑道,“不说朕了,都说我们,就是沈叔叔来了之后。”
陈翎:“……”
陈翎敛了眸间惊讶,风轻云淡道,“事出有因,眼下不是不安稳吗?自然要处处小心,连名字都改了,改个称呼也是应当,同沈辞什么关系?”
沈辞正好折回,撩起帘栊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
“沈叔叔!”阿念眼尖。
陈翎:“……”
沈辞看了她一眼,前面没听到,就听到了最后一句,但沈辞眼中藏了事情,没有多问,陈翎见沈辞脸色不似方才那般轻松。
果真,沈辞沉声道,“薛超探过关城,可能不安全,最好不在关城落脚,要继续往前走,天色快黑了,路上不一定好走,阿翎,要同傅叔先商议着。”
陈翎会意,也朝阿念道,“你留在马车中。”
阿念听话点头。
沈辞撩起帘栊,唤了声,“傅叔。”
傅叔上前,见沈辞和陈翎都在,知晓怕是行程有变,“二爷,主家。”
沈辞开门见山,“傅叔,关城城中眼下可能不便,我们要去下一处地方。”
“下一处?”傅叔对阜阳郡熟悉,子华绣坊的生意遍布阜阳郡,所以云娘才会让傅叔跟着一道来,傅叔皱了皱眉头,“二爷,主家,请稍后。”
傅叔这样常年在外跑的人,地形图都是随身带的。
而且傅叔的地形图和沈辞的还不同,标注的都是和路程,时间,行程避讳相关的,是跑商的人常用的地图。
傅叔其实对地图很熟悉,眼下也是确认。
等瞄过两眼,傅叔叹道,“没记错,二爷,主家,若是按短的脚程来看,前面已经没有城镇了,只有零星的村庄在,若是不介意,倒是有几处村子,只是这些村子有的我去过,有的没去过,地图上也不能详尽,只能去了再看。二爷,主家,眼下天色不早了,需要尽早决定。”
沈辞和陈翎都看向傅叔手中的地图,确实有好几条路,通往不同的村子,有远有近,都会有些绕路。
沈辞沉声道,“先寻个村落看看,若是也不安稳,露宿野外也不怕,若是明知关城不便还去,才是得不偿失。”
陈翎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选最近的这处,已经要入夜了,夜路怎么都不如白日安稳,尽快安定下来,就找一处能最快到,到了之后能留就留,不能留再想旁的办法,去远了,反倒少了一次选择的余地。”
“也是。”傅叔也听明白了陈翎的意思。
沈辞没有反对,“那傅叔,现在上路吧,夜路难走,辛苦傅叔了。”
傅叔笑道,“二爷放心,跑商的时候夜路也常走,就是要颠簸些。安全起见,没那么快,估摸着怕是要一个多两个时辰,等到,怕是都入夜很久了。”
沈辞也笑,“辛苦傅叔,等到了,旁的事情我来周全。”
傅叔应好。
陈翎听着沈辞同傅叔说话,心底的熟悉和安稳再度涌起。
但凡沈辞在……
“走吧。”这一句,沈辞是同她说的。
陈翎同他一道上了马车。
等两人坐好,傅叔便架着马车上路了,眼下还是黄昏,车窗外的轻尘在落霞中轻舞,入夜还要过些时候。
路上有一个多时辰,会饿。
沈辞从一侧的包袱中拿出了几块干粮。
阿念眼前一亮,欢呼道,“葱油饼!”
阿念认得是晌午时候在凉茶铺子里吃过的葱油饼,陈翎看向沈辞,沈辞应道,“怕路上意外,中午离开的时候让小二包的,天气热,过油的东西还能存大半日,先对付用着,等到了泳村再说。”
陈翎和阿念一道接过。
沈辞惯来细致,周全,同记忆中一样,近乎没有变过……
一共四张葱油饼,阿念两张,她一张,沈辞留了一张。
“你怎么不用?”陈翎看他。
沈辞笑道,“给傅叔的,我还不饿。”
沈辞话音刚落,阿念惊呼,“太好吃了!”
陈翎和沈辞都不由笑起来,陈翎提醒,“阿念,小声些……”
阿念赶紧颔首。
沈辞又笑了笑,撩起帘栊,出了马车将葱油饼递给傅叔。
折回的时候正好听阿念在小声同陈翎说起,“真的,比御厨做得还好吃。”
陈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有些心疼和愧疚,“你是饿了。”
阿念嘟了嘟嘴,‘意味深长’道,“我以后再也不挑食了,方嬷嬷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和她对着干了。”
陈翎好气好笑。
沈辞也温眸看向阿念。
莫名觉得,其实阿念同陈翎的性子很像……
阿念说完,又一声长叹,只是长叹过后,又奶声奶气,“我想吃八宝鸭子了……”
“嗯,嘴馋了。”陈翎评价。
阿念憧憬,“爹,那等我们回去了,就吃八宝鸭子好不好?”
陈翎拥他,“你想吃什么都好。”
阿念开怀。
沈辞其实见他们父子二人感情很好,眼下,虽然阿念粘着他,是因为新鲜,也许是因为……
但阿念同陈翎之间的亲厚,却是因为朝夕相处的亲厚,两人都是对方最为重要的人。
他不会看不明白。
阿念同他一处,但只要陈翎唤阿念,阿念离不开陈翎……
胡乱思绪间,听阿念的声音朝他问道,“沈叔叔,你喜欢吃八宝鸭子吗?”
“喜欢。”沈辞不假思索。
沈辞也记得陈翎最喜欢。
但阿念却叹道,“我爹从来不吃八宝鸭子~”
沈辞意外,怎么会?不是最喜欢吗?
沈辞看向她,陈翎没出声。
沈辞似是想起什么,微微怔住,遂也没有再提。
日头慢慢落下,夜色接踵而至,沈辞起身,“入夜了,我同傅叔一道,帮忙看着。”
陈翎应好。
沈辞撩起帘栊出了马车,同傅叔一道共乘。夜路容易困,正好有人一道说话,傅叔也精神些,沈辞还能帮忙照看。
马车中,阿念在玩着沈辞今日给他编的竹蜻蜓。
陈翎靠在马车一角,想起许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刚从皇子府搬到东宫。
东宫哪有皇子府自在?
连每日的吃食用度都有讲究,还有史官在一侧记载,而且有太子太傅,还有管事的内侍官都会同陈翎交待,不能表现出自己特别喜欢的食物,以及对某些东西的偏爱。
沈辞知道陈翎一直挑食。
忽然到东宫,陈翎有些懵。
有一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要去吃八宝鸭子?”
“要!”她想都不想,继而挫败,“但都这个时候了……”
沈辞笑,“翻墙去……我看了好几日,知晓禁军换班的时间,让怀远打掩护,我们溜出去玉兰阁吃八宝鸭子。”
早前在皇子府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就多,等到了东宫还是头一回,陈翎有些担心,“不会,出问题吧……”
她有些怕。
沈辞笑,“你别说漏嘴就是了。”
思及此处,眼下,在马车中,陈翎嘴角还不由挂起一抹笑意……
那时候真的同沈辞一道翻墙出去。
她哪里会翻?都是沈辞带着她。
等出了东宫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兴奋都无法言喻,“自安哥哥~真的溜出来了。”
沈辞笑。
虽然偷偷摸摸,但是在玉兰阁吃八宝鸭子的时候,仿佛东宫什么的都抛到脑后,她很久没吃八宝鸭子了,嘴馋到不行,一面吃一面道,“日后宫中,天天都要做这道菜。”
沈辞叹道,“你小心噎着。”
陈翎原本想反驳他,结果刚好一口鸭子哽在喉间!
陈翎整个人脸色都涨红,眼泪都涨了出来,呼吸不了,但沈辞看别处去了,陈翎只能伸手抓他,等沈辞回过神来,见陈翎都快窒息了。
沈辞替她拍背,好容易,陈翎才咽了下去,吓出了一身冷汗,“你以后不在,我都不敢吃八宝鸭子了……”
她怕噎死。
沈辞好笑,“因噎废食……”
陈翎和沈辞脑海里都正好想到此处。
只是陈翎在马车中,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出神。
沈辞在马车外,耳边都是阿念早前的话,我爹从来不吃八宝鸭子~
——你以后不在,我都不敢吃八宝鸭子了~
沈辞敛眸,目光隐在夜色中。
***
入夜许久,马车缓缓驶入了泳村。
薛超从关城离开,就会继续往前,但会去主路,他们眼下落脚的泳村不算主路上,有绕行,所以不会有薛超的标识。
但好在傅叔早前来过,熟悉这里,也领着众人去了早前落脚的村户人家。
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年迈的老翁,名唤邓翁。
邓翁淳朴,认得傅叔,也热忱招呼几人,傅叔提起没用过饭,邓翁叹道,“只有阳春面了。”
沈辞笑,“有劳了,邓翁,就阳春面。”
明日晨间还要赶路,傅叔知晓村中的地方,邓翁下阳春面的时候,傅叔去村中旁的地方给马匹喂草饮水去了。
傅叔一离开,苑中就只剩了邓翁,沈辞,陈翎和阿念几人。
邓翁做好,沈辞帮忙去端。
陈翎吃得很斯文,阿念是饿了,沈辞在军中,用得很快,但不毛躁。
用完之后,沈辞问起邓翁,“对了邓翁,想问下,村中的大夫远吗?”
“二爷病了?”邓翁问起,也同傅叔一道唤了声二爷。
沈辞道,“不是,这两日天气炎热,家中孩子脖子起了疙瘩疹子,想让大夫看看。”
陈翎看他,沈辞是记着今日晨间两人在马车中说起阿念的事……
陈翎也看向邓翁。
“哟,若是脖子处因为热起的疙瘩疹子,我这里就有药,要是不嫌弃,可以用。”邓翁应道。
沈辞又问,“孩子能用吗?”
邓翁点头,“可以,我孙子以前就用……”
只是言及此处,仿佛忽然断片了一般,整个人愣住。
“您孙子?”陈翎环顾四周,仿佛方才起就没见到人。
邓翁笑了笑,没说话了。
陈翎以为邓翁没听见,正欲开口,沈辞拉住她,“多谢邓翁。”
邓翁笑了笑,回了屋中去取药。
“怎么了?”陈翎看向沈辞。
沈辞轻声道,“这里是阜阳郡……”
“阜阳郡怎么了?”陈翎还是没明白。
忽然间,沈辞意识到陈翎可能并不知情,看着陈翎好奇目光,沈辞轻声道,“天子事多,不能事事周全,下面也不会让你事事都知晓。”
陈翎皱眉,不知他何意。
沈辞沉声,“阜阳郡前年一场疫病,死了不少人,这些小村落无人管,又有药商哄抬药价,走投无路,求救无门,泳村应当还算好的,不少村子整村,整户都没了。方才看邓翁的表情我才想起此事,所以让你别问了,多添邓翁思绪……”
这回轮到陈翎默不做声了。
良久,陈翎低声,“我不知晓。”
沈辞知晓她听完心里应当不好受,沈辞又道,“燕韩很大,天子居庙堂之高无法时时处处顾及,下面的事情有瞒的,有传不到的,也有压下来的,总不能事事都到你这里。今日是疫情,明日是水患,后日是冤假错案……朝廷管不过来,也没办法都管,只能是地方官,父母官……”
陈翎知晓他说的是实情,也是宽慰她的话,但听在心里,还似一块沉石压在心底,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
燕韩很大,朝中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情发生,前年是她登基的第一年,那时还在肃清异敌,巩固政权,后来她撤了武中,平键驻军,并入平南和阜阳两处,用撤销的军费开支,兴修旻塘兴修水利沟渠,当时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少,也有二哥三哥的余党借此生事,再后来接踵而至的赋税改革,郁南官道修建……
她终日从早到晚都扎在朝中之事里,一口气都不敢松懈,旁的事情都是宁相在照看。
宁相未必不知晓,只是知晓了也有错取舍,宁相清楚她当时的精力要放在什么之上……
沈辞说的不错,燕韩很大,不一定事事都能到她这处,但她听到的时候,心里还同被钝器划过无异。
整村,整户……
陈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沈辞继续道,“这次阜阳郡东南遭了水灾,流民大量涌入结城,范玉就很好,先是提前请了驻军调动,而后又将流民妥善处置,并未生乱,多些范玉这样的人,便少些邓翁家中这样的悲剧。”
陈翎终于开口,“你是说,结城的城守是范玉?”
沈辞点头,“是,他早前因为抨击先帝被先帝下狱,还是你将他从狱中捞出来的。后来他在结城这样的地方做执笔官吏,一点点做做到结城城守。做了不少事,也得罪了不少人,朝中多揣摩你的心思,他升不上去,便一直在结城。但这次也多亏了结城城守是他,朝阳郡没出大乱子。你也看到流民数量了,这次阜阳郡受灾不轻。大灾之后就怕有疫病,范玉让人盯着,也让人看着哄抬药价的药商,他脑子是清楚的。但谭进到了结城,范玉眼下便生死未卜,谭进也不想结城生乱,所以还在沿用范玉之前的动作,阜阳郡才没乱……”
陈翎娥眉微蹙,“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
沈辞看她,“云娘在梨镇,同结城就两个时辰脚程,阜阳郡的事云娘很清楚。”
陈翎再次缄默。
难怪了,那沈辞方才提起的阜阳郡之事,应当没有太多出入,是整村整户的没了……
沈辞见她面色苍白,温声道,“阿翎。”
陈翎沉声,“我知晓了……”
陈翎言罢,安静低头吃着碗中的言春面,依旧是斯斯文文的清秀模样,只是眸间少了早前的笑意……
稍许,邓翁取了药膏折回。
“多谢邓翁。”沈辞接过,陈翎道谢。
邓翁笑道,“举手之劳。”
等吃过阳春面,邓翁收拾,沈辞和陈翎带阿念回了屋中,陈翎给阿念脖子上药,沈辞在一侧,没有上前。
“疼吗?”陈翎细心。
阿念摇头,“不疼。”
“那痒吗?”陈翎又问。
阿念还是摇头,却笑道,“不痒了,很清凉。”
沈辞看着她和阿念,像普通父子一般,一个照顾,一个依赖……
等上完药,沈辞上前,“走,去苑中消消食。”
他是见阿念今晚吃得多,怕他睡觉难受,阿念应好。
陈翎轻声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在屋中待会……”
沈辞知晓她要时间慢慢理清思绪,沈辞抱起阿念,“我们去吧。”
“好。”阿念应好。
陈翎坐在窗边,看他们父子二人在苑中散步。因为太晚,没去旁的地方,就在苑中来回走。怕吵到别人,在苑中散步时说话声都很轻。
在邓翁这里,阿念也没有练他的小匕首,怕吓倒邓翁。
陈翎目光慢慢凝滞,脑海中都是沈辞早前那句,“燕韩很大,天子居庙堂之高无法时时处处顾及,下面的事情有瞒的,有传不到的,也有压下来的,总不能事事都到你这里。今日是疫情,明日是水患,后日是冤假错案……朝廷管不过来,也没办法都管,只能是地方官,父母官……”
陈翎慢慢垂眸。
……
再晚些时候,苑外陆续有嘈杂声传来,打断了陈翎的思绪。
已经这个时候了,村里不应这么吵。
陈翎回神的时候,沈辞抱了阿念进屋,陈翎见他神色不似早前,也上前将陈翎身前的窗户关上,只留了一条缝看向外面。
“怎么了?”陈翎在屋中,不必他们早前在苑中看得清。
阿念紧张道,“爹!好多人!都是驻军,每个人都举着火把,握着刀!”
陈翎心中一惊,怎么会?
泳村这种地方……
沈辞目光才从窗外收回,眼见着刀刀火把临近邓翁家,就在邓翁家对面,陈翎也看见,沈辞道,“是来搜人的,看模样整个村子都会搜,走不了,傅叔还没驾马车回来,这里有二三十余人,不能拼硬,你和阿念在屋中候着别出来,藏好,我先看看。”
“沈辞。”陈翎忐忑看他。
沈辞凝眸看她,轻声道,“没事,还不确定就是找我们的,还有余地,至少眼下不是硬拼的时候……”
沈辞说完,又朝阿念道,“刚才说什么?”
阿念认真道,“钻到床下。”
沈辞点头,又同陈翎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稍后用桌子将门和窗都堵住,如果对方要硬闯,这二三十人我能对付,到时候要尽快走。”
陈翎看他,知晓他口中的能对付是什么意思……
对方是二三十个带刀的驻军,陈翎眼底微红。
脚步声已经入了苑中,邓翁的说话声响起,再耽误不得,沈辞沉声,“搬桌子。”
陈翎颔首。
临出屋,沈辞又驻足看她,轻声道,“别怕,把面具带上……”
陈翎再次颔首。
沈辞收回目光,出了屋中,合上屋门,抬眸看向屋中齐齐聚在一处的火把,每个聚火把的人都是驻军,邓翁明显吓到,说话都在打颤。
而驻军见到他,目光都朝他投来。
沈辞很快扫过眼前的二三十余人,眸间却略微怔了怔,他如果没看错,这群人是今日晌午在凉茶铺子遇到的那波驻军?
他记得是去曲城送信的,怎么会在这里搜人?
有几个驻军上前,一人问道,“哪来的,姓什么,叫什么,在这里做什么?”
是典型的例行盘问。
应当是方才邓翁说了家中有外来的人,沈辞正欲开口,目光瞥到这几人身后,是今日晌午见到的那个驻军首领,对方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探究般看向他,没出声,只是听着眼前的人问话。
沈辞收回目光,沉稳道,“姓沈,沈安,回家中探亲途径此处。”
驻军首领眉头微微拢了拢。
对方又问,“还有什么人?”
沈辞道,“家人同行,已经歇下了,各位军爷可否行个方便?”
“你活腻了是吧!”盘问的人当即就恼了,身后的驻军首领凌声,“闭嘴!”
盘问的驻军懵了。
沈辞目光看向踱步上前至他跟前的驻军首领,驻军首领沉声道,“我等也是有差事,还望行个方便,大家都好做。”
一众驻军纷纷错愕,但首领如此,旁人都不敢吭声,但看向沈辞的目光都带了古怪。
头……什么时候这么同人说过话。
沈辞又看了看对方,心中忽然猜到几分——对方很可能已经认出他了,也知晓他的身份,晌午时候也见到同他一道有陈翎和阿念,却并不知晓陈翎和阿念的身份,因为对方有旁的任务在,不想同他、同沈家冲突,所以没有戳穿。
沈辞心中迅速拿捏着。
对方见他没有吱声,心中也在迅速拿捏着。
换作旁人都还好办,此事不能节外生枝,对方又是沈家的人,最好不要起冲突。
两人心中都有顾虑,便都没动弹。
苑中的火把烧得“哔啵”作响,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对方不想同沈辞冲突,但人逃走了又必须要查,耽误不起。
对方再次开口,“我们有要犯逃了,必须要查,不排除就躲在屋中,只要看过,相安无事,谁都不必为难,公子家人也安全。”
对方说得已经接近底线。
沈辞心知肚明,对方是潭州驻军,今日晌午照面应当没怎么留意过陈翎和阿念,眼下,即使有旁的任务,如果入屋搜查,也始终会对陈翎和阿念有印象,若是真有结城来的消息,他们这一路便暴露了……
僵持中,对方再次开口,“今晚查也要查,不查也要查。”
言辞间,几个驻军已经拔刀,苑中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致,沈辞眉头拢紧,却忽听身后屋中轻柔的声音传来,清喉婉转,“夫君~”
驻军首领愣住,沈辞也愣住,犹若雷击。
忐忑转身看向身后,见身后的屋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