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都在奔波逃窜中度过,陈翎一直没有好好合过眼。前夜里又近乎通宵达旦,最后只趴在案几前小寐了片刻,真正到昨晚,才是陈翎这几日以来睡的头一遭安稳觉……
不知是远离结城的缘故,还是因为沈辞和阿念都在屋中,即便在陌生的苑落中,她都可以安枕。
一宿无梦,中途也未醒。
等晨曦微光透过窗户,刚好照在她脸上,陈翎才下意识伸手搭在眉间遮挡这缕光束。
陈翎昨晚是睡在小榻上的,阿念睡的床榻。陈翎手腕从眉间放下,睡眼惺忪里,下意识瞥向床榻处,迷迷糊糊见床榻上是空的——阿念不在……
这个念头让陈翎骤醒!
陈翎撑手坐起,环顾四周,“阿念?”
屋中没有人回应她。陈翎一面快速拢了衣裳,但内屋,耳房,外阁间都没人。她连阿念何时起来的都不知晓,睡得有多熟?
沈辞在,应当不会有事;若是有事,沈辞也会叫她……
但人去哪里了?
陈翎寻到外阁间,却忽然在外阁间的窗前驻足。
方才稍稍悬起的心好似在这一刻放下,踏踏实实地安稳放在心底——从窗户处看去,正好看到苑中两道身影,阿念同沈辞一处。阿念背对着她站着,沈辞在阿念跟前半蹲下,神色温和,两人在苑中的春亭中你一句我一句得说着话,阳光照在父子两人的身上,仿若镀上了一层金晖暖意,让人动容。
苑中,阿念的一双小手正握着沈叔叔递给他的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很袖珍,也拔不动,阿念有些不明白得看向沈辞,“沈叔叔?”
在宫中,父皇和方嬷嬷都不会让他碰这些危险的东西。
宫中也有太傅教导他,但只是教他启蒙背书,他还小,没有人教他用这些……
所以阿念握着手中这把匕首,眼中有害怕,也有些好奇,看向沈辞的时候,眼中参杂了好几种神色。
沈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殿下还记得,昨日说得男子汉吗?”
阿念认真点头,“记得,男子汉,要保家卫国,保护重要的人!”
这些都是昨日听沈叔叔说的,但他都记下了……
他心中崇拜沈辞,所以沈辞说的话他都有认真听,也有认真记。
沈辞颔首,也朝他温和笑了笑,郑重道,“殿下,这一路我们总有身处危险的时候,殿下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再学会保护别人。记得之前末将同殿下说的,若是遇到危险要怎么做?”
阿念想了想,逐条应道,“有沈叔叔和其他侍卫在的时候,要迅速钻到马车下;如果有射箭,要找有遮挡的地方趴下;如果沈叔叔抱起我,就不要怕,勇敢把眼睛闭上;如果沈叔叔让跑,就一定要拼命跑,不回头得跑!沈叔叔会来找我。”
沈辞也意外,阿念这么小,能记住这么多。
但又很快想,是在陈翎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
昨日沐浴的时候,阿念也同他说起过,陈翎告诉他如果危险的时候要怎么做……
听完阿念说完,沈辞再次点头,又道,“殿下做得很好,所有记住的,都要第一时间照做。”
阿念轻嗯。
沈辞笑道,“殿下,我们今日会说要保护自己,除却跑,紧要的关头还能怎么做。”
沈辞说完,低头将目光看向阿念手中这把袖珍匕首,阿念也跟着低头看向手中。
沈辞继续道,“殿下,这把匕首是从西戎人手中得来的,用法很特殊,除非用这道巧劲儿,按住这处暗格,这把匕首拔不出来,也不会伤自己和旁人,西戎各个部落惯来骁勇善战,小孩子也会从小训练。不同西戎人比,但我们要学会防身和自保。末将演示给殿下看,殿下未必能很短时间内学会,但殿下要认真学。万不得已的时候,或是关键的时候,殿下也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阿念也郑重点头。
“来。”沈辞细心,“殿下看到这处暗格了吗?要一直按住这里,听到这声响动,匕首才能拔出来。”
阿念果真听到“咔”的一声,很轻,如果沈叔叔不提,他根本不会留意。
“再看一遍,还是听声音。”沈辞再次按住暗格,“一,二,三。”
三声之后,果真再次听到“咔”的一声。阿念聪明,“我知道了,数三声就能拔出来。”
沈辞笑而不语,将匕首重新递回给他,“试试。”
阿念学着他的模样,大拇指按住暗格处,一二三,听到“咔”的一声,阿念眼前一亮,但要拔的时候却拔不出来。
“沈叔叔?”阿念着急。
沈辞原本也是让他熟悉暗格的时间,眼下,才循序渐进,“殿下,这把匕首特殊,拔匕首这个动作需要巧劲儿,像这样,稍微往左。”
沈辞示范,寒光乍现前沈辞重新扣了回去。
“哇~”阿念惊呆。
沈辞再次示范,“看清楚了吗?要有一道往左的巧劲儿,像这样。”
阿念这次看清楚了。
“殿下再来。”沈辞耐性守着他。
阿念还小,不会一蹴而就,他过往在宫中很少接触过这样的东西,需要时间。
果然,阿念虽然看清楚了,但看清楚了和学会是两回事,阿念接连试了好几次,还是拔不出来,但还在继续。
沈辞看着他的认真模样,知晓陈翎将他教养得很好。
很多孩子反复试同一件事如果不成功,大都会哭闹,烦躁,或是放弃,但是阿念在坚持,“沈叔叔,还是不行……”
沈辞看着他眼中的稍许泄气,温和笑道,“不行才是对的,殿下,你试了这么多次都不行,说明别人即便拿了这把匕首,短时间也拔不开,那这时候你熟悉它,你就有优势。”
阿念似懂非懂。
沈辞继续道,“殿下,再来。”
这回,沈辞让他站在自己怀中,双手握着他的手,手把手,一步步教他。
如何使力道,巧劲儿,忽然间,寒光乍现,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眼前。
“哇~”许是期待许久,阿念反倒不害怕了。
沈辞重新将匕首阖上,“殿下自己来。”
阿念也跟着继续……
虽然还是拔不出来,但是方才沈辞带着他一道做了,他知晓是能拔出的,便一直继续。
最终,匕首拔出的时候。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眸间都是暖意。
沈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这把匕首殿下先收好,今日学到这里,还要多练习,末将明日再教殿下用匕首。”
“好!”阿念朗声。
……
陈翎静静看着苑中的两人,看了许久,而后才淡淡垂眸。
同沈辞在一处,阿念有同她在一处学不到的东西,他们是父子,天然就亲近,阿念同沈辞在一处的时候勇敢了很多。
思绪间,陈翎抬眸,正好见到苑中,沈辞的目光看向她。
恰好唐五在一侧扣门,“陛下。”
陈翎踱步离开窗边,推门出了屋中,唐五半是拘谨,半是恭敬行拱手礼,“陛下,您要的东西。”
唐五说完,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她。
陈翎接过,“多谢!”
唐五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陛下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了……”
陈翎不由笑了笑,唐五惊呆,陛下笑起来更好看是怎么回事。
陈翎问道,“昨日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唐五回过神来,赶紧点头,逐一说道,“都办妥了,按照陛下说的,分别往六处地方送了信,顺序是打乱的。每一封信封上的字迹,我都找了不同的代笔先生写,字迹看起来都不一样,看不出问题。而后,又在城中寻人打听过了,雀城周边走另一处驿站最近的是民镇,所以又去了一趟民镇,也将另外一批信从民镇送出去了,所以昨晚回来得迟,陛下已经歇下了,今日晨间才来把准备的东西给陛下。但陛下放心,昨日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陈翎是见他年纪小,但却机灵。
“做得好。”陈翎轻声。
得了天子夸赞,小五再次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略微脸红了,又拱手道,“小五不同陛下和将军一道上路了,陛下一路平安。”
陈翎意外,“你不同我们一道走?”
小五抬头看向陈翎,“不了,将军让我断后,路上若是危险也能及时引开另做周全,还能留下来继续打探结城那边的消息。在军中就是如此,前翼,中军,侧翼和后方,都有不同的用处,将军昨晚已经让薛大哥先行探路了,我留下断后,陛下和将军这一行反倒安全。”
陈翎看了看他,“你多大了?”
小五应道,“回陛下,我十五了,从将军到立城驻军军中,我就一直跟着将军,陛下放心,将军说了,我可以独当一面的!”
陈翎是见他年幼,却机灵,“嗯,牙齿长齐了。”
陈翎说完,便迈步往苑中去。
小五愣住,不由再次挠了挠头,将军,早前也说过一样的话,牙齿长齐了……
是说他年幼。
苑中,陈翎上前,沈辞起身。
看到陈翎走近,沈辞心底还是莫名想起了昨日那声“沈自安”,继而是那句“沈自安,你混蛋”……
沈辞借故看向阿念,低头避开陈翎目光,“我把匕首给殿下了,不会伤到殿下。”
陈翎方才看到,也听到,只轻嗯了一声。
沈辞继续道,“我会教殿下防身的东西,陛下不必担心,不会伤到殿下的,殿下很聪明。”
陈翎看他,见他一直低着头,没看她。
“准备上路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沈辞说完便转身。
陈翎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沈辞今日好似特意避开她,但她不记得昨日有什么特殊的……他带了阿念洗澡,还同阿念睡前说了话。
莫非,是他给她匕首,她没要?
陈翎微怔。
“父皇~”正好阿念唤她,陈翎半蹲下,阿念兴奋朝她道,“父皇,沈叔叔给了我一把小匕首!要我保护自己。”
陈翎温声,“也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阿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陈翎身后不远处,唐五正好朝沈辞迎了上来。
沈辞问道,“马车备好了吗?”
唐五点头,“都好了,车夫也在苑外候着了,车夫是云娘的留下的人,安稳可靠,刚才已经同车夫说了,这一趟二爷会先去廖镇落脚,车夫已经看好路线了,若是途中安稳,应当黄昏前后能到。”
沈辞应好。
沈辞久在军中,习惯了稳妥。
临行前,又将马车的横梁,车轮和马匹都逐一检查了一遍,确保路上不会有差池再行出发。
“给我吧。”临上马车前,沈辞见陈翎身上背着那个小小的包袱,应当是路上用的衣裳之类的,沈辞也有路上的包袱在,正好放一处。
陈翎没拒绝。
沈辞一手握着佩刀,一手拿起两个包袱挎在肩头,又朝陈翎道,“这一路要改称呼才安全,想要不引人注目,最好扮作一家人,还是唤我沈安……”
沈辞顿了顿,低声道,“你还是叫沈悠吗?”
过往在东宫,沈辞也带她逃窜过,那时要从云峰郡回京,只能掩人耳目。
“好。”陈翎低声。
阿念好奇,“为什么是沈悠?”
沈辞看向陈翎,他知晓,但不代表此事他说合事宜,沈辞没有出声。
陈翎温和朝阿念,“阿悠是我小时候的乳名,一生顺遂,悠闲无虑。”
沈辞想起那时候,他问陈翎为什么是沈悠,陈翎斯斯文文说了一样的话,那时候的陈翎目光清亮,似藏了夜空星辰,同他见过的许多人都不同。一生顺遂,悠闲无虑,那是小时候的陈翎。自从入京,便同舟城那个顺遂无虑的陈翎渐行渐远了……
“那我呢,那我呢?”阿念刚问完,很快,自己又忽然反应过来,“我叫沈念!”
这句话忽然从阿念口中毫无预兆说出,沈辞和陈翎都愣住。
两人心底都砰砰跳着,各自藏了各自的紧张和忐忑,都没敢抬眸看向对方。
最后,是阿念扯了扯陈翎的衣袖,“爹~”
陈翎方才回神,开口道,“字都需换了,哪还能留个念字?念字从心,沈心。”
阿念嘟嘴,“可还是沈念好听啊~”
陈翎牵他,“听话。”
阿念懂事点头,“知道了,爹,我叫沈心。”
陈翎先牵了阿念去马车上,恰好小五上前,沈辞留在最后。
沈辞眉头微拢,目光复杂看向陈翎背影——念字从心,沈念。
反过来,是念沈……
沈辞眸间微沉,从未将这两个字放在一处过,也未曾这般想过。唐五业已上前,“二爷。”
沈辞敛了思绪,再次嘱咐,“记住我交待的事。自己多小心。”
小五点头,“二爷放心,我明日这个时候再行出发。”
沈辞拍了拍他肩膀,小五咧嘴笑了笑,“知道了,二爷!”
小五踱步至车窗前,“主家,小公子,一路顺风,唐镇见~”
陈翎朝他颔首,阿念也朝他挥手。在梨镇的时候,韩关,郭子晓跟着沈辞去了结城,在绣坊,多是云娘和唐五陪着阿念,阿念对他熟悉,分别的时候亦懂道别。
等沈辞也上了马车,同车夫说了声,“走吧。”
放下帘栊,马车缓缓驶离苑中,小五目送马车离开了巷中。
阿念撩起马车上的帘栊,又看了小五好久,直至看不见了。
自从方才阿念那声“沈念”之后,沈辞和陈翎两人都没怎么说过话,马车中除了阿念的声音,有些过于安静。
沈辞脑海中还在想方才的事,车轮滚滚向前,已经出了雀城,往廖镇去。
车轮扬起不少尘沙,沈辞稍稍放下车窗上的帘栊,免得这一段尘沙太大,漫到马车中。但因为帘栊放下,隔绝了看向马车外的目光,陈翎只能收回目光。狭小的空间内,不看向窗外,不说话只会更尴尬,陈翎率先打破马车中的尴尬,“小五说,从你到立城边关他就跟着你,他这个年纪怎么就会去军中?”
她是天子,高坐庙堂,但不代表她不清楚边关驻军之事。
小五才刚十五,沈辞去了边关四年,也就是说,小五十一岁就到了驻军中,同沈辞一处。
十一岁还是孩子……
沈辞看向她,“小五的爹是驻军中的千户,我去立城边关那年,他爹战死……小五性子犟,一定要来军中,她娘怎么都拦不住,我只好把小五放在身边做近卫,一直带着他,诸事都带着他,他年纪虽小,同我一道四年了,边关每一处地方都熟悉。我忙的时候,就让老齐照看他,他同老齐很好,老齐拿他当亲弟弟,后来老齐战死,小五说他也要来见云娘,所以这一趟带了他一道回来,没想到遇到这些事……”
听他说起,陈翎才知晓由来,难怪见小五同他,还有云娘都亲近。
沈辞虽然待小五严苛,但光是今日她就听到他不止两次嘱咐小五小心,是真的关心他……
陈翎轻声叹道,“你习惯照顾人。”
沈辞微顿,稍许,沉声道,“谁说的,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从小都是父兄照顾我……”
陈翎抬眸,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视,陈翎耳根微红,她不傻,不会听不出来。
阿念忽然道,“沈叔叔,你也照顾我了呀~”
原本马车中还有些微妙的气氛,忽然被阿念带偏,沈辞抱起他,温和道,“殿下是小孩子,自然要照顾。”
阿念朝他笑了笑。
方才一幕后,陈翎瞥过目光去。
阿念同沈辞在一处,阿念悄悄附耳,“沈叔叔,我还是觉得沈念好听,你觉得沈念好听吗?”
沈辞眸间轻轻咽了咽,低声道,“好听……”
由得同沈辞一处,阿念又干脆在他沈辞怀中练习起了拔匕首。
沈辞在,阿念不会伤到自己。
阿念有定性,会反复练习,沈辞也很少有这样同他相处的时候,父子二人在一处的时候,一个有毅力,另一个有耐性,也在慢慢磨合。
陈翎偶尔会看他们两人一眼,而后收回目光。
过了先前多扬尘的路,眼下车窗上的帘栊已经撩开,没先前那么热。
要同之前窝的那辆载货又不透风的马车相比,更不知好了多少,陈翎可以在马车中安静得看书。
沈辞陪着阿念一道,但时不时也会抬眸看向陈翎。
从小的习惯仿佛都没见变过,一个人安静看书的时候多,说看书能让人静心。也不怎么喜欢动弹,不像旁的几个皇子,终日窜上窜下惹祸,喜欢看书,也斯文,静心,先帝过问功课的时候,他都对答如流,先帝和太傅心中都有数,陈翎的功课其实比太子的还要好,更勿说陈宪和陈远两人……
先帝很喜欢陈翎。
陈翎也很聪明,知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后来的功课便半是认真,半装糊涂,能遮掩的便遮掩……
但越是如此,先帝越喜欢他。
先帝也确实没看走眼,陈翎自登基后,一直勤于政事,朝臣也都看在眼中,更是百姓眼中的明君……
许是觉察他的目光,陈翎抬头。
沈辞还未来得及收回眼神,目光直白看着她,陈翎微怔。
“别动。”沈辞忽然出声。
陈翎果真听话没有动弹。
沈辞坐在她对面,眼下慢慢起身,一面伸手撩开她身侧的帘栊,一面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书册,慢慢靠近她。他越渐靠近,陈翎心跳越快,眸间轻轻颤了颤。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临到她跟前,轻声道,“闭眼睛。”
陈翎指尖攥紧,还是阖眸。
沈辞很快,手中一挑,将那只蜘蛛抖了出去。
应当是中途在凉茶铺子歇脚的爬进来的……
陈翎再睁眼的时候,沈辞已经放下那半帘栊,也放下书册,回了原位。
陈翎看他,“是什么?”
沈辞轻声,“弄出去了,别问了。”
阿念小脑袋忽然从他伸手窜出,朝着陈翎道,“是蜘蛛!”
陈翎吓得抖了抖。
她从小就怕蜘蛛……
沈辞低眉笑了笑,陈翎脸红。
***
黄昏前后抵达廖镇,廖镇外,沈辞让车夫将马车停下,留了陈翎和阿念在马车中,沈辞下了马车,很快折回,朝车夫道,“进去吧,去镇子东边。”
车夫应好。
陈翎看向他,“方才看到什么了?”
他就下去看了稍许,便折回说去镇子东边,但听沈辞早前的语气,应当没有去过廖镇才是。
沈辞应道,“我昨晚让薛超先探过路,镇外就薛超的标记,探过了,廖镇安全,可以落脚。按照之前约定好的,遇到城池住西边,遇到村镇住东边,只要没有单独说,廖镇东边的客栈就是保靠的。”
陈翎心中唏嘘。
沈辞继续道,“立城是边关,临近西戎和羌亚,有时候是会混入西戎和羌亚国中查探消息,难免如此。”
陈翎感叹,“你才去立城多久,做了这么多事……”
沈辞看了看他,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既然要一直留在边关,有些事迟早要做,越早做越好,也不耽误。”
当初,是陈翎让人捎话给他,此去立城路远,日后无事,就不必回京……
陈翎也看他。
但很快,阿念闹着同陈翎说话,陈翎也收回目光。
***
马车缓缓驶入了廖镇。
廖镇虽然是镇子,但是很大,人口也多,相当于一座小的城池了,马车行了许久才到镇子的东边。
大隐隐于市,沈辞循着薛超留下的记号去了镇子东边的第一间客栈。
车夫同小二一道先去安置马车,明日要还继续上路,要检查马车,也要给马饮水喂草。
“一间房。”沈辞说完,掌柜便领了沈辞,陈翎,还有阿念去楼上的客房。
眼下在廖镇,薛超和唐五都不在,只有沈辞一人,一间房是要比两间房安稳。
等入了房间,沈辞阖上房门。
屋中有一张大些的床榻,一张小榻,还有案几一张,沈辞放下包袱,朝陈翎道,“你们先在屋中,我去看看。”
每至一处,沈辞都要习惯性先确认周遭是否安全。
陈翎应好。
阿念开口,“沈叔叔,我同你一道去!”
沈辞看了看他,又看向陈翎。
倒不是不方便,而且,有阿念在,反而更不易被人发现。
“你决定。”陈翎出声。
“不走远,我们很快回来。”沈辞如此说,那就是同意了,阿念忍不住欢呼雀跃。
沈辞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
阿念赶紧听话噤声。
父子二人之间,既默契,又契合。
沈辞俯身抱起阿念,推门出屋,阿念转身朝陈翎道,“爹,我们马上回来。”
沈辞也朝陈翎笑了笑。
陈翎看着他们父子两人背影消失在眼前,心底莫名感触……
转眼间,屋中就剩了她一人,她脑海中还是方才沈辞身手放在唇边,阿念赶紧站着了噤声,一脸期待看向沈辞的场景。
陈翎在小榻上安静坐了许久。
***
晚些,父子两人一道回来,沈辞放下阿念。
阿念问道,“沈叔叔!我做得好吗?”
沈辞赞许,“你做得好!”
陈翎看向沈辞,沈辞道,“周围安全,今晚可以安心入睡。”
陈翎没有应声,看着阿念的高兴模样,陈翎心中忽然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不过才见了几日,阿念就这么喜欢他吗?
思及此处,阿念忽然道,“太好了,今晚我和沈叔叔一起睡!
“我想和沈叔叔一起睡,还想和爹一起睡,能一起睡吗!”
陈翎:“……”
沈辞:“……”
最后,还是陈翎带着阿念在床榻上睡的,沈辞在小榻上对付。
床榻和小榻间隔了一张案几,一道屏风,但隔着屏风,沈辞其实可以同到屏风后的动静,也依稀能看到屏风后。
陈翎陪了阿念许久,但阿念一直都没睡。最后,阿念还是惦记着跑来了沈辞这里。
陈翎也从屏风后走出来,发簪已经取下,青丝也斜锥在颈间,沈辞耳后莫名微红,好在不容易看见。
沈辞明显觉得今日陈翎有些吃醋了,但阿念要同沈辞一道睡,陈翎面上需留有余地,“你带着他睡吧,我这两日没睡好,正好补补觉。”
沈辞应好,陈翎折回床榻上,屏风后,陈翎见阿念同沈辞窝在一处。他两人睡一张小榻肯定打挤,但是阿念喜欢。
小榻上,先是同沈辞说着说话,但很快,就没有了动静,陈翎知晓他睡了。方才睡不着,是心心念念挂着要同沈辞一处。
从今日沈辞带着他练习匕首开始,陈翎其实就觉察到了。
阿念喜欢沈辞,那种喜欢,是不同于对石怀远,方嬷嬷和大监的喜欢……
是另一种,亲近,喜欢,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