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是生气了吧,不,还不是一般的生气,易书元哪怕不以通感之能也感受到了一股威胁,这感觉比之前打的时候还要强烈太多了。
易书元身体微微紧绷,面对此刻的大蟾王更是升起戒备,此妖绝非等闲之辈,若是发起疯来还真压不住他。
顺着大蟾王的视线,易书元瞥了一眼桌上自己刚拿出来的东西。
问题出在这酒上面?
“这酒也并非鹤某自酿,而是有幸从易道子仙长之处得来”
易书元感受的那股简直快和杀意画上等号的压力顿时消解。
易道子?
大蟾王明显愣了一下,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天下间欲有求于易道子者何其多也,灵鲤夫人有求于易道子也很正常。
她用我的酒去送仙尊,是不是也说明她觉得这酒不错,很重视呢?若礼品不行怎敢送高人啊!
“嘿嘿,嘿嘿嘿嘿”
大蟾王开始傻笑起来,气氛一下子两级反转,这蛤蟆又变得欢喜起来。
这一幕看得易书元满脸古怪,灰勉更是偷偷传音道。
“先生,这家伙看得我毛骨悚然,怕不是修炼得走火入魔了吧?”
傻笑了一阵之后,大蟾王又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白鹤。
“呃呵呵呵呵鹤兄弟竟然还结交了易道子仙长,难怪可以对星罗法会都不屑一顾啊,蟾某真是有眼不识真妙之士啊!”
“蟾兄谬赞了,鹤某哪有什么资格谈结交易道子仙长,不过是帮仙长做过些事罢了!来,试试这灵酿玉液,听说是少有的灵酒!”
易书元说着便开始倒酒,倒满两个酒盏,一股酒香突破酒壶的封禁流露出来,确实沁人心脾。
“好好好,这等好酒鹤兄也愿意同蟾某分享,这朋友没白交,请!”
“请!”
两人再次对饮,这次的酒果然更加不同凡响,就算是易书元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好喝,就连灰勉都频频吸气。
大蟾王对这酒赞不绝口,甚至这称赞在易书元听着都有些过了,又是酒过三巡他便又问起。
“易仙长可对此酒有什么评价啊?”
易书元想了下还是如实回答。
“易仙长还没喝过这酒,不过也自有论断,明言此酒难得”
大蟾王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然后易书元继续说了下去。
“据说是长风湖龙王所赠,那江龙王何等人物,出手的自然是好东西!”
大蟾王脸上的得意和笑容僵住了,心中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长风湖龙王所赠.龙王所赠.龙.
灵鲤夫人主动接近长风湖龙王?
不对不对,定是为了讨好长风湖龙王以期能够与易道子仙长结识,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可是想见易道子的人何其多也,我这一坛酒能入得了长风湖龙王的眼?而且还真到了易道子手中?
还不是看上了灵鲤夫人!
大蟾王心中甚至想象到了灵鲤夫人被龙缠身.
啊——我在想什么啊——
“蟾兄,蟾兄!”
易书元伸手直接往面前人肩上狠狠一拍,也让大蟾王“啊”的一声同时身子一抖。
大蟾王再抬头看向易书元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面部阴晴不定中更是显得有些扭曲,也看得易书元眼皮直跳。
“蟾兄你就直说吧,这酒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大蟾王像是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带着失意、尴尬、纠结、无奈等复杂情绪看向易书元。
“鹤兄看出来了?”
你都已经将“怨念”两个字以极其扭曲的方式写到脸上了,这还能看不出来?
“是啊,看出来了,也只有蟾兄这等好酒懂酒之人,才能酿造出如此灵酿玉液了!”
“唉”
大蟾王叹了口气。
“此酒确实是我所酿造的,包括这酒壶也不一般,都是精心准备的啊,在那星罗法会上将之赠予灵鲤夫人”
甭管对面是不是大妖,但一个男的能和伱讲自己“失败的恋爱经历”,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敞开心扉了。
易书元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来也不是什么大病。
“那蟾兄应该是误会了,这灵鲤夫人将酒赠予江龙王,也是为了结识易道子仙长!”
“是啊,我也猜到了.”
大蟾王也是无奈叹息,再一想自己也是想太多了,灵鲤夫人的脾气他也清楚,想再多也是无用。
“素闻灵鲤夫人在水族中颇有艳名,原来蟾兄也是倾心于她啊!”
“也不只是水族啊,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
大蟾王拿起酒壶一杯杯倒,一杯杯喝,易书元也不多话,这个悲伤的蛤蟆倒是多了几分可爱,纵然是妖力高强的蟾王,却也是有情众生。
喝着喝着,大蟾王都似有几分醉意了,这自然不可能是真因为酒力如此之强,只能说愿意醉。
“大晏历来有护国神鹤的说法,鹤兄享大晏国运,为何如今似乎不太受此所累呢?”
这种话其实已经涉及个人修炼的秘密,是不好多问的,不过大蟾王一是有了几分醉意,二是自觉与白鹤虽性格不同,但交谈之下相见恨晚甚是投机,当也是不错的朋友了,便也问了一句。
易书元也不隐瞒,笑着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所谓护国神鹤,不过是大晏简氏一厢情愿罢了.”
听易书元有所保留的这么一说,大蟾王恍然大悟,想来当年大晏开国之时,应该是见过鹤云乔的鹤身,且白鹤本就是祥瑞之鸟,便也立为国鸟。
当年白羽道之事也确实算是帮了简氏,但并非有意为之,白鹤也没有借大晏气数修行,自然影响不大。
话虽如此,大蟾王还是觉得,大晏对白鹤肯定还是造成了一定影响的,现身保简氏一丝血脉便是最好的证明。
酒盏一次次被倒满,两人也一次次饮尽,这酒壶也确实是个宝贝,里面的酒水就像是源源不断,怎么也倒不完。
天黑又天明,天明又入夜.
欲饮又欲醉的情况下,坐在易书元对面的大蟾王渐渐醉态明显,从坐着喝变到靠着山石喝,又到躺着喝,最后竟然真就喝醉了
“呼嘶.呼.”
大蟾王抱着酒盏,肚子一起一伏鼾声不断。
易书元自饮自酌了一段时间后,灰勉就从他衣服里钻了出来。
“这家伙竟然真的喝醉了,就这么不戒备么?先生您现在可是鹤唉!”
“若真有危机,他立刻便醒了,这一醉也是因为他想醉罢了。”
说着易书元将酒壶放在大蟾王身边,自己则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山峰下方,黄昏之刻有人赶着车马从山下回大秋寺,应该是之前就出去买粮的,只是看他们车上装的东西可算不上多。
虽然距离很远,但此刻易书元略微侧耳,那边的说话声就传了过来。
“唉,这些个奸商,明明有粮却说无货,价格又涨了一倍.”“本以为能买一车的,结果就这么几袋,唉,怎么和无法大师交代啊”
“先回去吧.”
易书元站在山上,望着大秋寺中若有所思。
大蟾王那边,灰勉正拿着易书元那只酒盏给自己倒酒喝,“啧啧”有声的同时还时不时用尾巴扫一扫大蟾王的鼻子。
“唔吐呜呜呜”
“嘿嘿嘿嘿.”
大蟾王伸手拍自己鼻子,灰勉就贱兮兮笑一阵,不过看到易书元望着大秋寺,灰勉又跳到了他肩头,毕竟也今非昔比,光是看一眼便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易书元看向了肩头的貂儿,后者接触到这视线,下意识用爪子捂住了脖子,这会灰勉想起了那一年的岭东大灾。
“这个.我的东西不多”
易书元只是笑了笑,倒也不至于压榨灰勉,他之前给的财物足够大秋寺度过危机了。
随后易书元一步踏出山巅,却并未从坠落山崖,而是一步步踩着风走向大秋寺。
“说到底,能来来大秋寺避难之人,都是走投无路又无处安生的最弱势之人”
黄昏中,易书元落到山门之外,再一步步向大秋寺走去,此刻天色昏暗下来,看向他的人倒是没有那么多。
寺院内部,或许是因为前几日的狂风,许多窝棚都塌了,即便到了今天,到了此刻还有人在修补加固。
也有人从后面去打了粥食过来,进入窝棚将热粥递给一个大肚子的孕妇。
虽然早已开放了的诸多僧舍乃至佛堂禅房内,但人太多,后来的人只能打窝棚住了。
“先生,我还是给他们一些吧”
“你愿意那最好啊!”
易书元回应一句,人已经过了寺院前场,不过他当然不是准备去领饭吃,只是到一侧远远望一眼,就见简氏三个孩子和潘文堂也在排队等候粥食,显然融入得还不错。
不过这会,那边的无法和尚似乎有所感觉,也转头看来,见到了那个白衣高人。
片刻之后,大佛殿外的台阶上,易书元和无法和尚都坐在这里,也是和尚一天中能放松下来休息一会的时刻。
易书元望了一眼殿中的大佛,视线在那佛脸上多有停留,大佛殿中当然也住着不少人,这会很多也都在吃这一顿简单却来之不易的晚餐。
坐了很久不出声,易书元却好似玩笑的忽然说了一句。
“大师,看你一直是一副悲苦的样子,为了这一寺之人着实不轻松吧?佛都为了你愁得了脸呢!”
无法和尚并没有马上回答,轻轻摇了摇头之后,许久才开口。
“此前大秋寺方丈曾说,众生皆有罪孽,不历苦难不得解脱聚金银握田产,藏污纳垢闭山见死之辈来说佛理,贫僧见之颇觉荒谬,劝说无果便送其去往炼狱,那大佛是为方丈而落面.”
这种话和尚说得一点也犹豫,但话到此处,他反倒叹息起来。
“佛经有云,此亦为众生之苦,亦与前生之因有所关联,又说出家人需普度众生贫僧究竟是在救众生还是在害众生呢?”
易书元身体后仰靠在台阶上。
“佛门各有宗门各有教派,其中佛理本也不尽相同,真要是争论可是没个头的。”
无法和尚诧异地看向身边的人,这位鹤施主似乎也知佛理?
而此刻的易书元则望着天空,佛法他懂得不多,但当年在泥菩萨处的感受,又通感无法和尚这么多年寻佛之路,倒也不妨一说。
“前世今生或有关联,但能为前因而定今生者,不是大奸大恶大善大良之人,便是本就因缘际会的特殊之辈众生之意,在于众,天下万民,庸庸碌碌平凡一生者为众生,快意恩仇大恶大善者凤毛麟角亦含其中.他们都是众生!”
“所以,众生有难,是众生皆苦,众生有报也是众生罪孽,如大师这般拯救苍生百姓,则是出家人普度众生,心见其境,则得其果.”
易书元撑着台阶缓缓坐了起来,看向无法和尚道。
“大师,真佛自心中起,睁眼所见则往现实去,大师心中自有判断,一颗佛心已定,诸佛若是不认,那你还认他们作甚?”
此刻之言,无法和尚只觉震耳欲聋,脸上神色莫名恍若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