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供不应求,阿萁不得不连夜赶工,只是,她请的香工都是村中妇人,有夫有子,有古板的并不喜妻母晚归,能做夜工的连半数都不到,不得已,又到邻村请人。
其余各寺还好,供上一批线香,寺中不做佛会,还能支应得几日,唯千桃寺不同。千桃寺本就是名寺,香客众多,常有香客从外地赶来进香礼佛,又兼风景胜地,四时都有游客远足游玩,多数游客顺道到寺中拜佛求愿,因此千桃寺可谓百客云集。
这百客中三教九流各不相同,又有士庶、商农,无有线香时,众香客有钱的多添香油米银,无钱的舍把米,舍块糕,舍盘果。如今有了线香,众一把线香,擎在手中于清烟缭绕间对着神佛拜上几拜拜,更添虔诚庄重。有钱的多点几把香,左右价贱,不值得什么,无钱的买一把香,一次点六支,余得六支还能再进一次香,一时之间真是贫富兼喜。
只是,不过几日,那些富贵之家便嫌不足,大家一样进香如何显出自己的心诚来与不同来。千桃寺监寺领着僧、俗两个弟子过来香坊。
坊中杂乱阿萁便在自家院中待客,得知来意,取了细线香,道:“监寺,我原先便制得这两种香,想着细线香风雅一些,用上好香材卖给富贵人家,只是,这香没有香签,要插在香器上,虽不必香炉,却也要繁琐些。”
监寺看了看,有些犹豫,念了声佛号,道:“这细线香更宜独坐屋中静心礼佛,却不合寺中。不过……如今外面还无有线香,常有香客问寺中买香带了家去,这细线香寺中也要个五百扎。”
有买卖上门,本是好事,阿萁却想长叹一气,赔了小心道:“不敢欺瞒监寺,这细线香香线,又没有香签,成香不易,女弟子斗胆,想问监寺多讨些工期。”
监寺回了一佛礼,笑道:“佛家戒躁,万事随缘,施主不用惶急。”
阿萁大喜,起身福了一礼,自己也撑不住笑,道:“多谢监寺,多谢监寺,监寺不知女弟子事仍在始,忙忙乱乱,不能得心应手。”
监寺见她说得大方,又不藏掩短处,与僧、俗两个弟子一道俱笑起来。
那俗家弟子却笑问道:“小娘子,香坊可还有其它的香,寺中檀主为求虔诚,讨要好香。”
施老娘出来送茶,家中有钱,她也买了好茶,拿出来待客也有了底气体面,道:“法师吃一口粗茶解解渴,家中虽无好茶,勉强也能入口。”
监寺等忙答谢。
阿萁却在心中自骂:我可是憨傻,既要好香,一样签线香,我用好的香材便是,如此简单之事,我一时竟不能答,可不是呆子。她骂了自己一通,与监寺道:“法师,您看这般可好,一样签线香我另和入檀香等名贵香材可好,成香色、味皆不相同。”
那俗家弟子抚掌,道:“甚妙。”
阿萁笑:“我只说,不过空话一句,不如过几日我制几把送去贵寺查验,监寺焚香后觉得可行,再另行商议,如何?”
监寺笑道:“施主行事不焦不躁,甚合贫僧之意。施主香坊改日另制线香,一并捎来寺中,寺中香客幸许亦有可求。”
阿萁忙应下,送走千桃寺监寺后,阿萁去江家寻了江石,一道翻拣仓库,檀香粉也有藏,量却不多。
江石道:“桃溪没有香行,要去宜州,檀好优次我却不大通,这趟不如你随我和阿煦一道去?”
阿萁扭头看他:“江阿兄几时去栖州?”
江石笑起来,不用多说一言,她便能知他的打算,遂答道:“陪你买香粉回来便去。”
阿萁又是不舍又是不解,问道:“阿兄,为何不等开春了再去?”
江石道:“一来入冬后得闲,二来我想年底,大凡过年节的,不拘哪州哪地都想着过一个宽裕年,这时去收货,想来比往常更热闹些,就算寻常人家也想换点钱过年买块肥肉买点油米。”
阿萁道:“但素,年底也更乱,咱们这边家家户户都还算度得年日,到了年底也多贼骗呢。”
江石哪有不知此理,道:“富贵险中求,再说,栖州就没有不乱的时候,十人之中,贼、骗、拐能占去三个。”
阿萁皱眉,道:“季侯赠我的健仆都有好身手,阿兄带去几个。”
江石笑看她:“不用,他们太张扬了些,不似市井杂流,我在桃溪寻得我阿爹的几个旧识,有老有少,虽是鸡鸣狗盗之徒,却正好与栖州那块合流。你不用担心,我也雇了几个亡命之徒。”
阿萁略略放下心,暂按下这话,知会了施老娘,叫上卫煦借了沈家的船去宜州。到得宜州不及看府城风光,匆匆到了香行,几把香行的几样香粉搬了个底朝天。
香行掌柜苦笑,道:“先前我们卖香粉,除却店中自用,寻常人家合香丸,压香篆,哪用得这多许。”想想又道,“小郎君,这次仍按旧价,下次再来小店便要提价了。”
阿萁等人也大为无奈。
回途,卫煦忽问:“萁娘,沈家主那可有对策?”
阿萁叹气道:“沈家主的船客鲜有做香粉买卖的,纵有,也是各地收了货卖去了禹京,如今禹京……”禹京再多的香粉悯王也能吃下去,哪还有余的分开她,再说,那边还有她的份,真截了来,也是大锅小碗都是自家的饭食。
江石道:“我去栖州时留意一下各种草香,别的许没有。”
阿萁道:“倒是好的香料不缺,现在香坊里耗得最多的便是寻常供香,里头松香木粉、藿香、艾鸡骨香……反倒这些缺得得很,檀香、沉香用得少,反倒不显,只是,等千桃寺开始供好香后就难说了。”
江石道:“现在正是紧俏时,听说圣上线香的旨令已颁了下来,各地得闻后,定有一股风潮,过后,应当会有所平缓。再不得,托沈家主想想办法。”
阿萁托腮笑道:“沈家主也在为这事奔走呢”又呢喃道,“也不知京中是个什么景况,唉!山高水远的,纵得的消息也都落了一截。”
姬殷那边已乱成一锅粥,他行事高调张扬,又不避忌,保国寺何等人潮,线香一出一夜之间如一股狂风扫过了整个禹京。姬殷手底人才倍出,早比阿萁这边制得贵贱各样线香,一时间街头巷尾、深宅内院、朝野上下皆在谈论线香之利弊俗雅。
有文人雅士怒斥线香乃俗物,香杂味燥,无一丝静心养气之效,商贾信徒却大赞线香乃虔诚通灵之品,更能感应明神。
不过,姬殷却遇到□□烦,朝会一个御史直列了他数条罪,差点没把姬殷的鼻子给气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