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警察有时会发生一些难以言喻的巧合。普罗瓦洛夫打了个电话给圣彼得堡的民兵总部,因为他正在调查的案子是件凶杀案,所以电话就被转给凶杀组组长。当普罗瓦洛夫说他正在找两个前特种部队出身的军人时,组长马上想起今天早上开会时,有两个部属报告他们发现了两具尸体,尸体手臂上的刺青看来像是特种部队的,于是他便电话转给那两名部属。
“真的是莫斯科那樁火箭筒攻击事件?”叶夫坚尼问道,“死的到底是谁?”
“是个叫作葛葛瑞哥里?菲力波维奇?阿夫赛颜科的人,这家伙是个皮条客。”
普罗瓦洛夫告诉位在北方城市的同僚,“他的司机和手下一个女人也死了,不过这两个人显然不是目标。”他并没必要特别详述这一点,因为没有人会用反战车火箭来对付一个司机和一个妓女。
“你的消息来源显示这件案子是两个前特种部队的人干的?”
“没错,而且他们在做案之后就飞回圣彼得堡了。”
“我懂了。嗯,我们从内瓦河捞起来的两具尸体很像你描述的人。年纪差不多车十岁左右,而且都是后脑中枪。”
“确定?”
“是的,我们已经采下指纹,正在等中央陆军资料室的比对结果,不过他们的动作应该不会那么快。”
“我会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叶夫坚尼。还有,萨吉?葛洛佛科当时也在凶杀案现场,我们怀疑他说不定都是真正的目标。”
“他们的胆子还真不小。”乌斯提诺夫冷静地说道,“也许你在德辛斯基广场的朋友能让那些管记录的混蛋动作快一点。”
“我会打个电话给他们看看。”普罗瓦洛夫承诺。
“太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另外一个名字,克莱门提?伊凡奇?苏佛洛夫,据说是前国安会干员。这些是我目前仅有的消息。你听过这个名字吗?”普罗瓦洛夫几乎可以听到对方在电话另一端摇头的声音。
“没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资深的警察边记下那个名字边回答,“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的线民认为是他主导这次谋杀的。”
“我会查一下这边的记录,看看有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又是一个挂过‘剑与盾’徽章(国安会的标志)的人,是吧?到底有多少这种国家的守护者变成了坏人?”圣彼得堡的警察语带夸张地问道。
“够多了。”他在莫斯科的同僚认同他的看法,脸上带着苦笑。
“这个叫阿夫赛颜科的家伙以前也是国安会的?”
乌斯提诺夫马上笑了出来,“喔,一个由国家训练出来的皮条客,太棒了。他手下的女孩都很漂亮对不对?”
“漂亮极了。”普罗瓦洛夫认同道,“但都不是我们能负担得起的。”
“真正的男人并不需要把钱花在这上面,奥莱格。”圣彼得堡的警察说道。
“没错,我的朋友,除非年纪大了。”普罗瓦洛夫说道。
“一点也没错!如果查到什么可以立刻通知我吗?”
“好的,我会把我这边的资料传真给你。”
“太好了,我也会把我这边的东西传过去。”乌斯提诺夫承诺。全世界侦办凶杀案的警察之间都有种无形的联系,因为没有哪个国家会允许任何人夺走另外一个人的生命。
普罗瓦洛夫在莫斯科单调乏味的办公室里,花了几分钟做笔记。现在打电话要他们去催中央陆军资料室似乎有点晚了,他叮嘱自己,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打这个电话。该下班了;他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他开车来到一间离美国大使馆不远,叫作波里斯?加敦诺夫的酒吧,那是个充满友善气氛的温暖地方。五分钟后,有只熟悉的手落在他的肩上。
“HELLO ,米夏。”普罗瓦洛夫连头都没回。
“你知道吗,奥莱格,看到俄国警察能像美国警察一样实在是不错的感觉。”
“你们在纽约也是这样吗?”
“那还用说。”莱利答道,“在与坏蛋周旋一整天之后,还有什么比跟三五好友小酌几杯更舒服的?”联邦调查局的干员招手唤来酒保,点了他常喝的伏特加和苏打水。“而且,有些工作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完成。那个皮条客的案子有没有进展?”
“有,那两个下手的家伙已经被发现死在圣彼得堡。”普罗瓦洛夫喝干了他那杯伏特加,开始向美国人说明细节。“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报复就是为了杜绝后患,老兄,我们那里也有这种案子。”
“杜绝后患?”
“对,如果这种事发生在纽约,黑手党会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因为他们杀一儆百。他们会找个无名小卒来干这种案子,之后又在那个动手杀人的混蛋还来不及离开现场时把他干掉。奥莱格,这就叫作杜绝后患;这样第一个动手的人就没办法泄漏究竟是谁要他干下这件案子,而第二个杀手则可以轻轻松松地脱身,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换个角度来说,这件案子也有可能是报复,某个付钱要这两个人办事的人做掉了他们,因为他们杀错了人。老兄,你付钱要人办事,当然会要求他们把事情做好。”
“你们是怎么称呼这种事情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莱利点点头,“我们是这么讲没错。好吧,至少你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可以继续追查下去的线索。也许那两个杀手曾经跟哪个人谈过这事,甚至有可能记了笔记呢。”莱利暗忖,这就像丢颗石头到池塘里,涟漪就这样一圈圈地扩散出去。这案子不像发生在家里的普通凶杀案―――某个家伙因为老婆红杏出墙或是晚餐弄得太迟,就干掉了她;当警察一开始审讯他,他就哭得像个泪人儿,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所有事情。眼前这种案子将会引起轩然大波,破案的契机通常来自一些看起来与事情毫不相干的市井小民,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多派些人出去,四处打听消息,一直到得到线索为止。这些俄国警察不是笨蛋,他们只是少受了一些莱利认为是天经地义的训练,但即使如此,他们仍然具备了警察的直觉。而且不变的事实是,如果你按部就班地处理案子,就破得了,因为并不是每个罪犯都很聪明,而聪明人是不会以这种穷凶极恶的手段触犯法律的。通常,完美的罪案都是那些从来没被发现的案子,像是永远找不到被害人的凶杀案,或是因会计制度不健全而发生的公费盗用,要不就是从未曝光的间谍行动。一旦你知道有件罪案发生,你就有了起头的地方;这就像拆毛衣一样,尽早会找到线头,只要你不断地找,没有哪件毛衣能够把线头藏得无迹可寻。
“告诉我,米夏,你们纽约的那些黑手党到底有多神通广大?”普罗瓦洛夫啜了口酒之后问道。
莱利也啜了口酒,“根本就不是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奥莱格,只有‘四海好兄弟’那部片子比较接近实际情况。黑手党那些家伙都是些下三滥,没有教养,有些还根本就是笨到了极点。曾经有一段时间,黑手党的规矩就是绝不对外说出组织内部的事,他们认为保持缄默是江湖道义,宁可自己担下所有的罪名也不会与警方合作。但是时代变了,那些来自‘老家’的人已经凋零殆尽,而新一代的黑手党可就没那么强硬了―――我们警方却比以前更精、更难缠―――反正坐三年牢十年铁窗来得轻松多了。另一方面,黑手党的组织也开始从上层逐渐崩坏,当教父被关进苦窑之后,家庭就停止照顾其下的成员,这对士气的影响非常大,致使他们开始招供。此外,我们也比从前聪明多了,会利用电子监听―――当年这些不能曝光的黑箱作业,现在叫作‘特别勤务’―――也不是那么在乎有没有逮捕令或搜索令。
我的意思是,在六O 年代,连工夫宾老大上廁所尿个尿,我们都知道他的尿是什么颜色的。”
“他们不会反击吗?”
“你是说找我们麻烦?跟联邦调查局的干员作对?”莱利咧觜一笑,“奥莱格,从来没有人敢找联邦调查局的麻烦。想当年,我们可是正义的化身,直至今天都还有点这味道。如果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你可就要倒大霉了。不过说实在的,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坏人们就是对我们畏惧三分。虽说有时候我们会弹性解释相关法令,但是我们不会,也从来没有真的违背过法律―――至少就我所知是没有。
不过当我们威胁一个混蛋说如果他太过分,就得面对严重的后果时,他可是很可能把你的话当真的。”
“这里就不同了,他们还不是那么尊敬警察,把警察当一回事。”
“那你得开始让他们尊敬你们,奥莱格。”但是莱利很清楚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难道真的要让本地警察三五时就抛开警徽,让外面的那些痞子知道藐视警方的代价是什么吗?这是美国历史的一部分,莱利想道,一些史上赫赫有名的小镇警长并不单单只是执法,他们只要超过小镇的街道,便会将法律根植于人心。
俄国没有这种传奇性的执法者,也许他们真的有必要创造一个。这些传奇人物是美国警察所拥有的共同的遗产;透过电视或电影,美国国民从小就知道如果违法,执法者就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而且你是绝对讨不也全家的。联邦调查局崛起于因经济大恐慌而使犯罪率逐步攀升的年代,他们利用西文社会既存的法治传统,结合现代科技与程序,创造出一大属于自己的执法秘决;这种成就是藉由将大批罪犯绳之于法或格杀于街头得来的。在美国,人们期望警察能具备英雄的形象,他们不但执法,也保护无辜的人民,但是此地并没有这种传统。培养出一个像这样的传统,可以解决许多存在于前苏联的问题,因为在这里盘恒不去的传统里,警察所扮演的是镇压而不是保护人民的角色,所以俄国的电影里压根儿没有约翰?韦恩扮演的那种好警长。就像莱利喜欢在这国家工作一样,他也慢慢开始喜欢且尊敬他的俄国同行。
他的工作就像是把一座垃圾山整理得像纽约百货公司一样井井有条;相较之下,大力士海克力斯清理奥盖亚斯国王畜舍的工作(注:希腊神话中,奥盖亚斯国王的畜舍三十年没有清理,海克力斯引河水在一日之内将其冲洗干净),简直可说只是小事一樁。奥莱格有正确的动机。恰如其分的技能,但他眼前的任务却相当艰难。莱利并不羡慕奥莱格,但他必须尽可能帮他完成这些任务。
“我并不是特别羡慕你,米夏,但你们在自己国家里所拥有的地位却是我想要达到的目标。”
“那并不是凭空得到的,奥莱格,而是日积月累的工作,以及许多优秀人才所共同努力的成果。也许我该去找一部克林?伊斯威特主演的电影让你看。”
“《紧急追捕令》吗?我看过那部电影。”是挺有趣的,俄国人心想,但并不切实际。
“不,是《杀无赦》,那是一部有关醅拓荒时代警长的电影。事实上,那种故事也不太真实,当年醅并没有那么多罪案。”
这句话让俄国人惊讶得抬起头来年着对方,“那为什么所有的电影都这么演?”
“奥莱格,电影就是要精彩刺激,如果只是演一些种麦子、赶牛的故事,实在不怎么精彩。美国西部主要是由南北战争的退伍军人拓垦出来的,一个能在这场战争中生还的人,不论他有没有枪,都不会畏惧一些骑马的野蛮人。二十几年前,有位奥克拉荷马州立大学的教授曾就这个主题写过一本书,他查过法院以及相关单位的记录,结果发现除了在酒吧里的枪击案以外―――枪和威士忌实在是个糟糕的组合,不是吗?当年的醅并没有很多犯罪案件。在那年头,老百姓会自己照顾自己,而当时的法律也相当严,实在没有什么人敢成为惯犯,但真正发挥效用的是每个人都有枪,而且都十分清楚怎么用,这对坏人来说的确是很大的吓阻力量。严格说起来,与一个被激怒的家伙相比,警察还比较不会开枪呢!因为他可不想为了开枪而写一大堆报告,对不对?”美国人啜了一口酒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嗯,我也这么认为,米夏。”普罗瓦洛夫同意。
“此外,至于电影里那些快速拨枪的场景,就算真的有,我也从来没说过,都是好莱坞那些人在胡说八道。如果用那种方式,你根本不可能在拨枪之后还能准确射击。如果这有可能的话,匡蒂科早就这么训练我们了。除了那些为特别的表演、比赛或是什么而练习的人之外―――那也是在特定的角度的距离下―――你根本就不可能那样拨枪还能百发百中。”
“你确定吗?”传奇总是不会那么容易破灭的。
“我是外勤处的主任教官,而连我都他妈的办不到。”
“你的枪法很棒,是吗?”
莱利点点头,在这件事上,他可是一点都不谦虚。“是不错,”他说,“相当不错。”在联邦调查局学院的荣誉榜上有不到三百人的名字,这些都是在毕业射击测验上拿了满分的人,而麦克·莱利就是其中之一。在被调到组织犯罪部门以前,他曾经担任过堪萨斯分处特警小组的副组长。如果他出门时没带着那把史密斯―――威森自动手枪,就会觉得像没穿衣服一样。担任联邦调查局驻外干员的生涯就是这样,这位干员忖道。管他的,这里的伏特加还真的是不错,他已经快变成品尝伏特加的专家了。
“我们那个皮条客可能真的是主要目标啰,奥莱格?”
“是的,我觉得很有可能,但还不是很确定。”他耸了耸肩,“不论如何,葛洛佛科这条线索我们还是会继续调查的。”他喝了一大口酒,“这样我们才能获得其他单位的大力支援。”
莱利忍不住笑了起来,“奥莱格,看来你已经学会怎么应付官僚文化了嘛,我自己都还没办法把那些事处理好呢!”
接着他挥手要酒保过来。下一杯酒他请客。
网络对间谍活动来说,一定是最有利的发明,傅玛丽·弗利忖道。同时,她也很高兴当初亲自把恰特·野村推荐给行动处。以一个才三十出头的干员来说,那个日裔美国人的表现相当不错,他在日本的表现极其出色,现在又自愿到北京担任‘成吉思汗行动’的核心角色。他在NEC 的掩护工作与这项任务的需求简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就像‘舞王’佛瑞德?亚斯坦跳华尔兹一样,漂亮地滑进一个恰如其分的位置;看来把资料弄出来反而是这个行动最简单的工作。
六年前,中情局曾经派人到硅谷―――当然是用掩护身分―――让一家数据机制造商为一种非常特别的数据机开了条生产线。在许多人眼中,那种数据机是个蛮烂的东西,因为它连线的时间比其他的机种要多上四、五秒;事实上多出的四秒钟根本就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电子杂讯,而是在跟一种特别的加密系统进行连线,但在电话中听起来,那只不过是些没有意义的噪音而已。所以,恰特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写好要传送的讯息,然后按个键而已。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的讯息还用国家安全局特制的二五六位元超级加密系统加密过,而这些双重加密的讯息复杂到就算是国安局的超级电脑,也要花许多时间才能破解。因此只要透过一家厂商设立一个网站,再透过网络连线业者的服务,就能让你的世界从此变得包罗万象。这些技术甚至可以让一部电脑直接与另一部电脑拨号通话―――事实上,这正是网络的原始应用方式―――就算对方在你的电话上面安装了窃听器,他们也得找个数学天才,外加一部最大、功能最强的超级电脑才能勉强展开破译这些讯息的工作。
柳明,傅玛丽·弗利读着,是位秘书……什么,是他的秘书?还真是个不错的潜在情报来源。这份报告最有意思的部分就是野村提到他可能会用色诱这一招来吸引她。中央情报局行动副局长心想;那小子还算是生手,他写到这段时,搞不好还满脸通红呢,但正因为他在每件事上都他妈的诚实得不得了,所以才会连这部分都写进报告里。该是让野村升官加薪的时候了,傅玛丽·弗利在一张便利贴上做了适当的记录,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放时野村的档案里。想到这位日本版的詹姆士?邦德,她就不禁想笑,给他的回信是最容易处理的了,只要写上‘核准,继续进行’,甚至连‘小心从事’都不必加。野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这并不是每个年轻外勤干员都知道的。接着她打了个电话给她丈夫。
“什么事,亲爱的?”中央情报局局长问道。
“忙吗?”
艾德·弗利知道他老婆并不是会随便问这种问题的人。“我永远有时间留给你,宝贝。过来吧。”
中情局局长办公室的格局既长且窄,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大落地窗俯视着下面的树林和VIP 停车场,再过去就是波多马克河谷和乔治?华盛顿花园大道。负责安全措施的单位刻意不让任何人一眼就能看见这栋建筑的任何部份,连局长也不例外。当他的妻子走进办公室时,艾德从公文堆里抬起头;她找了张皮椅坐下来。
“有好消息吗?”
“比艾迪在学校的成绩还要好。”她露出柔媚性感的微笑,这是她留给丈夫的特别待遇。小艾德华?弗利在纽约兰瑟勒理工学院的布线优异,还成为在全美大学里所向披靡的冰上曲棍球队的先锋球员,搞不好还有机会入选奥运代表队。不过他不会加入职业冰球队,因为当电脑萫可以赚更多钱。“我们大有收获。”
“什么收获,亲爱的?”
“方刚的行政秘书,”她答道,“野村正在想办法吸引她。他说成功的机会蛮大的。”
“成吉思汗。”艾德说道。他们该挑个别的名字才对,但是这个行动跟其他大部分中情局的案子不同,它的名字并不是由地下室的电脑系统选取的。之所以没有采取这道安全措施,是因为他们对这项行动并不抱任何期望。中情局从来没有任何干员能够打入中国政府内部―――至少没有级别比人民解放军上尉高的,而问题永远都是同样的那几个:第一,他们打算吸收的对象必须是华裔,但是中情局向来在吸收华裔人士上并不是那么成功。再者,打算吸收的对象必须有极佳的语言能力,并能很快融入当地文化,然而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一起没有找到这样的人选。之后,傅玛丽建议让野村试试看,野村工作的公司在中国的生意做得很大,这小子也展现出极棒的情报员天赋。因此,艾德·弗利核准了这个行动,但他并不期望会有多大的收获。结果,事实又再次证明他妻子在行动上的直觉比他强多了。傅玛丽·弗利是大家公认二十年来局里最优秀的外勤干员,看来她也有意要证明这一点。“恰特的身分掩护得怎么样?”
他的妻子说出她的看法:“他在那里混得还不错,也知道要小心,沟通方面的能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除非他们故意找他麻烦,像是不喜欢他的发型啊之类的,要不然他应该相当安全。总之―――”她把北京传来的报告递过去。
中情局局长把那份报告看了三遍才把它还回去。“怎么说呢,如果他想跟某人上床的话―――那并不是个很好的行动技巧,亲爱的,让你的干员牵扯到这上面不大好。”
“我知道这一点,艾德。还记得吧?当你玩牌时出只能就你手上拿到的牌来玩。
如果我们弄到一部像恰特那部一样的电脑给她,她的安全就比较有保障了,对不对?”
“除非他们有人把那部电脑五马分尸,整个拆开。”艾德·弗利说出他的想法。
“喔,天哪,艾德,就算是我们这里最棒的人也得花上他妈的老半天才有办法把那部电脑弄清楚。那个计划是我负责的,记得吗?”
“放轻松点,亲爱的。我知道它在安全上没问题。记得吗?我总是那个担心来担心去的家伙,而你永远是那个勇往直前的女牛仔。”
“好吧,亲爱的。”她那诱人的甜美笑容叫他不得不让步。
“你已经要他继续下去了吗?”
“他是我手下的人耶,艾迪。”
他只有让步点头。跟妻子共事对他实在不大公平,当两人有争论时,他几乎从来没有赢过。“好吧,宝贝,这是你主导的行动,就继续进行吧。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要替‘成吉思汗’改个名字,如果进行顺利的话,我们就得每个月换一次名字。这个行动关系重大,我们必须采用最高的安全措施。”
她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当年他们两人曾经共同负责过算得上是中情局传奇人物的‘枢机主教’米夏?菲力朵夫上校,他在克里姆林宫潜伏了三十年以上,提供有关苏联军方的情报,以及一些无价的政治情报。
“好吧,艾迪,每个月换个名字。你总是那么小心翼翼,亲爱的。你打电话还是我打?”
“我们可以等她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给我们以后,再去碰那些麻烦事,但我们必须先把‘成吉思汗’这名字换一下,太明显了,一看就会想到中国。”
“好。”她露出顽皮的微笑,“暂时用‘佐尔格’怎么样?”这名字源自理察?佐尔格,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间谍之一,是个为苏联工作的德国人,而且可能就是他让希特勒在东线战场上无法击败斯大林的,但即使那个苏联独裁者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在佐尔格被处死时救他一命。斯大林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感恩是狗才会得的病。》
中情局局长点点头,他的妻子的确很有幽默感,尤其在处理公事的时候。“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她能不能提供情报?”
“等恰特也上床之后就知道了。”
“玛丽,你有没有……”
“出任务的时候吗?艾德,那是男人都会做的事,我才不会这么做呢。”她对丈夫扮了个鬼脸,拿起文件准备离开。“除了跟你以外。”
由于顺风的关系,意大利航空公司的DC―――十客机比预定时间提早了十五分钟降落,枢机主教雷纳托?迪米洛满怀喜悦地默祷感谢天主。多年来,他一直在梵谛冈的外交部工作,长途飞行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并不代表他喜欢这种空中飞人般的生活。虽然他身上的红黑两色西装出自罗马一家不错的服饰店,跟正式的主教服装也十分相似,不过穿进来并没有那么舒服。外交使节与神职人员,缺点就是在整趟飞行中没办法脱下西装,不过他至少还可以把鞋子脱掉,然而那只让他发现自己的脚已因长途飞行肿了起来,之后要穿上鞋子也比往常困难,而他也只能叹一口气,不能骂上两句脏话。座舱长带领他走到前舱门,让他先离开飞机。拥有外交官身分的好处是不论到哪个国家,只要把外交护照向在场的官员扬一扬就可以了。
今天在机场迎接他的是个资深的中国政府官员。
“欢迎光临中国。”官员伸出手说道。
“很高兴来到这里。”主教注意到这位无神论的共产党官员并没有依照惯例亲吻他的戒指。好吧,天主教和基督教在中国都不是那么受欢迎,对不对?但如果中国希望在证明世界立足,就得接受天主在人世间的代表,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不过,他还是会对这里的人下点功夫,天晓得,搞不好还能让几个本地人改信天主教呢,反正怪事年年有,罗马天主教会又不是没有对付过比这个国家更可怕的敌人。
在一小群随从人员的簇拥下,副部长引领着他的贵宾走过长长的通道来到礼宾车前。
“您的旅途一路都好吧?”他问道。
“时间长了点,但还不错。”他的回答毫不令人意外。就算航程长得连空服员都觉得累,外交官还是必须表现得就像他们喜欢飞来飞去一样。接机官员的工作就是观察这位新任梵谛冈驻中国大使的行为举止,但当枢机主教从车窗向外看时,其浍和其他第一次来到北京的外交使节没什么两样。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才抵达主教的住所,也就是大使馆。这幢宽广的建筑是上个世纪末落成的,曾经是一位美国传教士的宅邸―――那位传教士显然相当喜欢宽大舒适的美国式生活,中国官员心想,之后这地方又换了好几个主人,他前一天还听说,在二、三○年代,这里曾是使馆区里的妓院,因为外交使节也会寻求感官上的慰藉。不知道那里的女人是中国人,还是总说自己有皇家血统的帝俄女子。西方人就是喜欢找贵族女人上床,仿佛她们身上有什么地方跟其他女人不同似的。这些事情他都是在办公室里听说的,有个档案管理员专门负责为外交部记录这一类的事情。虽然毛主席的个人嗜好没有记录,但他一辈子酷爱十几岁的处女这档事,在外交部里可说是尽人皆知。反正每位国家领导人都有些奇怪或是不可告人的事迹,他知道这一点,伟大的人物经常也是特大号的变态。
车子停在古老的木造建筑前,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为来自意大利的客人打开车门,接着敬了个礼;车里戴着宝石红无边帽的访客也向他点头示意。
在门口迎接访客的是另外一位外国人―――弗朗茲?薛贝克蒙席(蒙席比神父高一级),他的外交身分是教廷使节团副使。通常大使的例行公事都是有政治考虑,只须端坐在办公室里即可,副使才是负责处理大使馆所有事务的人,不过他们还不知道在这两位教士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这样。
薛贝克高大的身材和蓝灰色的眼珠,一看就知道是地道的德国人。他拥有绝佳的语言天赋,不但能说流利的中文,连中国的方言和口音都学得很好,如果是在电话上踊这个老外交谈,很可能会误认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共产党员呢!这让中国的官员们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他不像一般的外国人,中文连说都说不好,更不用说精通了。
中国官员看着那位德国人亲吻枢机主教的戒指,而主教则在和他握手之后拥抱了他一下;看来他们大概以前就认识了。迪米洛枢机主教把中国籍随员介绍给薛贝克蒙席。当然喽,他们以前就见过多次了,这让中国官员觉得那位年长的教士有一点迟钝。此时枢机主教的行李被送进了大使馆,中国官员坐上公务车准备回外交部写报告。他在报告上写着:罗马教廷的大使已经过了他的颠峰时期,应该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家伙,但不是个才智出众的人。换句话说,他是个相当典型的西方国家使节。
一走进建筑物,薛贝克蒙席就指指自己的右耳,然后比了个环绕整栋建筑的手势。
“到处吗?”主教问道。
“是的。”薛贝克蒙席用他的母语回答,接着改用希腊语―――不是现代希腊语,而是亚里斯多德使用的古希腊语,这种语言只有几位牛津和其他大学的学者能懂,“欢迎你,阁下。”
“这趟旅程就算是坐飞机也嫌久了点,为什么我们不能坐船?那是一种比较温和的旅行方式。”
“这是进步的代价。”德国人无奈地答道。说起来,从罗马飞到北京的航程只比从罗马飞到纽约多四十分钟,但是雷纳托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你对那位随员了解多少?”
“他姓江,四十多岁,已婚,有个儿子。他是我们和中国外交部的联络人,很机灵,受过良好的教育,是个忠贞的共产党员,他父亲也是。”薛贝克用多年前在神学院学得的语言快速地述说着。他和他的上司都知道两人的对话已经被录音,不过这种语言大概会把外交部的语言专家给整疯了。然而这些人没那么有学问也浊他们的错,对不对?
“栋建筑都被装了窃听器?”迪米洛边问边朝放着一瓶红酒的托盘走去。
“我们必须这么假设。”薛贝克点点头。枢机主教为自己倒了杯酒。“我可以把整栋建筑都检查一遍,但此地要找到可靠的人并不容易,而且……”而且搞不好那些有本事拆除窃听器装置的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帮哪个国家再装个窃听器上去―――美国、英国、法国和以色列等国都对梵谛冈的情报很感兴趣。
梵谛冈位于罗马城的中央,技术上来说,这是独立的国家,因此迪米洛枢机主教才能拥有外交使节的身分,要不然在这个国家里,宗教界人士能得到的最佳待遇就是皱眉,电差的则是被践踏到无地自容。雷纳托?迪米洛枢机主教担任神职已有四十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梵谛冈的外交部工作。他的语言能力在部里可是出了名的,部里像他这种人才并不多,在外面那个男男女女都花上一大堆时间学语言的世界就更稀少了。迪米洛轻易地学会了那些语言,他很惊讶其他人为何无法这么费吹灰之力地学会一种语言。除了当教士、做外交官以外,迪米洛也是个情报员―――所有的大使都是,但是他又比其他人更投入。他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让梵谛冈―――也就是教宗―――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梵谛冈―――以及教宗―――才能够采取适当的回应,或是在恰当的方向上发挥影响力。
迪米洛和现任教宗十分熟悉,他们早在教宗被推选担任人和天主之间的桥梁之前就认识了。迪米洛已经为梵谛冈出使了七个国家,在苏联解体前,他的专长是东欧国家,他在那些国家学到怎样跟最死忠的共产党拥护者辩论共产主义的优劣。但在这里可就不一样了,枢机主教忖道,这里不只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还有迥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孔夫子在两千年前就已规范了中国人的自处之道,与西方文化大相径庭。当然啦,就像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有让天主教存在的空间,但是谈到让天主教成长茁壮,这里的土壤就远不如其他地方来得丰腴。本地民众之所以接近教会,主要原因是因为好奇,他们接受天主教的洗礼也是出于好奇心,因为那和这个国家自流传下来的各种学说有着极大的差异。然而即使是最‘平常’的信仰,譬如像法轮功那种追求东方精神思想的运动(我个人认为汤姆并不了解中国的实情,对法轮功之流的也没有搞清楚其本质。他的治学也不严谨。)都遭到毫不留情的严重镇压。迪米洛枢机主教告诉自己,他已经来到世上仅有的几个异教国家之一,在这里殉教仍是可能的。他啜了一口红酒,试着去确定自己的生理时钟是几点,但结果一定跟手表显示的不一样。不过这酒很不错,让他想起家乡的酒。以前不论是身在莫斯科或布拉格,他在精神上都没有离开过家乡,不过北京嘛―――可能会是个挑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