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马车远远甩开,薛凌才驭马放慢了步子。弓匕心领神会,走上前来与她并行道:“怕是还得往前走些,少爷交代,要将宫里报信的人先放过去,姑娘才好行事。”
薛凌单手拎着缰绳,右手已经自然垂下,道:“宫里的人去哪报信,得等到什么时候?”
“估计差不了我们太远,索性都是等,不如再走的远些,找个合适的路口”。弓匕环视了一圈四周,道:“小人出发前已详细研究过舆图,看大致方位,我们应该还有几十里远到寿陵。此城因周遭山多而得名,再往前走一段,找个易守的峡谷稳妥些。”
薛凌没作反驳,只随口问了句:“宫里是为着什么报信。”
弓匕道:“也不是旁的事,只是找个由头将李大人引过来罢了。不过当今天子不是无能之辈,绝不会只派几个人追杀霍家少爷,想必是要先遣一两个人去寿陵布置以逸待劳,防止途中没能追上。”
他说话极是稳妥,对魏塱对霍云昇用的称呼都恭敬,薛凌听得不屑,轻嗤笑一声,将右手搭回缰绳上。快马一鞭,又是一骑绝尘。
申屠易紧跟其后,弓匕显是听见了,却也只是微弯了一下嘴角,回头对着余下几人点头示意,这才提缰催马。
果真如他所言,马跑了半个钟头左右,便余一峡谷,中间道路至多两辆马车并行,是个极佳的杀人越货地儿。薛凌看两边崖面一眼瞧不到顶,光洁如平地,想是飞鸟猿猴难度,便有意在此停歇。
转头瞧向弓匕,后者微点了一下头。她呼停马匹,正要抬脚,弓匕却赶上来道:“走出山谷再下马,此处不好藏人,等宫里人过去,再回来不迟”。薛凌觉得有理,只能再走了一段。
说是出了山谷,实际也不尽然,稍微瞧向前头一些,又是群山起伏。只能说一座山到了头,总能有百八十米谷地。里头树木葱郁,路边野草经过夏季疯涨,别说是人藏进去,就是放头牛在里头,都不一定能再寻回来。
弓匕从马背上拿下个包袱,又指了个随行的人,交代他将马匹牵往林子深处些,其余人同薛凌捡了块稍微干净些的地坐下歇脚。自己从方才拿的包袱里取了些粗野衣物换上道:“姑娘稍作休息,我去瞧着”。说完拎着那保护走了。
薛凌没接话,她本有意自行去等着,免得万一霍云昇跑了。只瞧着弓匕一路出去还不忘将众人踩压在草上的痕迹清楚,觉得此人做事实在细心。
这时候还没跟江府翻脸,想来江闳也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宫里什么光景,她又完全摸不清楚,老老实实交给弓匕处理也好。
坐在地上瞎等难免无聊,一旁申屠易将刀拔出来,指腹在上头来回摸索。薛凌瞧了两眼,滑出平意思量着从地上挖两根草根来嚼一嚼,想想弓匕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剑尖只在地上滑了半寸长细线。
弓匕走出草丛,又往山谷里走了些,他祥知今日所有事态发展。梁春夏卯时上朝,秋冬卯时两刻。李阿牛卯时一刻进宫,薛凌卯时三刻出城。
李阿牛约莫两刻能将霍家的事儿说个大概,而魏塱的人从听令到出城大概又得两刻。他去逼问霍云婉,也得浪费些时间。如果他不去,那就是霍云婉去求皇帝,愿意说出自己兄长的行踪,来换取霍家满门性命。终归,这场戏是一定会唱。
等戏唱完了,魏塱第一次派出去的人还没走远,只需发个原地等待的信号即可,然后再派人去传递新的消息。因此,所以京中的人真正追上来的时间,应该是薛凌启程一个钟头左右。
皇帝找出来的马,可能比江府还要好些,所以,他应该等不了多久,弓匕不顾地面泥泞,仰身躺在路中间懒懒的想。身旁摆着的斧子并不锋利,像是从哪个猎户家随手捞出来的。他脸上也抹了些尘灰,与刚刚跟薛凌走在一起的模样想去甚远。
确如他所料,不消片刻,就有动静。弓匕将耳朵贴在地上细听了一会,这才继续躺着,转眼马蹄声由远而近,他翻身站起,拎起斧子张开双臂喊:“此路是我开”
来的两人毫无要勒马的意思,弓匕便收了手臂,双手握住斧柄,作势要砍下一条马腿来。那两人直直冲到面前,才勉强拉住马绳。一人似是怒火中烧,抬脚的同时伸手从马背处将刀抽了一半。
弓匕退后两步,将斧子举的更高。另一人却是伸出左臂拦了一道,右手则从怀里掏出个腰牌道:“官家办案,想被诛九族吗?”
弓匕一愣,斧子才放了一半,那两人相视一眼,齐齐抬绳催马冲着弓匕而来。他连滚带爬躲到一旁,只瞧那两人连头都没回一下。
走掉的人自是魏塱亲信,寿陵离京算不得太远。既然知道霍云昇要在此处落脚,肯定是快马加鞭赶过去等着拿人。
但霍云婉说霍云昇是要在此处歇脚,魏塱难免怀疑霍家在这里有别的布置。故而重点放在了追杀上,力求能在路上截住霍云昇,而不是将手底下所有部署全部放到寿陵来。
且寿陵就在天子眼皮子不远处,管事的对皇帝不说死心塌地,起码不算是霍家养的狗。带着皇令前去,说是要捉拿反贼,调点城中兵力还是很容易,犯不着要他养在宫里的的人去。
除此之外,魏塱虽然觉得霍云婉并无撒谎的必要,却也恐她鱼死网破,给个错误的方位,扰乱他搜捕的视线,不惜一切代价要将霍云昇送到宁城去。毕竟这也算条路子,要是霍云昇到了宁城,霍家那么多兵力在手,他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痛快把霍家都给砍了啊。
所以,除了一路来追霍云昇的人,魏塱也没忘了洒些人去往其他路线搜寻看看有没有霍云昇的踪迹。一旦有所,就将这边的人尽快撤回,免了一条道错到底。
他当然没错,这些人走到如今,好像也没谁的判断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