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姈如亦随即将视线移到逸白身上,斜斜瞥了几眼,又含着笑意转向一边。她既没告知江闳关于霍云婉的事,自然就没打算在这会去揭穿逸白是谁。即使听得其言语威胁,也没当多大回事。
说句话也能往心里去,这种事,一屋子人估计就薛家那位小少爷干的出来。
霍云婉和薛凌走到一处,苏姈如不是没介意过,但早就介意过了。索性是不能用的称心如意,哄的也累,早一日换个相处法儿,落个自在。不管霍云婉是要陪着薛凌做什么,苏家现今还是姓苏,加上手里有了江府和瑞王两张牌,撕破脸去,谁又怕了谁?
“总不是来吵嘴的罢,以后往来多有不便,倒不如今晚一次把话讲完,江府庙小,不能供诸位大佛久留”。江玉枫酒气未解,言语间放肆了些。
他倒也不必自持,在座就瑞王亲信勉强称的上贵客,但说破天也就一下人。况如今瑞王于江府而言,除了身份,似乎带不来别的什么东西。以魏塱之手段,将几个王爷养的跟个掉牙的哈巴狗儿似的。
故而江府找上魏玹时,才念了两句“深耕穊种,立苗欲疏”,便吓的他手头蝈蝈笼都抓不稳。
几个王爷各有所好,先帝一去,声色犬马事都拿到了明面上。是真是假的先不提,到难为当初江闳提起属意人选时,只能憋出个于礼于法。全然没法谈什么文治武功,经国济世。不过,那句有口皆碑形容魏玹,倒也没说错什么。
毕竟比起其他几位王爷的荒唐事儿,魏玹还真算的上温良恭俭,如果没瞧着蝈蝈的话。瑞王好这一口儿,旧时就人尽皆知。魏塱登基之后,魏玹更是玩的登峰造极。但凡听谁手里有什么奇货,千金尚算不得啥,拿皇室身份压人生拉硬抢也不是没有。
日子一长,众人也就见怪不怪。有着好的,紧赶着送上来,换个皆大欢喜。除此之外,这人还真挑不出半点毛病。梁如今又太平,顶着个闲王帽子,见天的喊两句风调雨顺,想没口碑也难。蝈蝈这东西多不过玩物丧志,好过其他几位荒的荒,淫的淫,服药修仙什么花样儿都有。
矮子眼里挑将军,虽这群人大概不是真矮子,但要让江闳选一个去坐龙椅,还真是魏玹最合适。看看这屋里坐着的人,江闳都说不清楚此刻内心复杂情绪。他显然是不愿意用“谋反”二字来定义自己,但除了这个词,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
若三年前,魏塱初登基,便是联合薛弋寒举兵夺位,仍能称的上忠。而今想说一声拨乱反正,却是师出无名。
一个人的评价,并不会取决于他过去做了什么,而是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何况,在天下万民眼里,魏塱也未曾做过什么。天时地利人和,那场腥风血雨,当今天子被摘得干干净净。待时过境迁,龙椅上的人省刑减赋、整纲饬纪,怎么也算不得昏君。
如果一个人瞧上去仅仅是指尖生疾,是否要削其首,剖其心?
薛凌这会还没有答案,她只知道魏塱手指化脓,污血涂了薛家一脸。她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非杀之不能绝患。老李头讲过,病虽发于外,却是由内而生,眼瞧症状虽轻,亦不可等闲视之。
魏塱手烂成这样,心一定是早就烂透了。
但江闳是懂的,他懂这一屋人,谁也不配称义。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管他魏塱从前是粪虫还是腐草,而今都成蝉成萤,再不是当年至秽无光。所以,把理由说的天花乱坠,仍很难掩住一己私心。
对比之下,他也觉得薛凌是可以凛然些,起码替父报仇比起篡权夺位是让人更喜欢。只是,翻遍史书,大概很难找到这么一群人,相互恶心,又相互依赖,让他颇为头疼。究竟能不能共事,就看今晚怎么个说法了。若太过冒险,他倒宁愿从长计议。权势水火滔天,一艘船若是风雨飘摇,不上为佳。
深耕穊种,立苗欲疏。江府找上魏玹的时候,梁农耕过了还不太久,正值草木萌发,诗倒是应景的很。许是四下无人,魏玹也就没掩饰自身惊慌。动作之大,反让江玉枫觉得戏是不是演的有点过。
其实单凭这句话,魏玹未必就能听出个什么意味。然江玉枫在他面前行走如常,没有半点瘸子该有的跛相。再不知道江府是个什么打算,就对不起他在魏塱面前玩那么久蝈蝈了。
非江府急功冒进,实则在这之前,江闳已着人试探过几回。只是魏玹并非傻子,江府手中无兵,在朝堂也逐渐式微,突然跑来说这些事,他岂敢直接回应?但于聪明人而言,棱模两可即是答应。为了表示自己并非是魏塱派来试探魏玹的,江闳直接遣了江玉枫暗中去瑞王府。
虽“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并不是那么恰如其分,毕竟,魏塱也是姓魏的,不算什么杂种。但足够了,足够将魏玹引上船。至于留不留的下,就看船上有什么东西了。
“江少爷说的是,还未请教过,这位是”逸白瞧着瑞王亲信,老老实实的打着圆场。他既是来给薛凌找台阶,便少不得要迎合其他人。且霍云婉虽暂对薛凌无多少猜忌,却是秉承着小心使得万年船,让逸白顺便留意下都是谁在搅和这档子事。
“暮厌,和你一样,拿人钱财罢了”。说完他又看向薛凌道:“我竟不知,薛家的小少爷是个姑娘。”
江玉枫解释了一句:“我只说是薛家薛凌,从未说过什么少爷”。
能将魏玹吸引过来,单凭江府,还真是做不到。薛凌的名头本也没那么好用,但有一桩陈年往事,现如今梁国上下,知道的人,屈指而已。而了解其中内情的,唯江闳一人。
稍微透露一点,魏玹便上钩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