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非泽站在瓦房里,脸色阴森。他在姜也的手机上装了定位木马,定位明明显示在这里,和他站的位置重合,可是这里没有姜也,也没有姜也的手机。李妙妙焦躁不安,趴在地上到处嗅,却怎么也找不到姜也的气味和踪迹。
张嶷望着罗盘上凝滞不动的指针,说:“没有小也,也没有脏东西。奇怪,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脏东西,小也遇见什么了?”
“时间又分岔了,”沈铎环顾四周,沉声道,“小也在另一条河流。”
“什么意思?”霍昂急得冒火,“你能不能用我们听得懂的话解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世界是多元的,就像橘子的瓤,相互挤压,层叠并置,共同存在。有的时候,瓤和瓤之间的界限被一些未知的力量打破,就会出现禁区。禁区连接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所以会出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异常生物。如果我的时间分岔说是正确的,那么现在小也突破了这层界限,到了另一个世界,所以我们和他的位置重合,却看不到他。我们和小也的关系,就像两张叠在一起的纸,并驾齐驱的河流,我们相对位置相同,却位于不同的空间。”沈铎捏了捏眉心道,“要找到他,我们就得跨越这条河。”
“怎么跨越?”霍昂追问。
沈铎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还会站在这儿么?”
霍昂无语,“你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靳非泽忽然问:“时间分岔,必然有一个交叉点,如果找到那个交叉点呢?”
“这是一个办法,交叉点所在就是两个世界相交的地方,到那里我们就能和小也见面。”沈铎道,“但是交叉点在哪?我的理论不够完善,还没有推导出寻找交叉点的办法。”
靳非泽拿出手机,这世界上笨蛋很多,姜也是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不会做无用的事。姜也彻底失踪前接了他的电话,通话时间足有30秒,虽然估计被鬼怪钳制着什么也没说,但或许也传递了一些信息。
他播放刚刚和姜也通话的录音,里面什么声儿也没有,只有一些沙沙的背景环境音。他把音量调最大,凝神倾听。
“你在听什么?”霍昂问。
沈铎比了个封嘴的手势,这时,霍昂听出了端倪,录音的确没有人声,可是有个有节奏的环境音,笃笃地响着,好像有人轻轻又迅速地在手机听筒旁边敲击。
这是摩斯密码。
他跟随着敲击声,拼出了密码里的单词——
CAVE。
“洞?”庄知月问,“难道是娄无洞?这附近最邪性的,又带‘洞’字的,就是那个地方了。可是……”她咬了咬嘴唇,“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姜也碰到那种东西,生还的几率着实不大。而且要是想去娄无洞,必须穿越外面的迷雾,开车都得一个小时,太危险了。”
霍昂道:“你们寨子里那条娄无河不是会流进娄无洞么?不如我们顺水而下。”
庄知月摇头,“娄无河流出寨子后有个瀑布急转弯,水流非常急,你根本过不去。除非你是一具尸体,顺水漂过去。”
要是以前,沈铎绝不会浪费人力物力去救生还几率极低的人。可现在姜也是他的学生,又是他带来侗寨的,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能放弃。沈铎沉吟半晌,道:“我、霍昂和阿泽带齐装备,找辆车去娄无洞,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他正要喊靳非泽一块儿走,忽然发现瓦房中央空空如也,靳非泽和李妙妙都不见了。
霍昂震惊了,“怎么回事?小靳和妹妹也跨过去了?怎么我们还在这儿?”
“……”沈铎望着打开的窗棂,道,“他们去跳河了。”
庄知月道:“可是怎么张嶷也不见了?”
大家此时才发现,刚才还站在旁边拿着罗盘神神叨叨的白毛小道士也失踪了。
另一边,靳非泽回木楼简单装了点物资,放进防水包,直接下到娄无河边。时间紧迫,他才不想等那帮废物一起行动。眼下最快到达娄无洞的办法,就是跳河漂下去。洞神……娄无洞……这个地方一定和太岁有关,想和姜也冥婚的,多半不是老姑婆,而是祂。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阴森了,什么丑东西,也敢和他抢人?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可能没有那么坏,姜也仍有生还的希望。冥婚最大的影响是在生者和亡者之间建立某种特殊的联系,而不是杀人,或许祂还有别的目的。扭头一看,发现李妙妙身上扛着个人,他脸上乌云密布,问:“你带着他做什么?”
李妙妙扛着被她打晕的张嶷,认真道:“进洞,要带,储备粮!”
***
梦境里,姜也抱着一个小婴儿。窗外在落雨,无尽的雨声淅淅沥沥,整个世界好像浸泡在水里肿胀、变形、扭曲。一个女人推门而入,是姜若初,似乎大病初愈,脸色苍白,身穿条纹病服。
“找我干什么?”姜若初看起来很警惕。
“帮我抚养这个小孩儿。”江燃道。
“你在开玩笑?”姜若初冷笑,“这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让我抚养他?江燃,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你就不怕我虐待他?”
小婴儿蹬着粗藕似的小腿,呜呜哇哇乱叫。
江燃平静地说:“你抚养他,我会把阿尔法交给你。”
“你把阿尔法带出来了?”姜若初一愣,紧接着咬牙切齿地问,“这是威胁么?如果我拒绝抚养他,你会对阿尔法怎么样?”
江燃低头看怀里的婴儿,“很抱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回家去吧,带着这个孩子。到家如果发现镜子上多了手印,地上有不属于你的长发,不用惊慌,那是阿尔法。至于这个孩子,随便你照顾他还是虐待他,总而言之,让他长到成年就行了。事实上,我不建议你对他投入太多感情,因为他迟早会步我的后尘。”
姜若初眼神微颤,“你……”
“记住,在他成年之前,不要让他靠近禁区。他太小,一旦踏入禁区,那个东西不会放过他的。”
“什么意思?”
江燃停顿半晌,道:“祂会留下他。”
姜也猛然清醒。耳畔有汩汩水声,身下是坚硬的岩石,四下一片漆黑,他的身体像被寸寸敲碎,疼痛无比。长袍和毛衣全部湿透了,他微微动了动,身体好几个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低低喘了一下,最终决定暂时先躺着。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能看清一些东西了。他好像在一处洞穴,穹顶十分低,无法让人直起身行走。许多畸异的钟乳石倒吊下来,大小各异,像瘤子一样布满整个溶洞。河流从他身畔流过,反射着幽幽绿光,大概是一些发光的藻类。姜也心里大概有数了,这里应该是一个溶洞,很有可能就是庄知月说过的娄无洞。湘西有两千多处溶洞,庄知月说娄无洞很深,至今没有探明,估计是个庞大的溶洞群。
上一刻还在吴家的大祠堂,现在居然到了千米之外的娄无洞。姜也完全没有过来的记忆,衣服湿透了,显然是顺水漂过来的。姜也估计他和陈嘉一样中邪了,被洞神迷惑着自己跳了河。可是洞神为什么要把他拉到这里?娄无……肉芜……,肉芜是太岁的别称,难道洞神和大黑天一样,是太岁的变体?
如果洞神就是太岁,按照那个神秘老爷爷的说法,江燃以自己消失为代价对太岁造成了一些影响,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影响,可能是削弱,可能是限制,总而言之,太岁已经无法再次抹去姜也。
这样一想,洞神把他拖进地洞的逻辑似乎能想通了。祂无法直接抹去姜也的存在,把他拖到洞里,让他再也出不去也是一样的。
姜也觉得周身的疼痛缓解了一些,起来查看身上的伤。万幸,都只是磕碰伤,问题不大。漂这么远还活着,真的是命大。他再次环顾四周,望不到光线,洞穴层叠,地貌迂回曲折,粼粼河水无声没入地下。沿着河水流过来的方向走应该没错,他蹒跚地爬起来,只见前方是极低的穹窿,钟乳石遮住了去路。
看来只能游泳了。
他脱了湿漉漉的马甲和长袍,小心地涉水而下,扶着水岸潜入水下。水道十分复杂,四处都是影影幢幢的暗礁,底下还有急流,姜也挣扎了一会儿,怎么也游不到前面去。正想上去,水底闪过一个影子。姜也心头一紧,连忙上岸。水底有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生活在黑暗带的盲鱼,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总之,这里地形复杂,难保有漩涡,游泳出去行不通。
身上更湿了,冻得他瑟瑟发抖。他把衣服全脱了,内裤也不例外,统统晾在石头上。
当务之急是取暖,要不然一定会发烧。
他四处找燃料,溶洞里光秃秃的,一根草也找不到。越来越冷了,他搓着手,给自己哈气。冷静,一定有办法。黑暗的溶洞应该会长一些菌类,说不定能烧起来。他矮身钻进一条狭窄的小道,到了另一侧洞穴。这个岩洞比刚才的大一些,起码能直起身子走路了。
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什么,他蹲下身摸索,摸到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仔细一摸,居然是一个手电筒,似乎还是个防水的强光手电。姜也打开手电,面前苍白一片,忍不住闭上眼。有手电,说明有人来过,姜也心里有了希望。
耐心等视野恢复,周遭事物顿时判然分明,这洞确实很深,强光手电都照不到尽头。姜也准备走了,一转头,忽然对上一张青白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