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怪声再次传来,这次听得更真切,确实是从林子里传来的。霍昂和依拉勒对视一眼,丢了铲子,迅速滚进旁边的草丛,隐蔽身形。姜也听到那两人没了声息,而咯咯怪叫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小何,这怪声和他曾在窃听器里听到的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只是路边的石头,希望变成怪物的小何不要对一个五花大绑的睡袋感兴趣。
声音越来越近了,姜也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双脚从他身边走过去,他正要松一口气,脚步声又回来了。周遭静寂了一瞬,咯咯声蓦然响起在耳边。姜也面前的睡袋拉链被人拉开,他与小何青紫的面庞眼对上眼。
姜也:“……”
小何在他面前嘶吼,张开大嘴,里面伸出黑浊的丝状物,触手般抖动着,试图探入姜也的口鼻。姜也想也不想,扭头就滚,擀面杖似的骨碌骨碌滚向一边。
趴在草丛里的霍昂大惊,“那不是小姜么?”
依拉勒迅速抬枪,正要射杀小何,裤脚忽然被人拉了拉。
依拉勒问:“你拉我干什么?”
霍昂莫名其妙,“我没拉你啊!”
依拉勒又皱眉,“什么东西这么臭?”
二人一怔,同时低头往后看,只见小刘张着血盆大口,趴在他们后方。二人的枪口同时瞄准那张怪脸,枪声齐响,小刘的脸被打得稀巴烂,破碎的半拉脸皮挂在下巴上,竟仍扒着依拉勒的脚往他身上爬。霍昂又射了几枪,小刘浑身都是血窟窿,还能动。
霍昂脸绿了,“卧槽,什么东西!丧尸不是爆头就死吗?”
这怪物力气出奇地大,若非穿着冲锋衣,依拉勒觉得自己要被他抠出许多窟窿来。小刘的无头尸拼命往前拱,臭气熏面,依拉勒几乎呕吐。霍昂见打不动他,收回枪,下死力把他往后拽。依拉勒屏住呼吸,两枪打断小刘的手,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
姜也疯狂往枪声响的地方滚,咯咯咯的声音跟随着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霍昂往他那儿放了一枪,打爆了小何脑袋的上半部分。小何看不见了,咯咯怪声停顿了几秒。姜也连忙停止翻滚,保持静止。小何失去了目标,摸索着寻找姜也。他走到姜也眼前一米远的地方,姜也冷汗直流,硬忍着没动。小何迈出腿,正好从姜也身上跨了过去。
姜也试图挣开睡袋,奈何霍昂和依拉勒绑得实在是太紧了,他不仅没挣开,还发出了点儿声响。小何下半边脸探出的细丝一抖,偏向姜也的位置。这家伙蓦地转身,又转向了姜也的方向。他弯下腰,一寸一寸地摸,朝向姜也的脚边。姜也悄悄缩起腿,绷着脚,小何摸了个空,又走了过去。
霍昂和依拉勒趴在另一边草丛里,和姜也一样一动不动。小刘拖着两条郎当的胳膊,正在林中徘徊。霍昂对姜也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姜也点了点头,二人小心翼翼朝他爬过来。
就在这时,草丛另一边响起靳非泽的声音:“姜也,你还活着吗?”
小刘和小何蓦然一震,疯了似地跑向靳非泽。霍昂和依拉勒只来得及抱住小刘的腿,把他截倒在半途。小何却直冲了过去,靳非泽丢了手上拎着的东西,微微侧身,与小何擦肩而过的刹那间绊住小何的脚,小何头朝下倒,靳非泽屈膝,同时屈肘下压,把他的脊柱砸断在膝上。
霍昂和依拉勒还在费劲地压着小刘,靳非泽捡起他刚刚扔在地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他越走越近,姜也慢慢看清楚,他一手拎着钉枪,一手拎着个血淋淋的人头。
靳非泽瞄准小刘的脊背,发射一枚长钉。
小刘痉挛似的抖了一下,不动了。
霍昂和依拉勒松了口气,筋疲力尽地瘫在一旁。天知道这怪物力气怎生如此之大,两个大男人差点儿按不住他。靳非泽手里的钉枪却没有放下去,又瞄准了霍昂的脑袋。
“嘿,小子,”霍昂举起双手,“我是活人。”
靳非泽眯起眼,正要扣动扳机,忽地看见了躺在草丛里的姜也,放下钉枪,笑道:“啊,你在这儿。”
“你刚刚是不是想杀我们?”依拉勒退后了几步,警惕地盯着他。
“不,”靳非泽保持着温和的微笑,“我只是不确定你们是活人还是鬼。”他把人头丢给依拉勒,依拉勒低头一看,一下愣住了,那是老猎人的脑袋。靳非泽道:“比如说这个老爷爷,他蹲在我的帐篷外面,试图趁我睡着攻击我。”
霍昂觉得他在放屁,他方才明明是想杀人。
靳非泽蹲下身给姜也松绑,眼里带着揶揄的笑,“我说过了,你迟早要自己来找我。刚刚为什么不回复我?”
姜也的双手终于解脱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他说不了话。
靳非泽捏他下巴,逼迫他张嘴,用电筒照了照,说:“问题不大,我有办法让你开口。但你要先回答我,还耍脾气吗?”
姜也:“……”
他冷冰冰盯着他。
靳非泽叹了口气,道:“你比小猫还难驯。算了,谁让我喜欢你呢?张嘴。”
姜也张开嘴,靳非泽戴上手套,伸出两根手指往他口腔里掏。靳非泽的手越伸越里,姜也的嘴角不自觉流下许多津液。靳非泽在他的喉咙处抠了抠,取出一团黑色絮状物。这团东西有生命似的,在靳非泽指间不住抖动,似乎想跑。姜也恶心得作呕,吐出许多口水。
靳非泽把这东西给烧了,道:“说话试试。”
“咳咳——”姜也声音沙哑,“靳非泽。”
靳非泽笑着回应他:“哎。”
“那是什么东西?”依拉勒问。
他似乎对靳非泽仍有警惕,站得远远的。
靳非泽回答得漫不经心,“不知道呢。”
霍昂发现小刘手上长满了黑毛,掏出匕首切开小刘的脊背,皮下全是黑絮。
“好像是一种真菌,”依拉勒懂一点生物学,“这东西会传染。”
霍昂骂了声,“那小姜岂不是中招了?”他让姜也张嘴,查看他喉咙和口腔,“没看到伤口。”
依拉勒盯着老猎人的人头,忽然道:“白教授还在营地!”
几个人迅速赶回营地,打开白念慈的帐篷,他在睡袋里打呼噜,对今晚的变故一无所知。老猎人的包袱和水壶都不见了,他们在营地边上的草丛里找到了脚印和包袱。应该是老猎人想趁夜逃跑,没想到碰上了小刘,于是也被转化成了那咯咯叫的怪物。
姜也回帐篷检查自己的水壶,发现水全变黑了,里面飘着小刘身体里那种黑絮。姜也暗道大意了,小刘趁他不注意,往他水壶里投了黑絮——没准是吐了口水,所以他才中招——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姜也恶心得犯呕。
靳非泽拉开拉链爬进帐篷,姜也下意识避开他。
“真菌可以通过直接接触感染,”姜也道,“或许我已经感染了。”
“没关系。”靳非泽语调从容,“你不会感染。”
姜也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
靳非泽微微笑,“还记得死藤水吗?它不仅是致幻剂,也含有这种霉菌的抑制成分。”
原来如此,难怪他妈带人进村前全部喝了那黑漆漆的液体,那想必就是死藤水。
“你从哪里拿到的?”姜也问。
“如果我说是你妈妈给的,你信么?”靳非泽笑眯眯道。
“我妈妈?”姜也一愣。
“是啊,她把你送给我了。不然我从哪里知道你的游戏ID呢?她知道你肯定要来找她,给了我死藤水,让我看着你。不过呢,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好,她并不打算被你找到。”
“你认识我妈妈,你知道她在做什么?你一直在瞒着我。”姜也眸色冷凝。
靳非泽满脸无辜,“我不知道。你妈妈在做什么和我无关,我只关注你。”
姜也盯着他,他笑得从容,纵然是说谎也辨别不出来。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姜也不明白他妈让靳非泽接近他的理由,反正肯定不是靳非泽说的那样。难道是保护他么?可是她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她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么?
“你既然有死藤水,为什么不给沈铎他们?”
靳非泽漫不经心,“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姜也眸中涌起薄薄的怒火。
靳非泽瞧他生气,解释道:“你妈妈只给了我一支死藤水,”他可怜巴巴地说,“连我自己也没有,都给你用了。小也,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了。”
“别装了,”姜也闭了闭眼,道,“我明白了。我妈妈用了一些手段,让你不得不保护我,对么?难怪你之前说你讨厌我妈妈,因为她威胁了你。”
靳非泽笑着摇头,“你错了,谁也不能威胁我。的确,她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好有空,来看看她孤单可怜的小宝贝。可是小也,让我留在你身边的不是你妈妈,而是你。”他柔声道,“自从上次在墨江村那晚之后我就改主意了,我不光要留下你的头,我还要你的四肢、五脏六腑……你的全身我都要。等你妈妈死了,我把你做成标本,关在玻璃棺里,放在我的床边,每天每夜都看着你。所以宝宝,你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一根头发都不许掉,那是我的。”
“……”姜也沉默了一瞬,冷声道,“靳非泽,我死之前会把自己炸成碎片,一抔灰都不留给你。”
霍昂叩了叩姜也的帐篷,姜也和靳非泽走出帐篷,见依拉勒和白念慈都站在篝火旁边,地上摆着老猎人的无头尸体,他的骨头已经被一截一截地敲碎了,姜也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靳非泽干的。依拉勒蹲下身,一点点切开老猎人的背部,里面同样布满了可怖的黑絮。
白念慈扶了扶眼镜,道:“小也,晚上发生的事我听说了。这好像是一种霉菌病,通俗来说,这种霉菌会让人的身体发霉。你看,吉吉瓦尔的皮肤和内脏已经完全被感染了。”
姜也大概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又无法解释解毒剂的事,便点了点头。
白念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太担心,你到现在还好好的,而吉吉瓦尔一个晚上不到就成了这个样子,说明你就算感染了也不严重。我们再观察观察,我相信一定不会有事。”
依拉勒摇头道:“姜也同学,我想你应该中止行程,去医院看看。”
白念慈问:“小也,你想撤离吗?”
他盯着姜也,眼镜片反射着跳跃的火光。
姜也莫名其妙觉得,白念慈并不希望他离开。
“我不想,”姜也摇头,“我想去太岁村,或许晚去一步,我妈妈就没有回来的希望了。”
“好吧……”白念慈露出为难的表情,不断擦拭眼镜,又把它戴上,“但是小也,我恐怕要采取一些非常措施。我们要把你的双手绑起来,再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你能接受吗?”
靳非泽笑道:“让我来吧,我擅长绑他。”
白念慈没听出靳非泽话里的不对味儿来,点头道:“麻烦靳同学了。”
姜也:“……”
他可以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