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河里游泳,河水又浓又红,像番茄汁。他奋力划水,游得很快,原来喉间的快感转化成了愤怒,因为不管他游得多快,她老是舞出他伸手能及的范围。他张大嘴巴呼唤她,结果吞下了一些河水,不是番茄汁,而是某种又咸又烈,苦涩辛辣的东西。
然后宾克斯在戴维的两脚之间猛咳,面底下的草丛里,成千上万手执机关枪的日本兵全部在射击,所有的弹火密集在岩石上,枪林弹雨造成碎石四射,枪声凄厉呜咽。接着戴维忽然看到有个日本兵站了起来,向着岩石走来,他一路兴高采烈地微笑鞠躬,同时身侧的机枪不断开火。戴维跳起来向他扔石头,石头贯穿他的身体,但对方仍然—直向前走,而当他靠近时,戴维看见那个日军换成了阿尔文·肯恩。
肯恩愈逼愈近,一边微笑,一边打躬作揖,还一边射击,此时戴维的双手开始发痒颤抖……
戴维睁开眼睛。
他在监狱里面。银色的囚栏悬挂在他头顶。
他从床上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一股黏湿的风从百叶窗吹进来,带动了窗帘的叶片,天花板上银色的杆影摇晃,然后又静止下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那么剧烈地颤抖。充满了活力。
他弓身坐在床上,感觉燠热的床单贴紧皮肤,汗水顺着面颊、胸部和后背涔涔流淌下来,他盯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他猛力将两手塞进大腿底下,但那只是让颤抖蔓延到手臂,连上臂肌肉也痉挛了起来。
戴维舔舔嘴唇,试着思考,但是他的脑袋就像一摊烂泥。你盯上他的机尾——
一声呢喃让他迅速转头。
是琳达。
在另一张双人床上。
月光洒落在她的喉头。
她仰面躺着,在燠热中,手脚胡乱地摊开着,双眼紧闭。
她的喉头。
在月光下,看起来细白柔软,而且活生生,孤立无援地跳动着微弱的节拍。
血,宾克斯,岩石,枪声呜咽,日本兵,还有阿尔文·肯恩的脸孔。
在她的喉头跳动。
他的腿一阵刺痛,两手得到释放。
他发现自己突然站在了两床之间那条泛白的编织地毯上,俯视着那片月光满溢的肌肤。
他颤抖的双手迫使自己向前,把自己推向她,虽然不住颤抖抖却带着目的。它们往前碰触并感受到了她的肌肤,将颤抖深埋在里面,企图摧毁止不住的颤抖、活力及昏沉沉的头痛。
琳达睁开了眼睛。
“戴维?”
戴维挺直了身子。他觉得全身发冷,紧绷,人也清醒了。
“怎么回事,亲爱的?”她打了个哈欠。
这个哈欠让她露出了牙齿和喉头曲线,如此柔软,无辜且无援。
“没事,琳尼,”戴维喃喃应道,“睡不着,想过来吻你。”
她笑了起来,紧偎着枕头。
“你真是个天使。”
戴维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嘴唇。“再睡吧,亲爱的。”
“我爱你,戴维。”
琳达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然后闭起眼睛,再度紧偎着枕头。
戴维站在那里俯视着他安睡的妻子。
下村那座罗马教堂的钟声猛然透过百叶窗传来,敲出了这个世界的时间。
突然间,他全身开始发抖。他抖个不停,整个身体好像包覆在冰块里面。他跳上自己的床,把床单紧紧拉到喉部,一边发抖,一边祈祷能陷入无穷无尽空洞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