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点钟了,托伯特?”爱米莉·福克斯问她的丈夫,这问题她已问过好几遍了。
“好了,爱米莉,”托伯特·福克斯叹了口气,“亚特兰大的特快列车至少还要十分钟才到。”
琳达被挤在养父母中间,他们正坐在莱特镇欢迎委员会提供的特别专车里。她苍白的鹅蛋脸上挂着庄严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养父托伯特的曾外祖母坐在福克斯家客厅小钢琴前所拍的那张银版老照片。但其实琳达心里一点也不踏实,她觉得很虚弱,仿佛正等待着一场手术。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没错。
太阳,这个合群的星体,正轻抚着在低矮老旧的莱特镇车站进进出出的汹涌人潮,在他们的身上跳跃着……琳达所处的这个平平常常的小世界,正为了这一刻整装待发。养母爱米莉不断调整在胸前的小兰花,那是莱特镇花店的安迪·比罗巴提恩赠送的,他也负责提供稍后要在广场上霍利斯饭店大舞厅举行的官方招待午宴的所有鲜花装饰。养父托伯特忍着不去偷瞄手表。盛装的议员们聊着政治、农事和时局变化。美国军乐队队员穿着刚浆洗过的制服四下走动,就像斯洛克姆市集上的得奖公牛,炫耀着他们银头盔上闪烁的光辉。只剩一颗牙齿的盖比·沃伦,正在站长办公室门口吆喝着一群在那儿玩手推车而弄得尘土飞扬的孩子。闺名帕特西亚·莱特的布拉德福德太太是重大事件委员会的主席,此时她正匆匆走下月台,扯着喉咙高声指挥,一路上还在和某些官员商讨游行队列的最后更动事项。卡内基图书馆的资深馆员德洛丽丝·艾金小姐是莱特镇历代第一家庭的非官方谱系学家,她踮着脚尖站在月台边上,手握笔和锥形帽,焦急地张望英雄列车即将进站的莱特镇铁轨岔口。以教莱特镇士绅子女舞蹈和戏剧课程为生的埃米琳·杜普雷,在众人之间穿梭闲聊,不亦乐乎。弗兰克·劳埃德发行的《莱特镇记事报》社会版主编格拉迪斯·赫明沃斯小姐慎重地举起不离手的铅笔挥舞着,试图引起欢迎委员会主席,也就是约翰·莱特的太太埃尔米奥娜的注意,至于约翰·莱特的曾曾曾曾祖父杰里尔·莱特,正是一七0二年创建莱特镇的人。
老醉鬼索克·安德森慢慢踅到车站隔壁的菲尔餐馆,手上摇晃着两面小小的美国国旗。
这一切,全为了戴维。
琳达头顶的车站屋檐系着一条布幅,长度横跨铁路轨道,延展到对面的水塔。
欢迎返乡,戴维·福克斯上尉!
莱特镇以你为荣!
是吗?
真是时过境迁呀。
戴维·福克斯并非一直是个英雄。戴维·福克斯也不只是你在下村任何一个街道角落或希尔路上任何一栋大房子里都会碰到的那种莱特镇男孩。那时,他们可没有为戴维组织什么委员会……至少,不会是所谓的欢迎委员会。
四周的场景中有些唤起回忆的恒久不变的东西,触动了琳达的心绪,把她带回到过往中去。
那时……戴维·福克斯还没有住进托伯特·福克斯的家,他住在隔壁那栋房子里。要到后来——就是令人无法淡忘的那一天以后,那时爱米莉妈妈把自己反锁在卧房里,托伯特爸爸带着惊惶的眼神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而琳达也被禁止离开游戏室,戴维才来和他的伯父伯母以及他们五年前从斯洛克姆孤儿院收养的小女孩同住。
他们穿过两片草坪,十岁小男孩的手握在伯父手里,他穿着一条破裤子从一栋房子走到另一栋,而莱特镇的居民则在希尔路的人行道旁,以敌视的眼光目送着他们——这一小段路仿佛从月球归来一样漫长。小男孩一路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既害怕又猜疑——太服从、太安静,也太自闭了——直到进了伯父的家,摆脱那些指责的眼光,他才在爱米莉伯母的怀里崩溃,发泄满腔的惧怕。戴维曾经愠怒地说,那天他实在很想踹、踢或摔烂东西,但是爱米莉伯母用双臂紧紧环抱着他,他只能用哭来发泄。
盖比·沃伦在站长室大喊:“火车准时进站!”一阵火车的嘶鸣穿越了拥挤的人群,接着美国军乐队慌乱地吹奏了起来。
家里禁止谈起那件事。尽管如此,戴维和琳达有时仍会挑战禁忌,趁爱米莉和托伯特·福克斯在走道另一头的大卧房里睡觉时,通过两人卧房中间的气窗耳语。但这种情形不常发生。事情太吓人,太可怕——这是一桩包含着大人秘密的大事——没有办法随随便便就把它当成个平常事儿给忘掉。即使有时事情好像烟消云散了,但隔壁那栋房——一个荒废阴霾的所在,随着岁月愈显沉寂——仍一直矗立在那里提醒着大家。琳达很怕那栋代表着羞辱的老房子,它潜伏着巨大的威胁。戴维更是从来都不走近那栋屋子一步,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嘿,琳达!”莱特镇高中代表团,努力要在月台一角组成一个方队。他们挥舞着钉在扫把上的标语牌:“你让他们忘不了昆明,戴维!”“给他们迎头痛击,飞狐!”“莱特镇高中最出人头地的人物……那还用说!”琳达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
戴维以前很讨厌他们,那些冷嘲热讽的小鬼。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整个镇子都知道——上村的小孩和店家、乡村俱乐部的成员,以及周六盛装开车到镇上吃喝的农夫,甚至在下村碾谷厂工作的小工和外地临时工也全都知道。尤其是“巴亚德暨托伯特·福克斯机械工具公司”的那些雇员,在“巴亚德暨”几个字从工厂招牌上消失,留下一片涂白的空隙,看起来就像贴在新伤痕上的一片绷带后,他们的嘲讽更是变本加厉。那正是戴维想逃离莱特镇老家的原因之一。
他恨那些大人更甚于小孩,因为他可以揍那些小孩出气,或仅仅靠着扮演莱特镇指派给他的角色——简单地说,就是做他父亲的儿子——就足以吓跑他们。多年来,不是他痛揍那些小孩,就是挨那些小孩的拳头。而现在,那些小孩却挥舞着标语来迎接他们这位校友,这种殊荣通常只出现在打赢斯洛克姆高中足球队的盛大游行车队中。
“几点了,托伯特?”爱米莉·福克斯问。
“好了,爱米莉,”托伯特·福克斯不耐烦地说,“还有七分钟。”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三英里之外,通向莱特镇铁轨岔口的尽头,仿佛他们的目光可以弯折光线、越过沟渠和树林,看穿那个转弯。
莱特镇的各种奇闻怪事……其他的时候,其他的丑事。下村那一家波兰人——名字里夹杂着一堆j和z——有一天扭开他们那两间破房子的瓦斯,一家子全死了,包括父亲、母亲和八个脏兮兮的小孩,至于原因没人能说得清。还有那桩牵涉到高贵的莱特家族的吉姆·海特案——帕特西亚·莱特,后来却嫁给了以谋杀罪名起诉她姐夫的那个检察官,现在除了少数居民,例如埃米琳·杜普雷,谁还记得这档子事?还有洛拉·莱特和那个上校私奔,以及卖保险的胖比尔·凯查姆带着葛莱西家的小女儿,“那个坏坯子”,在穿越州界时遭到逮捕。莱特镇的世界与时俱进,逐渐远离了戴维·福克斯和笼罩他成长过程的阴影。琳达从车上抛出微笑,向那些她打从四岁起就认识的人点头致意。他们已经忘了,或者说,似乎忘了。
“五分钟,爱米莉。”托伯特·福克斯紧张地宣布。
“希望那辆老火车赶快进站,”他妻子烦躁地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尽快把整件事作个了结,把戴维带回家——我不知道,我有一种预感。”
“跟戴维有关吗?怎么了,爱米莉?”托伯特大笑,但他似乎也感到不安。
“什么预感,妈妈?”琳达眉头微蹙,“你是什么意思?”
“哦,我不知道,琳尼。”
“可是他人好好的,不是吗?我是说——他们说,除了疲惫、饱经战火和……妈妈,你知道戴维什么事,却不告诉我!”
“没有,亲爱的,没有。真的。”爱米莉·福克斯急忙说。
“爱米莉,你的话太多了,”她丈夫叱责道,“什么预感!他们把戴维送到佛罗里达的时候,我们不是都跟他通过电话吗?”
琳达心安了些,但是她仍忍不住纳闷,为什么爸爸的口气听起来怪怪的。
“想想看,”爱米莉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为了戴维。”
“还有他的小妻子!嗯,宝贝?”托伯特·福克斯拍拍琳达的手。
“琳达,你的鼻子,”爱米莉一边说,一边对长着一个狮子鼻的莱特镇个人财务公司总裁唐纳德·麦肯齐的太太点头微笑,“都出油了。”
他的妻子,琳达边想边翻找着粉饼。那一天,就在他走前的最后一次军队休假……他们,托伯特夫妇的侄子和养女,一起到松木林野餐。美乃滋巧克力酱沾到了他的外衣上,她去帮他擦拭,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一直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料到会是在这么别扭的情况下。他们两个人一向就比血亲还要亲——那是流浪儿之间的亲密感,是用秘密编织出来的一种联系,一种神秘又亲密的联系,她靠在他的怀里,戴维以一种令她惶恐的热情不断亲吻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询问着她,然而却一言不发——仿佛他害怕使用语言。只有在后来,当他们并肩躺在草丛间,仰望着松林编织美梦时,彼此才说了话。然而即使是那时候,他们的对话也是清醒理智的。
“托伯特伯父和爱米莉伯母怎么办?”戴维问,“他们不会赞成这事的,琳尼。”
“不赞成,为什么?戴维,他们很爱你呀,亲爱的!”
“哦,那当然。但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而且——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我的戴维。”然后琳达意识到他话中真正的意思,生气地坐了起来,“听着,戴维·福克斯。第一,我是福克斯家收养的。你才是真正的血亲——”
“血亲,”戴维撇着嘴笑笑,“你说得没错,甜心小辣椒。”
“第二,在你还是个小孩时发生的事——怎么了,戴维,没有人会认为你应该为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负责!一个小孩不应该为他的父母所做的事情受苦。看着我,我甚至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或什么的都不清楚。”
“那不一样。你的出身无法确定,但我父母的过去,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琳达越听越生气,因为她心里害怕。“戴维·福克斯,如果你要以自艾自怜来开始我们的共同生活,放任……这种感觉……来妨碍我们,那你干脆独身算了!”
“好了,琳达—一”戴维颓丧地说,口气跟托伯特说“好了,爱米莉”一模一样。
“戴维,我们就这么办。我们现在去告诉爸爸和妈妈。如果他们赞成——非常好,这样一切就简单多了,皆大欢喜。但是,万一他们有意见——”
“不管如何,你都会跟我结婚吧?”
那是第一次,戴维把那两个字说出口,琳达吻着他的手来隐藏她眼里的恐惧。过了一会儿,她推开他,坐直起来,喘着气。“戴维,亲爱的。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没……多少时间了,不是吗?”
她一直都很害怕。那一天她害怕,现在她仍然感到害怕——在亮丽的长布条悬挂在她头顶,整个莱特镇的居民都穿着周日盛装等在月台上欢迎戴维回家的这一刻。
“明天?”托伯特·福克斯缓缓地说,“你是说,明天?”
“本来我们打算在今天举行,爸爸,”琳达说,“只是,我想,我们需要点时间去申请结婚证书,还得跟第一卫理公会的杜利特尔牧师约时间,还有所有——”
“结婚。”爱米莉·福克斯反复念叨。她犹疑地看了她丈夫一眼,高大、灰发的托伯特站在钢琴旁边,微侧着身子背对着他们。琳达知道似笑非笑、身材矮胖的养母心里想些什么。爱米莉是在想,托伯特一向看来坚强,但其实是多么软弱。
“你反对,伯父?”戴维挑衅地说。
“呃,戴维,这事情有些复杂,不是吗?”
“琳尼,我早就告诉你——”
“好了,戴维,少安毋躁。不要发火。”托伯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戴维……你们都还这么年轻。一个二十一岁,一个二十岁。这是相当年轻的年纪呀,孩子们。”
“你和妈妈结婚的时候,甚至比我们还年轻。”琳达反驳道。
“没错,托伯特,”爱米莉·福克斯不安地说,“我们的确是。”
“再说,时代变了,”琳达继续说,“现在一切都讲求速度,不是吗?戴维担任战斗机飞行员都不嫌年轻了,而我呢,爸爸,我想你不至于叫一个二十岁的女人小孩吧。”
“琳达。”戴维说,声音里透着些什么让琳达住了嘴,心里一阵战栗,“伯父,那只是借口,你心知肚明,为什么不干脆把你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年轻人?”托伯特怒斥。
“让我们面对现实吧,伯父,”戴维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好吧。”托伯特正色道,“你没有办法忘掉过去,戴维。”
“我就知道!”戴维喊道。
琳达用胳膊肘使劲敲敲他的肋骨,示意他克制一些。
但是戴维依然滔滔不绝:“你怕人家说闲话,怕那桩丑闻!”
“如果我真的怕那桩丑闻,戴维,你想我会在十一年前把你带回自己家里吗?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抚养成人?”
“你那么说,对你伯父或是我都不公平,戴维,不是吗?”爱米莉语带颤抖地插嘴。
戴维显得很难堪。“对不起,爱米莉伯母,但是——”
“我考虑的不只有琳达,戴维,”托伯特相当平静地说,“我也考虑到你。我一直在注意你,戴维。你一向是个敏感的孩子,当时发生的事情对你自然会有影响,坏的影响。”
琳达看见养母瞪大眼睛盯着钢琴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仿佛结婚这么多年后,他的言行仍不时会让她感到出其不意。
“你摆脱不了,戴维。换了别的男孩,可能早就忘了或克服了,但是你让它潜伏在内心当中。我担心一旦你和琳达结了婚,总有一天它会爆发出来。那是我感到犹豫的唯一理由,戴维——这是唯一的理由。”
仿佛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似的。
戴维扬起执拗的下巴。“如果你指的是莱特镇那些三姑六婆的飞短流长,琳尼和我可以在战后搬离这里。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定居。出了这个镇,他们就管不了我们了!”
“我了解你,戴维。不管是到芝加哥、纽约,甚至是斐济群岛,这个问题都不那么容易克服。老天,真希望你办得到。”
该是面对症结的时候了,琳达当时想。
“爸爸,”她平静地说,“你忽略了一件事。”但是,哦,她真希望不要回想过去!
“什么事,亲爱的?”
“再过三天,戴维就要离开了。”
“再过三天,戴维就要离开了?”爱米莉的声音有气无力。
“没错,”戴维带点挖苦意味地说,“而且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戴维,”他的伯母怒责道,“不要胡说!”
“等等,”托伯特说,“万一戴维说对了呢,万一他真的回不来了呢,琳尼?”
这一刻,琳达恨透了这个身材高大、灰色头发的家伙。他怎么能讲出这么卑鄙的话,更可恶的是,他的话是事实。
“如果他回不来,亲爱的,这样对你不会太不公平吗?如果你——”
“见鬼!”琳达脱口而出,“我们干脆就挑明了说吧,没错,我们很希望能获得妈妈和你的同意。但是如果你们不同意,戴维和我明天就去找杜利特尔牧师帮我们证婚。”她的下巴颤抖起来,“你们别想借故拖延我们这两天,这可能是我们所能拥有的最后两天……”
她突然用双手环抱着戴维。
“就这样了,伯父。”戴维从她的头顶探头而笑。
“那好吧,”托伯特·福克斯也对他咧嘴而笑,“看来好像也没有我们可以置喙的余地。妈妈,你说呢?”
爱米莉脸红了——每当成为众人的注意焦点时,她总是会这样——但她的口气仍不失沉稳。“亲爱的戴维,我真的宁愿那件事不曾发生。我同意你伯父的意思,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那……那件事还是会回来的,会干扰你们的幸福。这是我们自私的想法。在我们有生之年,不愿意见到琳达的人生——或你的人生,戴维——遭到破坏……”
爱米莉说着摇了摇头,看来十分无助,“一切都搅和在一起了。我是如此深爱着你们两个,孩子们,如果你们真的相信可以在婚姻里找到幸福,愿上帝保佑你们。”
“我好奇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爱米莉·福克斯皱起眉头说。
坐在琳达另一边的托伯特·福克斯扭了扭身子。“好了,爱米莉,”他喃喃地回应道,“那孩子这一整年都在中国飞行。不要期待奇迹。”
养父口气里透着某种意味,让琳达从沉思中惊醒。她开口想问——
“听好了,琳尼,”托伯特几乎是在吼着,“你也不要再问东问西了,够了!”
琳达顿时脸色发白。爱米莉·福克斯用惊惶的眼神瞪着她丈夫。
“可是你一直跟我们保证,说戴维安然无恙。”琳达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
“我想我不是当演员的料,”托伯特嗫嚅道,“我应该在好几个星期前就告诉你和你妈妈,亲爱的。或许我该阻止这场欢迎会——”
“托伯特·福克斯,”他太太用严厉的口气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和圣彼得堡疗养中心的军医通过电话,”托伯特沮丧地说,“就在我们刚得到消息,说戴维从印度医院搭机抵达那里时。似乎,他不是……很好……和他入伍时的状况不完全一样。我的意思是——”
琳达僵硬地说:“他——不是——完整之躯。”
“不是,不是!”她的养父大声说,“他没有缺手断脚!我要怎么说呢………听好了,戴维有点不正常,精神方面,医生说他……呃,有点神经衰弱。哦,没有那么严重。只要回家休养几个月,享受妻子和伯母为他准备的家乡风味,就一点事也没有了!”托伯特·福克斯费尽心思跟两个女人保证。
他摘下那副威严的眼镜,脸红红的,用力擦拭着镜片。
琳达听到远方传来细微的轰隆声。紧接着,响起了亚特兰大特快列车急迫的鸣笛声。
对她来说,这一切就像场梦——真正的现实还躺在那栋倾颓杂乱的房子中,一个穿着旧裤子的小男孩,从那个发生神秘事件的门廊里现身……一个困惑的小男孩,在投进温暖怀抱的那一刹那,立即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