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温衍离开了。

确切地说,他是大脑一片空白地离开的。空有满胸腔的怒火,却没有一个能说清楚的言辞,这对他温衍来说,是极其不可思议的。

就好像连续做的两个梦境一般,那么荒唐。

可梦境里的那个,仿若佛钟一般的声音,始终都在他的脑海里环绕,不停地在他的脑壳儿里,心坎上,敲击着“太子妃娘娘殁了”的字音。

敲得他看似平静的外表,实则慌乱不已。

他大踏步地离开了苏沐瑶的寝殿,向着皇上的寝宫走去。

现在的他,心底只有一个信念——

全世界只有一个太子妃,那就是他的瑶儿。他要保护他的瑶儿,他的瑶儿,绝对不能离开,更不能死!

与此同时,皇上正在自己的寝宫里发脾气。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皇上指着站立在一旁的温乐京,大声吼道:“怂恿那些姑娘们说塔城火案的传言?!你还拍着胸脯在作保?!”

温乐京委屈极了:“父皇,我这不是也为沐瑶担心吗?塔城火案都过去三年了,你这边没个进展不说,连凶手的苗头都查不出来。那我……我就是想换个渠道来找找线索嘛!”

“谁告诉你没有苗头的?!塔城火案这么大的事儿,有些事情能随意公开吗?!”

温乐京心怯嘴犟,暗戳戳地道了声:“就算不能随意公开,最起码也要跟沐瑶说一说啊!那毕竟是跟她爹娘有关的火案,就这么让人家空等三年,不给任何话音,这让谁也受不了吧?”

“怎么?是苏沐瑶这么跟你说的?”皇上那声如洪钟的气势顿时高涨了几分。

温乐京吓得心头一跳,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啊!沐瑶从来不跟我提及这些,但是,我太了解她了,明面儿上表现得什么都好,实际上心里头难过得跟什么似的。”

她这么一说,皇上这才叹了口气,坐回龙椅中,取过手边的茶盏润了润喉,方才道:“苏沐瑶是个好孩子,朕就是喜欢她这般识大体的样子。但是塔城火案,有些事情还要再多方面调查。你寻常就对苏沐瑶说,若这事儿真是匈奴人做的,父皇会立即出兵,踏平他们北方荒地!”

“好,那我就先替沐瑶谢谢父皇!”温乐京双手一抱拳,做女侠状。

“不过,”皇上将茶盏放到面前的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如果这事儿不是匈奴人做的,而是天灾……匈奴那边还必须要有人来安抚了。”

温乐京眨了眨眼,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隐隐觉得,她父皇的话中有话。

皇上那精神十足的面庞,没有半分因夜色降临而有的疲惫,他的目光炯炯,紧盯着女儿的脸,说:“乐京可曾见过北方的山河?”

“不曾”这两个字还没脱口而出,温乐京忽而换了个语气,一改刚才的嬉笑模样,她敛眉沉声,道:“女儿从沐瑶带回来的画卷中,见过边塞那边的景色,女儿非常不喜欢那边,也对北方的山河没有半分兴趣。”

“哦?”皇上仔仔细细地看着女儿,忽而觉得,他的公主长大了。

“我还听其他人说过,匈奴人都长着绿眉毛红眼睛的,可怕极了。”温乐京半是谨慎,半是撒娇地拉着皇上的衣袖,说:“父皇,女儿身子骨向来不好,若是被北方山河的风沙吹一吹,指不定就会垮了。父皇,你不是最疼女儿的吗?”

皇上捏了捏温乐京那宛如水蜜桃一般的脸颊,柔嫩的触感确实让他心头一动,就连看她的眼神,也都慈爱了几分。

温乐京心头的那根秤砣刚刚放了下来,忽而听见面前的皇上突然大作,厉声呵斥道:“你身子骨不好?!那你今天还招呼众人去花园凉亭里行酒令?!这是什么时节了?冷风吹一吹都像是冬天了!朕怎么没见着你这会儿身子骨不好了?!朕听王兴德说,刚才就数你喝得多!!!”

温乐京吓得心头一跳,转而看向这会儿从殿外奔进来的王兴德,她怒目一瞪,心头大为不悦。

“皇上,太子殿下有事求见。”王兴德禀报道。

“让他进来。”皇上摆了摆手,又对温乐京说:“回去吧!既然身子骨不好,秋猎这种能锻炼身体的事儿,你就不该天天闷在行宫里。这两天陪朕一起上猎场!”

“是!”温乐京乖乖地行了个福礼。

说罢,她转身走出了寝宫,路过王兴德的身边,她忍不住地又瞪了他一眼,恨声道:“就数你话最多!”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让皇上和正好踱步走进的温衍听了个清楚。

却在温乐京一步即将跨出门槛时,皇上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后,方才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句:“塔城火案的事,乐京你就不要再插手打听了。朕和你皇兄,会看着办的。”

温乐京后脊一僵,转过身来,只能俯身说了个“是”字。

“若是让朕知道,你还在背地里打听这件事……”皇上将茶盏重重地往小几上一放,大声道:“朕会让你尝尝看,匈奴人的绿眉毛红眼睛,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温乐京吓得心头一跳,再次俯身行礼,逃出殿外。

温衍将目光收回,对着皇上行了个大礼:“儿臣拜见父皇。”

“嗯,起来吧!这么晚了,什么事儿?”皇上站起身来,活络了一下有些松散的胫骨:“朕听说,你今儿白天都没有去猎场。”

“是,儿臣一直在查一些事。”

“什么事?”

温衍脑海里瞬间滑过,刚才皇上警告温乐京塔城火案的事,本是想今夜就塔城火案想跟他的父皇好好聊一聊,但这么看来,是不能够了。

于是,温衍话到嘴边,换了个话题,道:“儿臣,是在了解一些和爆竹有关的事。”

这事儿也不是个虚假,是个实话。

这话一说,皇上起了兴致:“哦?”

“这次秋猎过后,接下来节日众多,腊八,新春祭天,这些日子用到爆竹的事儿很多。儿臣想着,若是九州上下,能有哪家爆竹是别出心裁,有新意的,都想搜集来看看。”

皇上不住地点了点头,提醒道:“不错,每年腊八,咱们都要进行一些有新意的活动,这些活动都是要用上爆竹的。”

“儿臣想着,这次腊八可以推行‘百善孝为先’,到时候,儿臣带领城内的众世家子一起,去龙坛那边进行。”

这么一说,皇上不由得龙心大悦:“皇儿说得不错,这个仪式非常好。朕准了!”

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温衍又更进一步地说:“这几天儿臣了解到,九州上下的爆竹各有各的出彩之处,但听说,唯有武夷那边的爆竹可达万人鸣响,上至龙云九霄。儿臣想,不如去武夷那边,寻一些会做爆竹的手艺人来。”

这么一说,皇上想了想,不住地点头,道:“这种爆竹虽好,但是用在腊八,朕总觉得,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那可以用在新年。”温衍提议道。

皇上拧眉沉思了一瞬,方才抬眼看向眼前的儿子,在灼灼烛光中,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身姿挺立,气宇轩昂,不论文武,都让他这个做皇上的,深感满意,总觉得,九州上下目前虽然一切安定,但眼前的儿子,却是自己做得意的成果。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哎,朕老啦!新年这样的时候,用一些寻常的爆竹就好。”

“父皇不老,还可千秋万年……”

皇上摆了摆手,走到温衍的面前,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儿子,他欣慰地笑了:“秋猎出来之前,朕听你说,你选中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温衍一怔,旋即大喜,道:“是,儿臣觉得,春日当焕然一新,作为大婚之日,甚好。”

“那便这么安排吧!秋猎回去后,朕便让人起草诏书,正式昭告天下。”

“父皇……”温衍更进一步地说:“可不可以这两天就公布?”

皇上一愣,却听见温衍又道:“这次出来秋猎,儿臣看到张阁老也在,父皇的诏书寻常都是他起草的,不如……”

皇上忽而爽朗地笑了,他声如洪钟的声音响彻整个寝殿:“平时看你做事沉稳,对什么事都把握在胸,怎么?这会儿倒是迫不及待想娶苏沐瑶了?”

温衍淡然一笑:“是,瑶儿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儿臣甚至想,只要昭告了天下,秋猎回去后,就把瑶儿先接到东宫来。又或者,这猎场行宫里,儿臣也想把她提前安排到我身边来。”

“这个,只要她同意,一切都随你。”皇上抬步走向拔步床,口中却不住地道:“哎,朕真是老了,你大婚后,朕就要安排乐京的婚事了。”

既然说到这儿,温衍顺着话音,问了句:“父皇觉得,乐京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皇上一边解开袖扣,一边说:“乐京只比苏沐瑶小几个月,行事言辞都不如苏沐瑶沉稳,想来,也是没个心仪的。赶明儿给她选个驸马,好收收她的性子!”

温衍看似随口一说,道:“儿臣看,乐京这趟出来跟几个小侯爷玩得挺好。”

“哦?”皇上愣了一愣:“是哪几个?”

温衍笑了笑,说:“父皇觉得,齐峥如何?”

“不行。他射箭都射不好,你不知道,今儿下午,朕看到齐峥这孩子,射个兔子都射不准的。以后怎么保护朕的乐京?”

“路浮安呢?”温衍又胡乱说了个名字。

“他看上去老老实实,做你伴读的时候,文章也算是马马虎虎。可承了他爹的官位,做出来的那些事儿,真是入不了朕的眼。这就是一混日子的,怎么能配得上朕的乐京?!”

温衍笑了笑,终于说出自己最想说的了:“那父皇觉得,尤澈这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