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009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没拉紧的缝隙透进来,照到付温枝微倦的脸上。

她皱着眉避开照过来的光线,揉揉眼睛,脑袋里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枕边摸索手机。

屏锁一打开就是微信聊天界面。

Delancey和N的。

付温枝睡眼惺忪,第一眼没看清,又仔细看了一遍,方才确认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她昨晚发的那一条。

0:44

Delancey:【闻先生,搬家的事,我想了想,我想过去陪闻爷爷,您看可以吗?】

对方没有回信。

也许是她发消息的时间太晚,付温枝又看了下现在的时间,刚刚早上6:50分。

她把手机收起来。

轻轻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从床上起身,一鼓作气地铺平床单、刷牙、洗脸、护肤。

她在工作中一向分秒必争,不仅吃饭能够用五分钟解决,早上起床的这一整套流程,她也仅仅只是花了不到十分钟。

7:05,她把工作服收好,换好自己的衣服,没化妆,特地戴了顶黑色渔夫帽,身上是昨天下午来上班穿过来的短袖长裤,还有一件薄薄的防晒衫。

他们工作的时候都要穿工作服,再加上前天第一天上班她的私服就被弄脏,昨天来上班的时候就只简单收拾了一下,没再穿板正的正装。

今天上午她下夜班,上午休息不用工作,下午再上半天班就可以了。

付温枝到酒店门口公交站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还没收到闻现的微信消息,想到他的西服她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刚好洗衣店今天洗好,所以她想着趁上午不上班,回家取了衣服到他公司还给他,见面再说搬家的事情。

付温枝从酒店坐地铁回家,取了闻现的外套,随便吃了口早饭,收拾下自己,又重新乘地铁公交到瑞景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下的时候,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

因为要来瑞景总部,出于礼貌,她来之前特地重新化了妆卷了头发,换了一身得体的雪纺衬衫鱼尾半裙。

十一点钟正是工作时间,不单是瑞景,周围的写字楼都不见什么行人。

盛夏热辣辣的阳光照下来,付温枝轻轻吸了口气,踏进瑞景总部的门。

甫一进门,冷气迎面,即刻与室外的燥热感隔绝开来。

前台三四个人都在忙于各自的工作中,见付温枝过来,距离她最近的一位抬头,惊艳的视线在付温枝身上停留两秒钟之后,前台小姐开口:“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付温枝礼貌地笑一下:“您好。我来还东西,要找总裁办的贺阳贺助。”

前台小姐又重新打量过付温枝:“不好意思小姐,请问您有没预约?”

“没有,”付温枝摇摇头,“可以麻烦您打下内线吗?就说付温枝来还东西。”

她刚刚来的路上自己打过贺阳的电话没打通,现在只好这样说。

前台小姐有点儿为难,总裁办的人常常忙得脚不沾地,一般有快递都是寄存到前台,所以没急着打电话,开口说:“是贺助的东西吗?不然您放到前台,等贺助过来的时候我们代您转交。”

……

不是贺助的东西。

付温枝低头看一眼手上的手提袋,闻先生说过要给贺助,她自作主张放在前台会不会不太好。

正思忖,没讲话。

前台小姐突然扬声说:“沈秘书,您要出去吗?”

沈秘书。

显然不是在跟她讲话。

付温枝向着前台小姐看着的方向看过去,见几步外走来一位正装高挑的年轻女人。

很沪式的气质,一走近玫瑰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从上到下,处处透着精致。

沈思甜三两步走上前,没急着回前台,视线先扫过付温枝,上下停留过两三秒,然后带点儿轻蔑地转开。

“对,要出去,什么事呢?”

前台看向付温枝,却是对沈思甜说:“这位小姐说有东西要给贺助,贺助今天在吗?”

似乎是听到“贺助”,沈思甜的视线再一次来到付温枝身上,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遍。不大愿意承认面前这个女人长得是很漂亮,不过一身杂牌,全身上下一件值钱东西都没有。

啧,不是吧,贺阳跟着闻总,年薪几十个W,对身边儿女人这么抠搜吗?

沈思甜有点儿不屑:“贺助出去了吧?要么你给我好咯,我上去的时候放他工位上。”

这是在对付温枝说。

付温枝摇摇头:“不用了,谢谢,等我联络到贺助我再送过来吧。”

沈思甜扬了扬眉,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她都乐意帮忙了这人还不用她帮了。

她垂眼看到那个袋子里装了件西服外套,整齐地叠好,侧面朝上,但隐约露了领口的水洗标。

沈思甜视力特好,定睛一看,读懂那串法文字母。这是H家大师手工高定,全国内只此一件,贺阳全年年薪都不一定买得起。

难怪眼前的这个女人,要喊贺阳“贺助”,是跟着谁喊的,不言而喻。

这个女人也是有意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做的什么山鸡变凤凰的白日梦啊?

沈思甜皱着眉,上前,也不管付温枝刚刚的话,一手夺过她手里的袋子,又确认一眼,说道:“别耽误了,别人的东西,还是尽早还比较好。”

付温枝感受到面前这个年轻女人突如其来的敌意,有些不明所以,正想问她把衣服要回来,旁边的前台小姐也跟着搭腔:“小姐,这位沈秘书也是总裁办,闻总的秘书之一,贺助的同事,沈秘书愿意帮忙再好不过了。”

沈思甜扬扬手里的袋子:“不用谢。”

就这么半强迫式地帮了忙。

付温枝本想再说什么,刚好接到Francis的电话,问她能否提早去上班,汪小姐的出阁宴马上开席,而另外一位负责的经理家里突然有重大的私事,来不及盯着。付温枝无法,只好把衣服交给沈思甜,兀自回了一条马路之外的瑞景卡尔特国际酒店总店。

回去的路上,付温枝还特意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收到闻现的回复。

她预备等到对方回了她昨晚的消息,再告诉他衣服被那个沈秘书拿走的事情。

没想到刚刚换好工作服上到8F大礼堂现场,还没来得及去跟Francis报到,就在场外遇见一桩小型事故。

——Mlia的端着的香槟塔撞到客人,酒液跟酒杯碎渣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当然,也沾湿了面前客人看上去昂贵的西装。

最近汪大小姐的世纪婚礼盛大繁琐,大家忙得不得了,连意外事故也比平常多得多。

付温枝走过去的时候意外刚刚发生,Mlia愣在一边不知所措,被撞到的客人皱着眉,看上去陷入了僵局。

她想也没想,深吸一口气,便迎了上去。

先跟客人道歉说不好意思是我们的服务生不小心,然后看向Mlia说:“赶紧找到东西给先给先生擦一下。”

付温枝道歉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跟Mlia讲完话才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客人。

很眼熟的一个男人。

她暗自想了想,终于在昨晚9203包厢的记忆中搜罗到他的身影。

好像是闻先生的朋友。

9203客房的主人。

今天是汪越婚礼的第一天,出阁宴。温敛心情本来也不怎么好,没想到刚过来八楼,就迎面被服务员洒了一身酒。

他懒得计较。

准备回房间把这衣服脱了扔掉,顺便干脆在房间里继续睡觉。

还没等走,来了个经理打扮的,张口就给他道歉。

闻现这儿员工道歉挺有一套,声音也好听,让人听了没脾气。

温敛低头,女经理刚好抬眼。

然后他就看到,很温良无害的一张脸。

莹白的肤色,弯弯的杏眼,眼底带着歉意的笑。

不是艳杀四方,而是润物细无声的一种美丽。

最重要的是,有点儿眼熟。

但是温敛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所以笑着问了声:“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

付温枝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但是这一句听不出是对方真想知道见没见过,还是一句随口的搭讪。

她不想在这位客人面前讲出自己跟闻先生的关系,给他增加麻烦,所以也笑笑,摇一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有印象。”

尴尬的时候Mlia刚好拿了包抽纸回来,一面道歉一面给说她愿意承担干洗费用。

客人只是接了Mlia的纸,说不用,然后就兀自往电梯方向走开。

谁也没注意到,汪越汪大小姐在不远处目睹了刚刚的一切。

汪越穿一身水红色小礼裙,妆发齐全,两三个人簇拥着从洗手间出来,刚好撞上刚刚的那场意外。

她看到她的好前男友果然来了她的婚礼,不过这里显然跟他八字不合,他才刚刚到礼堂外门都没进,就被服务生弄了一身的香槟。

脸色霎时就更差了。

对么,他一向不是个很会藏情绪的人,不像他的好兄弟闻大公子,谁都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汪越看着温敛倒霉,本来想先走,还没及动身,她左手边电梯的方向出来个经理打扮的女人,径直往温敛的方向去。

远远地,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只是她很快看到,温敛那张死人脸上因为那个女经理带上了笑意。

后面好像又说了什么还是听不见。

只知道姓温的走了还回头看了一眼。

很依依不舍啊。

汪越让跟着的几个朋友先回会场,自己抱臂走上了前去,挡住温敛的去路。

几个月没见的男人,看上去比在英国的时候瘦了点儿,精神倒是好。

汪越在心里不屑地笑了声,美人在前嘛,难怪精气神好呢。

虽然对方的讶异的目光转瞬即逝,汪越还是捕捉到了,缓一口气儿,开口说:“好久不见啊。”

温敛收回目光,答非所问:“恭喜恭喜啊。”

汪越嗤笑一声儿:“同喜。”

温敛一听乐了,想说我有什么好喜的。

还没说,汪越已经抢先,冲着刚刚那个美女经理进场的背影努努嘴:“很漂亮,新女朋友?”

温敛从那个温柔端庄的背影上收回眼,似懂非懂地噙着笑点点头。

看来是误以为刚刚那是他的新欢。

今天是汪越的出阁宴,虽然他们一拍两散,但这架势,还是谁都不甘示弱。

既然她以为那是他新女朋友,那就让她以为去。

温敛懒得解释,模棱两可地说了个无可奉告,突然觉得心里这口气儿顺了不少,连身上衣服满满的香槟味儿都不觉得烦了,侧身越过汪越大大方方上了电梯。

……

反倒是汪越,记着分手的仇,看到温敛本想上去找点儿不痛快,没想到他最后那个满不在乎还春风得意的样子,倒给她气到了。

重新往会场走的时候,汪越又遇上温敛那个经理新欢。

看样子正在训员工,温温柔柔的,姓温的还真是环肥燕瘦没他不爱的啊。

路过的时候汪越扫了一眼对方胸前的工作牌。

太仓促,没有看清名字,只注意到工号。

231号。

经过刚刚Mlia意外把香槟撒在客人身上的事件,付温枝在午宴正式开席之前,把服务生们叫过来再三叮嘱了,宁愿慢一点不要再出现这种意外。

这场婚礼前前后后筹备了至少两个月,不能事到临头了因为一些小意外影响客人的体验。

跟服务生们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两声,等他们都回归各自工作岗位的时候,她才掏出手机,看到闻现的微信回信。

N:【?】

N:【今早开了两个会,刚刚看到。】

发消息给付温枝的时候,闻现正坐在大礼堂的贵宾席。

手里端了杯吧台特调的内格尼罗,浅啜两口,随手放在一边。

今天的绝对主角儿汪大小姐正坐他对面,一身儿盛装,跟他讲了一大堆弯弯绕绕的话,闻现就听到最后一句。

“温敛刚刚来了,我说怎么没跟你一起呢,你猜怎么着,原来人赶着陪新女朋友呢。”

新女朋友?

闻现打字的手顿一顿,没怎么分心,又看了眼付温枝发的那条说要搬去老宅陪爷爷的微信,接着慢条斯理打字,又发了一条。

N:【不用。别惯着他。】

这姑娘昨晚前天还犹犹豫豫说要考虑,昨晚听见他被老头一顿血骂就说要搬家,意思明明白白,摆明了又是怕添麻烦委曲求全。

他回完,把手机放到一边。

坐对面的汪越还在等他对“温敛陪新女朋友”这事儿做出评价。

闻现跟温敛、汪越、谢明灏都是中学时的同学,虽然跟汪越不熟,也算有两分交情。

不过他对温敛换女朋友的事儿实在没什么兴趣,一大早开了两个会,也懒得费力气应付汪越,不咸不淡地反问:“你挺关心?”

汪越被他这话噎住。

一大早一先一后被这两好兄弟搞了一肚子气,闷闷喝了一杯酒,才继续说:“我是不关心啊,就是那货怪能嚯嚯妹子的,都嚯嚯到你这儿酒店来了。”

闻现挑了挑眉。

懒得回这句明显添油加醋的话。

汪越讨了个没趣,干脆站起身,走之前说了句:“无所谓,那我就祝他跟他那个231百年好合好了。”

闻现靠在椅背上,平静无澜地目送汪越走开。

直到再次收到付温枝的微信。

Delancey:【您今天有时间吗,耽误您一点时间见面说可以吗?】

闻现又抿一口刚刚的酒,涩味在口腔散开。

N:【我在酒店。】

N:【汪越的婚礼。】

五秒钟后,收到对方的回复。

Delancey:【我来找您可以吗?】

Delancey:【只要五分钟就好。】

N:【可以。】

Delancey:【那我们礼堂西门外的走廊见?】

N:【OK】

两分钟后。

闻现在礼堂西门外的走廊上见到付温枝。

她照旧穿薄荷色小香风套裙工作服,裸色的高跟鞋上方,是受伤的脚腕,看上去重新包过一层洁净的绷带。

来的时候还蛮客气,递了杯咖啡过来。

闻现顺手接了,知道她要说搬家的事,直截了当地开口:“老头年纪大了无理取闹,不用搭理。”

他想起她住的地方,车程离这边有将近一个小时。

条件看上去,也并不太好。

打从领证后他就把人扔下没理过,她爷爷的事也是直接丢给贺阳去帮忙,甩手掌柜当得明明白白。

她倒是有意思,见了他面还毕恭毕敬,跟欠了他几条命似的。

怎么说他也确实答应过她爷爷要照顾她,闻现想了想,继续说:“他那边我搬过去应付就OK,不过你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太远,淮林街有套公寓,你搬到那边上下班也方便一点。”

淮林街是临市CBD的一部分。

寸土寸金的亿万豪宅,在他嘴里就只是“有套公寓”。

付温枝听他这样说,以为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摆了摆手:“不用的,我不是觉得现在住的地方不好,我就是想……”

她说着,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拿过来问他:“你不是说过的,只要是闻家的一份子,就要搬回去吗?”

那时候随口应付的一句。

闻现打开她给的咖啡,不紧不慢地掀开盖子,没兴趣因为他家老头的胡搅蛮缠逼人委曲求全,顿了顿,只是说:“老头骂得太难听,我改主意了。”

以及。他早过了叛逆期,老头想让他接她住老宅本来不是不可以。

昨天那个狗血淋头的电话逼他就范,他就又偏偏觉得干嘛非逼着人家姑娘搬。

付温枝问:“我真的想去陪闻爷爷,这样也不可以吗?”

浅尝一口她的咖啡。

闻现拒绝之前扫见工牌。

“231”。

汪越那两句话在耳边重新响了一遍。

那货怪能嚯嚯妹子的,都嚯嚯到你这儿酒店来了。

无所谓,那我就祝他跟他那个231百年好合好了。

他垂眼看她,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清醒一点现现

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

(今天的字数太多所以写晚了一点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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