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距离顾氏大楼几百米,黎念才停下脚步。
她脸颊肉眼可见的变红,全是因为尴尬、羞耻。
“怎么办…”黎念转身抱住姜丝丝,埋在她脖子里没脸见人。
太丢人了,她再也做不到坦然面对顾清昼。
姜丝丝安慰她,“那可是顾清昼哎,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大佬肯定早就忘了,放心。”
这话起到了一点心灵上的安慰。
黎念从她肩上抬头,耸拉着一张脸,“真的吗?”
“你想想,刚才你是不是也看见了他多忙,他肯定不会记得这些小事。”
回想刚才的画面,那些下属围着顾清昼里三层外,然后神色匆忙的从她面前走过。
似乎真的很忙。
那他那么忙,或许真的早就忘了吧。
黎念崩溃的心态正一点点重建。
但是她现在还做不到立刻面对顾清昼。
黎念在纠结怎么发短信,解释她去不了约定的时间。
这时姜丝丝电话响了。
她只能一个人琢磨,因为是第一次扯慌,还是在这种级别的大佬下,黎念心情格外忐忑。
好在隔着手机,不用面对面。
黎念再三斟酌,编了一条微信。
黎念:【九叔对不起,店里临时有急事,错过了约定时间。】
黎念:【实在抱歉,九叔您看还可以改天吗?】
黎念:【我哪天都行。】
又是连发了好几个对不起,黎念紧张到极点。
微信成功发出去,隔了几分钟没有收到回复。
对方应该还在忙。
黎念紧张的不敢看手机,她只希望时间能过的再慢一点,顾清昼能晚一点看到微信。
这边搞定,另一边的姜丝丝还在接电话。
“现在?”姜丝丝朝着听筒那边点头,“好的主编,我马上赶过去。”
挂断电话,姜丝丝叹气,“刚刚接到主编的通知,又要临时出差去临市,今天不能陪你了。”
干记者这行出差是家常便饭,黎念表示理解,问,“那你用不用收拾行李?我帮你?”
姜丝丝摇头:“不用,带几件换洗衣服就行,估计后天就能回来了。”
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姜丝丝朝她挥挥手,然后坐上离开了。
刚送走闺蜜,黎念的手机就响了。
是白夫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白夫人说有事找她谈,但没说是什么事,只是态度强硬的让她现在过来,然后报了一个咖啡馆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黎念收起手机,只好带着没还回去的手帕搭乘出租车过去。
咖啡馆离的不远,十几分钟左右就到了。
黎念进门的时候,白夫人已经坐在那里。
她把纸袋放到桌上,然后坐到对面,乖巧的朝白夫人问好。
白夫人随意扫了一眼不起眼的袋子,说正事,“两天后就是你和彦博的订婚宴了,你知道吗?”
“知道。”
黎念点头,白夫人找她果然还是为了订婚宴的事。
白夫人:“你还记得上回在纳维山庄见过的那个顾九叔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黎念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袋子。
她乖巧回答,“记得。”
白夫人提起这位顾家掌权人,心力交瘁的揉了揉脑袋。
当初得知顾家那位突然答应来参加订婚宴,众人高兴之余也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转变主意。
眼看订婚宴临近,她们才发现请帖根本没机会送出去。
顾家那位行踪难测,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联系方式目前也只能打到顾家那位身边的助理林宥。
只要请帖一天没送出去,她们这心就一天不踏实,生怕担心顾家那位突然反悔。
但是顾清昼性情实在难以琢磨,她们看不懂也猜不到。
而且之前就被拒绝过一次,这次答应的也突然。不到当天,谁也保不准顾清昼会不会出席。
思来想去,他们决定让黎念和孟彦博两位新人亲自登门拜访,说不准顾家那位偏偏就给小辈的面子,到时候会将请帖收下。
服务员端着做好的咖啡过来,因为纸袋并不防水,黎念谨慎的将袋子往里面挪了挪,然后才接过咖啡道谢。
袋子挪动的时候,白夫人往那边扫了一眼,眼尖的认出拿手帕顾清昼的私人物品。
白夫人暗暗压下震惊,话题转向纸袋,“念念,这里面的手帕是哪来的?”
“如果我没认错,这是你顾九叔的私人物品吧?”白夫人锐利的目光看着她。
手帕来路再正常不过。
但白夫人审问犯人的语气,好像这手帕是她偷来的一样。
黎念无端生出一丝闷气,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九、九叔给的。”
白夫人惊喜的瞪大眼睛,面上继续淡定的追问。黎念隐去一些细枝末节,只说是碰巧送花遇见顾清昼,好心帮她处理伤口。
白夫人当然也不是真的对这些事好奇,她只想知道顾清昼对黎念的态度。
倒是没想到这个养女能入那位的眼,白夫人庆幸之余,从包里拿出一封暗红色的中式请帖。
请帖翻开,正上方印着烫金体“喜宴”两字,喜结良缘下面印着黎念和孟彦博的名字。
送呈“顾清昼先生”台启。
晚宴:19:30
地址:维达酒店,太平洲宴会厅。
右下方是白夫人唐芸和和白建松敬邀的名字。
白夫人直奔主题,给了她一个任务。
——亲自将请帖亲自交到顾清昼手上。
这任务太艰巨,但黎念根本没有推脱的机会。
想到这场充满利益纠葛的订婚宴,她看着印有自己名字的喜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黎念勉强挤出一个得体地笑,然后心情沉重的拿着请帖离开了。
—
回家的路上,黎念一直没敢看手机,自欺欺人的想只要她一直不看,就一直没收到顾清昼的微信。
黎念是易出汗体质,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家她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换了身白色连衣裙。裙子是前年夜市打折买的,面料比睡衣还舒服。
黎念盘腿坐在沙发上,梳着半干的头发,视线却一直盯着茶几上面的手机。
静静等候了一会儿。
还是没听到微信消息的提示声。
黎念终于按耐不住,纤细的手臂往前一伸,拿起手机。
锁屏页面堆了十几条App的推送消息。
挨个一条条删完,删到最后才发现一条微信都没有。
怎么可能……
不会是生气直接把她删了吧?
黎念恐慌不安。
也对。
顾清昼作为顾家掌权人,一个人管理偌大的顾氏,平时肯定日理万机。结果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空闲时间,还被自己这个不识好歹的人爽约了。
这事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会生气,更不用说这位顾家掌权人。
黎念心里不安的咯噔了一下,又慌又怕,然后赶紧点开微信页面,微信最上方的联系人依旧是“Z”。
但聊天框最后一条微信,停留的时间还是18:05。
也就是她发出最后一条“对不起”的时间。
现在已经快九点,过去将近三个小时。
即使是忙工作忙了这么久,应该也有抽空看一眼手机的机率吧?
黎念捏了一搓头发咬在嘴里,压力山大。
她焦虑半天,打出两字,指尖试探的点了发送。
黎念:【九叔。】
几乎是发送的同一时间,黎念把眼睛跟着闭上。
黎念一只眼睁开,霎时吐出一口气。
还好,没有红色感叹号。
没删是不是代表还有机会?
黎念一向畏缩胆怯,这一刻简直花光所有勇气,紧跟着又发了一条微信。
但这条是语音。
她恭敬的、小心翼翼的询问什么时候能再见您一面。
似乎格外渴求一个想见他的机会。
两秒后,Z:【瑞克会所。现在。】
现在?
此刻吗!
黎念握着手机蹭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立马回复。
黎念:【好的。九叔我马上去。】
黎念不敢怠慢,因为她总感觉,如果这次再失约,很有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黎念咬着皮筋,两手将长发简单随意的一扎,身上的白色连衣裙也没换,提上玄关的牛皮纸袋,出门。
她边下楼边抽空查看了一眼袋子,确认手帕和请帖都在里面。
从收到微信到楼下,黎念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瑞克会所一楼大厅,黎念站在前台面前,瞬间想起昨天窘迫的经历。
正犹豫要不要发微信时,一位身穿西装正装的男人忽然走过来,态度恭敬,“请问是黎念黎小姐吗?”
黎念懵懵的点头,“嗯。”
目光扫到他别在西服的胸牌,职位经理。
她只是站在大厅,怎么就惊动瑞克的经理了?
黎念不安的等他下文,双手不由得攥紧手里的纸袋。
因为是顾总亲自吩咐,其实经理心里比她更慌,忙解释,“黎小姐您别担心,是顾总让我在大厅接您过去。”
黎念松了口气,点点头,然后跟在他身后。
……
经理领着她上了顶层的专属电梯。
黎念看着不停跳动上升的电梯数字,心脏也跟着紧张的乱跳。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瑞克顶层。
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会客厅右手边的落地镜,站在那里,足以俯瞰整个银三角的全景。
夜晚霓虹闪烁,奢饰品商店亮起的logo灯光,几乎点亮整条银三角街道,从高处看去,放佛像一条星星集成的银河带。
经理将黎念带到会客厅的沙发处。
“黎小姐请您在这里稍微等几钟,顾总正在开一场跨洋会议,稍后便到。”
“好的,麻烦您了。”黎念道完谢,便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会客厅的门被经理关上,发出厚重闷沉的声响。
黎念紧张的心跟着声音一颤,开始不安的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会客厅布置的太严肃,整体黑白的色调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黎念陡然生出一点临阵脱逃的心思。
或许她可以把袋子放到这里,然后离开就好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黎念擦了擦手心的汗,抬头,环顾四周转移注意力,放松心情。
她视线刚刚扫过房间,忽然被一抹格格不入的色彩第一眼吸引到。
冰蓝色的,在整个黑白色调里显得格外突兀。
黎念目光落在书桌上的花瓶,里面的玫瑰花,格外眼熟。
她在记忆的海库里搜索一圈,终于想起来了。
一周前,她为了答谢顾清昼雨中送她上班,亲自包里一束厄瓜多尔玫瑰送给他。
特意选了冰蓝色。
黎念本职就是在花店工作,日常裁剪花枝,养花护花。
所以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就能看出这束玫瑰被主人照顾的很好。
花枝被顶部斜剪两到三厘米,保留了顶部的两三片叶子。白瓷花瓶可以看到水质清洁,水位浅浅的位于鲜花的四分之三处。
即使外行人不懂这些,光从表面也能看出来,已经过去一周,花瓶里的花放佛新鲜如初。
送的东西被精心保护好,黎念生出一种被人珍重的错觉。
是从未有过的美好感觉。
可能是见到熟悉的东西缘故,黎念紧张的情绪缓和了好多。
很快,门外传来有人喊顾总的声音。
黎念闻声立即起身,双手提着牛皮纸袋站起来,扭头看过去。
刚结束工作的顾清昼,浑身散发深沉和躁戾的气息。
顾清昼看见出现在眼前的黎念,不可否认的、短暂的失神了一瞬。
黎念扎着清爽的马尾,一身白色连衣裙,眉眼灵动,身上裸.露的肌肤细腻,细青的血管在灯光下薄若蝉翼,清晰可见。
脸颊因为紧张,因为燥热的夏夜,微微泛红。
她只是站在那,睫毛颤着望向你,就无端的生出一股保护欲。
是衣服穿的太随意了吗?黎念不知道他目光的深意,被看的心虚,头一寸一寸低下去。
他西装革履,领带妥帖。
她一身算不上睡衣也算不上连衣裙的裙子。
黎念暗暗对比,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就换一身衣服好了。
“对不起,九、九叔。”
她在为今天六点的失约道歉。
黎念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后脖颈,截截凸.起的骨节。
太瘦。
顾清昼忽然飘了一下思绪。
陷入短暂的沉默。
“九、九叔?”黎念不安的唤了一声。
顾清昼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没有要同她计较的意思。
这篇,似乎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了。
紧张半天,没想到这么容易获得原谅,黎念不由得出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顾清昼刚结束会议,一身正装。慢条斯理的解开外套,搭在沙发上。
松了松紧束的蓝白条纹领带,衬衣领口解开了一粒。
他示意黎念坐,神情温和,宛如长辈般闲聊,“刚刚在干什么?”
“看、看花。”
黎念如实回答,没克制住紧张情绪,小小的磕巴了一下。
他把花养的那么好,应该也是喜欢花吧?
黎念确幸的猜想。
养花正是她擅长的领域,脑中储备的知识量足够应对简单的提问。
但顾清昼却没顺着花问下去,冷不丁的问了一个丝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当时送花穿的什么颜色衣服吗?”
“……”
黎念懵住,大脑一片空白。
她信心十足的压中了考题范围,但挡不住考官爆冷,选了一个远在天际的冷门问题。
瞬间有种高中被随机抽取背课文的恐惧,黎念紧张的手心蒙了一层薄汗。
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压迫感让黎念不敢抬头,自然也错过了顾清昼短暂的、别有深意的、停在她白色连衣裙身上的目光。
头顶的视线久久不散,顾清昼气场太强大,即使面对她时,已经有意收敛,但只是一个眼神,黎念就会紧张不安。
黎念精神紧绷,目光无助的悬在半空,忽然扫见桌上插着玫瑰的白瓷花瓶。
在白炽灯的照射下,花瓶泛着一层薄透的光泽。
纯洁诱人。
让人忍不住伸手触碰。
黎念放佛瞬间生出一股自信,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
“白色。”
她盲目的、自信的认定白色就是正确答案。
顾清昼坐下,茶雾寥寥。
给出了更具体的答案,“白色连衣裙。”
但是。
他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黎念松口气,心里却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只是某一个日常生活的繁琐小事,一件普通的衣服,他却记得那么清楚。
黎念心神乱了。
她低头,无意见看到身上的衣服,愣住。
她身上这件不就是白色连衣裙。
还是说,因为相似的衣服勾起了那天的回忆。
……
作为长辈,顾清昼亲自为她倒茶,黎念双手恭敬的、诚惶诚恐的接过来。
“谢谢九、九叔。”
黎念很少喝茶,嗅到清香味涩的茶叶气息,心底那点不知名的情绪随着茶香越品越淡。
黎念刚拿着茶杯抿了一小口,听到顾清昼忽地轻笑,“你很怕我?”
他就知道小朋友一紧张就会结巴。
粗略算下来,小朋友除了喝醉酒认错人那次,似乎和他讲话一直都是结巴。
“……”
怕。
刚才的突然抽查,她就怕的要死。
但黎念哑然,握着茶杯不敢哼声。
顾清昼换了一种问法,黑眸盯着她,“我长得很吓人?”
“……”
怎么可能。
他是目前她见过最帅的男人。
但她不敢回答,也不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