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心下一急,把杯子放到顾清昼的面前,恰好遮住桌上的台历。
她没有坐,局促的站着,“九、九叔喝水。”
视线被一杯温开水截下,顾清昼似乎没注意到台历。
好险。
黎念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这口气刚松不到一秒,就听到顾清昼低醇的声音,“画的不错。”
黎念一僵,几乎是下意识解释,一紧张结巴的更明显了,“我、我是随便画着玩的…”
嗡嗡。
被包里的手机铃声打断,黎念这才想起来肩上还挂着帆布包。
来电显示是孟彦博,除了订婚之外的事,孟彦博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借着接电话的由头,黎念逃跑似的躲进了阳台,慌的连门忘记带上。
电话刚接通,一声重金属敲击乐穿破耳膜。黎念皱着眉头远离听筒,余光扫到客厅的顾清昼,又立即将耳朵凑了过去。
“彦博?”
电话那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对方声音也大的吓人。
几乎是吼出来,“明天早上试礼服,听见了吗!”
孟彦博也不在乎黎念的回复,应付完通知就挂了。
对于这种情况,黎念已经习惯了。她收起手机,转身,突然怔住。
阳台的门没关……
黎念下意识看向客厅,沙发上的人双腿交叠,一只手虚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握着杯子。
顾清昼衬衣领口微微敞开,锁骨沟壑深邃,尽管他姿态慵懒松漫,但黎念异常敏感的神经,还是察觉到气氛比刚才严肃了一些。
这样一副不怒自威的长辈姿态,俨然使黎念神经紧绷起来。
黎念走近,乖巧站定,一副听长辈训话的温顺模样。
顾清昼看小朋友如临大敌的样子,嘴角掀起若有似无地弧度,淡淡问道:“孟彦博?”
果然都听到了,黎念下意识提起一口气,无端生出些窘迫,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豪门联姻本质是利益最大化,顾清昼自然清楚。
不过二十岁,似乎正是为爱疯狂、不顾一切的年纪。顾清昼漫不经心的敲击着玻璃杯面,不紧不慢的问,“喜欢他?”
黎念没忘她的身份白家养女,更没忘眼前的男人是白孟两家讨好的贵客。
只是她被问住了,喜欢孟彦博她说不出口,不回答又显得不礼貌。
黎念思忖几秒,讷讷说道:“是听、听家里的安排。”
这样的回答应该没问题吧?
她慌恐不安的悬着心。
顾清昼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还未开口,手机突然响了。
电话那头的人问他在哪儿,似乎是好友聚会,所有人正等他。
黎念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离得近,总能听见一两句。
想到对方的私人行程被自己打乱,本来就已经够麻烦别人,黎念不愿耽误他时间。
顾清昼收起手机,不再逗留,起身准备离开。
礼数周全的送人到楼下,黎念一张稚嫩的小脸满是敬畏和感谢,“今、今晚谢谢九叔送、送我回家。”
夜雨绵长细密,雾蒙蒙的天色飘着雨花。
“九叔,伞。”黎念乖巧的上前一步,没忘记还伞。
顾清昼接过,“嗯。”
嘭的一声,伞骨自动撑开,黑伞下男人挺拔的身影渐远,迈巴赫缓缓驶出小区。
黎念回到楼上,收拾完桌上的杯子,习惯性的窝在舒服的小沙发上充电休息,冷不丁地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冷松木香。
清冽的雨后木香,是刚刚离开的顾清昼留下的。
她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无端的像被这股清香的主人抱在怀里一样。
黎念莫名有些羞耻,扭怩的躺了会儿,总感觉身上也沾染了木香。
越是想忽略这种感觉越强烈,耳朵倏地发烫。
黎念实在躺不下去了,捏着耳朵回卧室睡觉。
—
银三角商贸中心,六楼,奢侈品店。
黎念一大早陪着白夫人试了七八套礼服,两个小时后,终于定下vgicy家的高定婚纱礼服。
离开之前,白夫人还是那句话,“念念,不要辜负白家对你的养育之恩。”
黎念被养育之恩紧紧锁住双手双脚,她乖巧的、毫无反抗的点头。
白家请动顾清昼出席订婚宴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京圈,孟彦博确定是真事后,对黎念的态度好了不少。
试好衣服,黎念正准备走,孟彦博却先一步走到她身边,“我送你。”
白孟联姻不是小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媒体报道,好比此时,狗仔有可能正躲在暗处偷拍。
黎念明白他的意思,即使不想与他如此亲昵,但还是配合着挽上胳膊。
两人一同离开,然后到了地下车库再各自分开。
出了银三角,黎念打车去浦京机场,接上出差回来的姜丝丝去希望之家。
院长奶奶这几年身体不好,她们只要有时间就会过去帮忙。
希望之家是院长奶奶掏空积蓄自己建的,孩子的用品也都是以前街坊邻居好心捐赠的,用了十几年,很多东西已经不能用了。
黎念上学早,今年一毕业找到工作就开始存钱。她和丝丝工资加起来刚好够给院里换一套新桌椅。
“念念姐姐,我好想你啊。”晓乐第一个飞奔过来,扑向黎念。
晓乐左手臂先天性萎缩,一生就被父母丢在福利院门口。
因为左手残疾,晓乐刚开始比较自卑,不敢和院里其他小朋友交流。
黎念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抱抱她,然后亲亲她的小脸,拉着她和小朋友们一起玩。
晓乐比原先活泼了很多。
“哇,又长高了。”黎念揉了揉她的头发。
姜丝丝故意逗她,“那丝丝姐姐呢?不想丝丝姐姐吗?”
“丝丝姐姐可是有好吃的糖果哦~”姜丝丝拿出口袋里的糖果诱惑。
晓乐小馋猫的舔了一下嘴巴,“想!”
姜丝丝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小脸,帮她拨开糖纸。
她们来的时候,还买了很多糖果和玩具。
姜丝丝提着一大袋糖果走进去,小朋友们兴奋的围着她蹦蹦跳跳。黎念看着这一幕笑了笑,然后出去找院子奶奶。
院长奶奶正在扫院子里的落叶,黎念搬个马扎,扶着奶奶坐下休息,剩下的落叶她一个人清理干净。
自从09年的车祸的之后,她在世上的亲人,只有奶奶和丝丝。
但她们却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甚至连订婚都没有资格。
黎念蹲下,脸埋在院长奶奶腿上,自责的哽咽,“对不起奶奶,我不能邀请您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或许是熟悉的怀抱,黎念像个小婴儿一样,哭的极其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
院长奶奶最心疼黎念,她知道黎念这孩子受的委屈。
院长奶奶像小时候一样抚摸她的头发,拍拍,“念念不怕,奶奶在。”
……
离开希望之家已经是晚上七点,两人收拾一下准备去吃小龙虾。
她们挽着胳膊沿江边散步,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小吃摊。
正值晚饭点,聚成堆的小吃摊沿着江边,一溜排开。
与这边烟火气的小摊不同,江对面是最繁华的银三角区,霓虹灯闪烁,大厦耸立,江边停着豪华游轮。
一条江隔出两个世界。
上流阶层和普通生活。
她的情绪顺着江面波动,起起伏伏。
姜丝丝专注找店,没注意到情绪低落的黎念。她拉着黎念挤开熙熙攘攘的人流,终于看见她们上学时候常吃的那家店,全中原区最好吃的小龙虾,王阿婆小龙虾。
只不过自从毕业之后就很少有时间过来吃。
搬了两个塑料凳坐下,迎着潮湿晚风和好朋友吃着熟悉的小龙虾,给黎念一种错觉,放佛回到了她和丝丝还在上学的日子。
这一刻,连空气里都是一种名为“自由”的气息。黎念没有比此刻更开心了,连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丝都在双手双脚赞成,表达主人开心。
江面风刮起一阵风,吹得塑料招牌哗哗作响。
小吃棚子下面,姜丝丝一手举着小龙虾充当大魔头主编,一手比划表演单口相声,吐糟大魔头不拿实习生当人,每天想着怎么榨干实习生。
黎念被逗的直乐,手一抖,塑料手套上的辣油溅到手机屏幕。
脱下油腻腻的塑料手套,抽了张纸擦屏幕,结果不小心按亮手机。
锁屏的通知页面弹出一条新闻,是关于白孟两家的订婚宴,配图正是早上她和孟彦博从婚纱店离开的照片。
这条新闻放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就把黎念拉回现实。
同时也在提醒。
她的自由只剩下不到十天了。
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黎念才从伤感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噗呲—
一把拉开易拉罐拉环,凉丝丝的酒精.液.体溅到手指。
黎念举到唇边喝了一大口,“今天不醉不归。”
姜丝丝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念念。”
黎念笑了一下,眼眸温韧,“我没事。”
……
晚上十二点,人流量只多不少。姜丝丝扶起来已经喝醉的黎念回家。
两人刚坐上出租车,姜丝丝的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主编。
“录音笔?等一下我找找。”姜丝丝一边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翻包,在夹层里找到一只录音笔。
还真在她这。
对方让她赶紧送过来,报了一个地址就把电话撂了。
姜丝丝只好让师傅掉头,先去送录音笔。
很快到了地方,主编住的是一所高档小区,小区管理严格,门卫只接到她一个人进去的通知。
姜丝丝只能拜托门卫照看一下黎念。
黎念坐在绿化带的台阶上,姜丝丝捧着她的脸叮嘱,“念念乖啊,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了,最多五分钟。”
她之所以放心把黎念放在外面,是因为她知道黎念醉酒和别人不一样,脸不红,头不晕,讲话不结巴,甚至比清醒的时候还顺畅。
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但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其实她已经醉的一塌糊涂。
喝醉的黎念比平常还要听话,她乖乖点头,“嗯。”
这片挨着银三角,地段繁华,霓虹闪烁,即使是半夜十二点,街道依旧给人一种流光溢彩的视觉。
路上不计其数的豪车来往,一辆连号迈巴赫正从街角驶来。
赶回会所的路上,顺便处理了一通电话。顾清昼食指按揉酸胀的太阳穴,骨感修长的五指扯了一下温莎结,紧束的领带微微松了些,他神色倦淡靠着椅背,视线虚空的带过窗外景色。
忽然目光顿住,顾清昼看向窗外的某一个地方,命令道,“停下。”
林宥立即平稳的将车停至路边,侧过头,态度小心翼翼的询问,“顾总怎么了?”
看到老板从车上下来,林助理也忙跟着下午。正当林助理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绿化带旁边的女孩,愣住。
这不是白家那位养女吗。
林宥反应过来,识趣的停在车前,远远观望不敢过去打扰。
感觉到有人影罩在眼前,醉酒后的黎念,像只树懒一样,慢吞吞的抬起头。
入眼就是一身藏蓝色西服,做工极好。
和早上孟彦博选定的那件订婚服一样的款式、颜色……
黎念盯着衣服,甚至都没看清人,突然小孩子气一样的说,“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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