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明哲保身如陆醒言,她是不会把她和云朗今天遇到穆时川的事情告诉李诗尹的。
因为她实在担心暴躁的孕妇大人会不由分说就抄着刀下去砸烂楼下穆时川家的大门。
开车把李诗尹和陆云朗小朋友送回家先洗澡,陆醒言将车停了,叫好餐,步行回了一趟父母家。
开车三五分钟的距离,她慢悠悠地晃荡,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看到家里的灯火。
夏日的夜晚,还没有迎来酷热,晚风吹着很舒服,陆醒言走过去,闲散自在得要命。
走到快要家门口的地方,有两道人影站在院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那身影很眼熟,陆醒言心里了然,但是也不着急,踱步过去,步伐落在那两个人眼里让人忍不住心焦气躁。
武晴想起今天在陆萍那里受的气,再看到陆醒言的态度不禁上火,但是命门拿捏在陆家人的手里,不由得只能按耐住脾气。
陆醒言走到家门口,看到面前的前任婆婆和公公,只是浅浅地点了下头,叫道:“叔叔阿姨好。”
听惯了陆醒言叫他们“爸爸妈妈”,穆靳听到这声“叔叔”还有点不习惯。
他看着陆醒言的神色就知道这孩子过了两年态度还是没有变软,于是拉了拉妻子的手,示意她不要胡说八道。
武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意:“醒言啊,叔叔阿姨在这等你一晚上了,就想见孩子一面。”
她试探性地看了看陆醒言的脸色:“虽然你和时川闹了些矛盾,但是我和你穆叔叔到底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我们…”
陆醒言在家门口站定,她轻轻地抬起眼,神色自然而平静地回答武晴的话:“很抱歉叔叔阿姨,云朗是我的儿子,只要我不想让他见谁,哪怕我妈同意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抬起眼睛,那双漂亮夺目的眸子像珍珠一样明亮,敷衍地礼貌之余带了几分倨傲。
“毕竟陆云朗姓陆,陆醒言的陆。”
……
陆醒言和穆时川的结婚的时候一向装的乖巧懂事,这还是她第一次顶撞武晴,武晴差点没回过神来。
武晴看着面前纤瘦高挑的姑娘,隐隐约约想起陆家的这个女儿那些年的辉煌事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原来陆醒言的真实面貌就是这样的。
她本来的样子就是这样礼貌但疏离、脾气和她的母亲陆萍一样嚣张跋扈,只是因为当年认她这个婆婆,所以才装得跟小绵羊一样。
现在她不认了,所以便不必再有丝毫的忍让。
武晴下意识地瞪大眼睛,似乎是没想到陆醒言真会这般不给他们面子,一根手指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喘上气来。
陆醒言淡然地站着,也不挪动,就想看看她这位前任婆婆还有什么话好说。
“…醒言!”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陆醒言回过头,是她的父亲在叫她。
小浣熊鞠明衫老先生应该是在屋里看到了这一幕后走了出来,他站在家门口,难得地神色正经。
鞠明衫收起平日里那派和善憨厚,笑意很淡,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他的女儿,他招招手,甚至没看那对夫妻。
“干什么呢?到了家门口不回家?别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最能气死武晴的自然是鞠明衫的这句话了,她难以置信地消化着鞠明衫的这句“不认识的人”,要不是丈夫扶着她就要气晕过去了。
陆醒言笑起来,“哎”了一声,朝着武晴和穆靳礼貌颌首,然后抬脚回家。
进了屋,鞠明衫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的样子,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领着女儿进屋,一边还问着:“吃饭了吗?今天阿姨做了红烧狮子头蛮不错地,我给你带一点给云朗?”
陆醒言看着父亲亮晶晶的眼睛,以及他近来有些佝偻的背,没说她已经在门口的餐厅叫了餐,点点头应道:“好呀。”
她地尾音上扬,没有被门外的两个人影响情绪,自然地抱着父亲的胳膊:“还有没有别的菜?我想吃油爆虾!”
鞠明衫回头瞪她:“还油爆虾?这个点回家有剩菜就不错了还想要油爆虾?”
陆醒言瘪瘪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鞠明衫立刻就心软了:“好好好!油爆虾!明天你带云朗回来,我去买菜,给你做油爆虾。”
陆醒言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父亲给她打包了一整盒的红烧狮子头,掩去有些泛红的眼角:“陆女士呢?”
鞠明衫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暴躁的老婆,立刻做贼一样地压低了声音:“在楼上洗澡敷面膜呢,你快偷偷地走,真是的你回来干嘛?我好不容易哄好你妈你还送上门给她骂啊?”
他把打包好的狮子头塞给女儿,一路推着陆醒言出门。
陆醒言本来就是回来打算哄哄陆女士的,但是眼下她不在、陆醒言也不想找骂,任由父亲推着往外走。
陆醒言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却看到鞠明衫还站在家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陆醒言失笑,却又觉得心里温热一片,她对鞠明衫说道:“进去吧爸,我回去就几分钟。”
她黑色的长发及腰,显得乖巧不少,她的个子随了陆萍,挺拔纤瘦,影子被院子里的灯光拉得很长。
鞠明衫站在门口,看着女儿站在院子里的身影,仍觉得有点恍惚。
他甚至还能记得他的醒言第一天去上学的样子,背着一只小书包牵着弟弟陆仰止一起去上幼儿园。
她就站在这个院子里等他,看到他下来就甜甜地叫他“爸爸”。
陆萍和他都不会扎头发,陆醒言的羊角小辫总是梳得东倒西歪的,后来甚至在上到大班的时候有一天被班里的男同学剪掉了半根。
那天陆醒言和陆仰止两个人摁着那几个男生就揍了一顿,鞠明衫被叫去学校里领他们姐弟两个。
鞠明衫在学校里跟老师好声好气地道歉打招呼,转头出了幼儿园就奖励了陆醒言和陆仰止一人一大支冰淇淋。
奖励陆仰止知道不顾一切地保护姐姐,至于为什么奖励陆醒言——
那个时候的鞠明衫抚着女儿只剩半根的、滑稽可爱的羊角小辫,告诉她:“这个冰淇淋是奖励我们醒言在比自己力气大的人面前也能保护好自己,是个很勇敢很厉害的女孩子。”
鞠明衫记得,从那个时候开始,陆醒言就不爱留头发了,她开始留一头利落的短发,引得往家里跑来找她玩的小女生比找陆仰止的还多。
直到十八岁那年去读大学,陆醒言才蓄起了长发。
那个时候鞠明衫就知道,他的女儿,约莫是有了心上人,隔着浅浅走过的时光,他好像能看到当年那个为他盘起头发换上旗袍的陆萍。
而现在,他的醒言站在这座院子里,纵使失落、犹豫、踌躇过,却仍旧亭亭玉立、耀眼夺目。
不负他与陆萍这么多年的小心爱护、悉心教导。
想到这里,鞠明衫开口,叫住了女儿:“醒言。”
陆醒言有些迷茫地回过头,带了几分笑意:“怎么了啊爸爸?”
鞠明衫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和今夜璀璨的星光,温润的瞳孔带了一些岁月留下的痕迹,难得地庄重。
“醒言,不用怕,别听你妈妈的。”
他轻轻开口道:“就算一辈子找不到一个能和你走下去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柔和纵容。
“爸爸有的是钱,书房里的字画都留给你,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陆仰止也会一辈子好好保护你的。”
……
树枝上的知了喳喳地叫,父亲的话语却像是能穿透一切未知,给予她无边的力量。
陆醒言转过身,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她背对着鞠明衫,答了一句。
“好。”
——
夏日的夜晚静谧,隐隐地从四面八方传来花香,蝉虫的声音轻而密,像是在枝头窃窃私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夜父亲的话语太过于让人动容,冲散了她见到穆时川的惊讶与退缩,在小区门口见到那个人影的时候,陆醒言居然没有想逃的冲动。
穆时川侧着身子站在路灯下,浅黄色的灯光没有削弱他侧脸的英俊,反而照出了棱角。
他的睫毛一贯很长,靠近的时候能看到一片阴影。
看到她来,穆时川站直了身子,眼睛里漆黑一团,看不出在想什么。
陆醒言当然不会觉得他是在等自己,她扫过他的人影,便移开视线,静静地等着过马路。
而穆时川居然挪动步子,站在了陆醒言身边,对她说:“我送你回去。”
陆醒言转过头,狐疑地打量着他,然后轻轻摇摇头:“我可以自己走。”
穆时川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在马路上的车开过之后,沉默地走在了她的身侧。
陆醒言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和他挺拔的鼻子,只能静默不语地跟着他一起慢慢地往自己家的楼下走。
他今天太过反常,陆醒言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试探性地开口:“你也回那里吗?”
穆时川在那幢楼里也有一套平层,就在陆醒言家的楼下,当时这个小区开发的时候,陆萍他们几个老邻居一起给孩子们买的。
穆时川顿了一下脚步,他停下,看向陆醒言,良久,他才出声解释道:“我不回那里,醒言,我只是想要送你回家。”
陆醒言也跟着他停下,拒绝的情绪写满了脸:“可是穆时川,我并不需要你送我回家。”
她歪着头,在他面前从来都顺从乖巧的女人闪了闪眼睛,她甚至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可以自己回家,我不是需要男生保护的人。”
穆时川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但是他没有抓住。
他听到她说道。
“你以前…也都是那么想、也那么做的。”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一记重锤,击在了穆时川的心上。
她静静地看着他,甚至补充了一句。
“…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
那样对我们醒言。
穆时川,你怎么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