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辛念把目光落到蜷缩在窝里的大白鹅身上,看的出来它很疼,翅膀虽然支棱着,却威风不在:

“我不会伤害你的。”

在谢听澜身边长大的鹅子听得懂人话,只是不熟悉辛念,受伤以后戒备心拉满。如果不是谢听澜在她身后,山大王是不会给她面子的。

哄小动物倒是辛念擅长的领域,看到大白鹅对她放下戒备,谢听澜松开引导她的那只手,守在她身后。

辛念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大白鹅上药包扎,一边控制不住的碎碎念:

“你看不起我要跑出去斗殴,被咬了也确实活该呢。”

“你要是和我打架,我至少不会把你翅膀搞折,腿打断,搞不好我还要跪地求你别啄我呢,这么想想,是不是和我打架比较划算一点?”

大白鹅:“……”

谢听澜:“……”

说着,辛念用手往它脖颈上顺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很温柔:“乖鹅子,以后妈罩着你,下次见到啄你那只山鸡,老娘把它逮回来搞铁锅炖,炖了还要吃得骨头都不剩。”

什么叫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恨的话,大白鹅这厮竟然还吃这一套,被她手上的动作安抚了情绪,竟然还主动用脖子蹭她的手,亲昵的很。

谁知道斗了几个回合的大白鹅竟然会被这种方式收服,辛念吃惊的同时,骄傲的朝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仅管她什么也没说,眼神里那个自豪又包含着情绪的笑意,让他读懂了她的意思。

因为那个眼神和李老师家三岁大的小女儿求表扬的模样差不多。

只要大白鹅不挣扎,伤口包扎起来就快了很多,她直接把大白的翅膀和腿用绷带缠了个严实。

谢听澜看了眼大白那只被包裹成粽子的鹅掌,没说什么,把目光落到她的手臂上,提醒她:“你的手臂要不要处理下。”

辛念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臂膀上有好几条树枝划过的擦伤,估计是钻茶林的时候被剐蹭到的,她直接走到水龙头边冲洗了下,倒是一点也不娇气。

谢听澜说:“你把大白抱走吧,虽然受了伤,对于吓唬小孩来说也够用了。”

这起突发事故打破了辛念的计划,但驯服大白鹅的计划算是成功了,可是谢听澜却没在她脸上看到终于解决了一件烦恼事的开心,只见她摇了摇头,将水龙头拧上后,垂头丧气的看向他:

“是我错了。”无论是训大白鹅对付熊孩子的起点,还是她这几天晚上掰着手指头数档期够不够的夜晚,这些出发点和焦虑点,全都是错误的:

“我一直害怕赵宝梨耽误我宝贵的档期,所以耍小聪明用大白鹅对付她,我以为这样就能把她唬住,让她配合我。我甚至以为自己的做法比他父亲的棍棒教育更高明,但我和赵先生一样,我们都在以暴制暴,他用了棍棒,而我用了赵宝梨害怕的大鹅。”

“山大王和村霸王都一样难对付,而我却自作聪明的选择了看起来最容易的那条路。”

原著里的母子戏份,表现的是母亲和孩子之间深刻又复杂的亲情羁绊,她以前无法理解剧本里写,贺医生惩罚儿子不许吃饭后,自己也和他一起挨饿。因为原著里的儿子比赵宝梨恶劣一百倍,在外人眼里看来,不准吃饭这种惩罚根本就不算什么,但事实上是,贺医生的儿子后来成长的很优秀,既没有变成村口混混,还成了一名医生。

“赵宝梨不应该是我的搭档,她应该是我的孩子,这才是问题的解决方法。”

在给大白鹅上药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这些道理,几年才等来一个角色爆火的机会固然难求,但演绎不同角色的人生经历,才是她选择当一名演员的初心。

从观星站出来,辛念先去找了王导和周制片。中午回来刚好赶上午饭,大家都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吃饭,只有赵宝梨没见了踪影。

她去后院绕了一圈,回来问向葵:“赵宝梨呢,又躲哪家的猪圈了?”

向葵无奈的挑眉:“和隔壁那个小胖子去田里玩了。”

赵宝梨五岁以前由外婆一手带大,后来外婆和母亲去世才搬来奶奶家,不同于城里,村子里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剪短发以前她就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女汉子,后来结交了隔壁小胖子,性子更野,整个寒暑假能撒泼的地方多了去了。

辛念在稻田边找到她时,赵宝梨正蹲在泥坑边抓泥巴,她脚边的塑料瓶里还有几个没成年的小泥鳅,那小胖子蹲在她对面,掏泥巴掏的十分卖力:

“再抓一条,刚好我俩一人三条。”赵宝梨说着话,手上掏淤泥的动作一刻不停,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赵宝梨,你出来,我要和你谈谈。”

两个小家伙卖力合作的一幕被辛念的说话声打断,赵宝梨抬头往田埂上看,眉头皱的能放下一支铅笔。

昨晚她爹下达了明确指令,说明天是剧组要求的开机日,她不去也得去,打断她的腿也要绑她去。

辛念看出她皱眉的心思,便蹲在田埂上和她拉近距离,说道:“我刚刚去找了王导……”话没说完,蹲在泥坑边的赵宝梨忽然站起来,往她脸上砸了一坨泥巴,拾起塑料瓶就跑:

“大胖,快跑,这个女人又要来捉我了。”

辛念被一坨泥砸的愣在原地,来之前想好的措辞直接抛到脑后,她用手抹掉满脸泥巴,踩着高跟鞋跳下去,和赵宝梨在田野里玩起了捉人游戏。

早上喝的那瓶红牛真不赖,以往怎么都追不上的村霸王,被她几步路追上后,辛念直接把她摁翻在地上,夺过她手里的矿泉水瓶把泥鳅全部倒进一边的小泥塘里。

赵宝梨又气又愤怒:“你还我泥鳅……”

“老娘要还你一脸泥巴。”说着,辛念抓过路边的泥巴就往她脸上蹭,小丫头白净的脸上立刻沾上一层泥,这还是辛念第一次对她的淘气做出反击。

吃硬不吃软的赵宝梨气的咬紧牙关子,奈何体力比不过大人,腿刚抬起来就被辛念压回去,打人的手也被辛念钳住,人被她按在地上。

斗不过辛念,她哇的一声就哭了:“你等着,我要回去告诉我奶奶。”

“告你祖宗都没用!”演惯了坏女人的辛念演起心狠手辣毫不费力,她瞪着哇哇大哭的赵宝梨,质问她: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爸敢打你啊?我不打你,你就以为我很弱!”

赵宝梨的哭声震天响,田埂边偶尔路过几个村民,大家都知道他们剧组因为说服赵宝梨拍戏的事情搞的鸡飞狗跳,辛念打熊孩子也就显得很稀疏平常。

赵宝梨这厮竟然哭喊着:“打人啦,呜呜呜,大明星打人了。”

谁知道这一喊,路过的村民们竟然停下了脚步,毕竟大明星打人这个噱头,有耳朵的人都晓得是爆炸新闻。

有的吃瓜村民开始奔走相告,并围在田埂边嗑着瓜子看热闹。

辛念才不管赵宝梨说什么,揪住她的衣领把人提起来,翻在自己膝盖上朝着她屁股就是一顿巴掌炒肉:“哭大点声,让我看看上村口热搜是什么景象。”

赵宝梨孤立无援的哭喊着:“呜呜呜,我要告我奶奶,还要告我爹,让我爹打你!”

赵宝梨以为自己骂的越大声,辛念就会出于面子停手,谁知道她越打越重,最后看村民不帮自己,她只能自己替自己求情:

“别打了,别打了,我同意我同意。”

赵宝梨每次都这样,打的时候满口一个答应,第二天伤疤好了,照样上房揭瓦。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却每天都像是在循环。

她知道打是没用的,但为了避免以后吃泥,必须先打一顿。她这才松开手,挥了一下打疼的手掌心,把赵宝梨翻过来,和她说:

“导演说不拍了。”

“不拍了?”赵宝梨委屈死了,摇头叹气,认为自己白白挨打,但是她又不是傻子,立刻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辛念:

“你逗我玩的?”

“不信你回去看,负责和你沟通的哥哥姐姐还住不住你家?”

辛念先翻上田埂,把蹲在田埂下的赵宝梨拉上来,两个泥巴人就这样顺着田埂边往村子走,谁也不搭理谁。

顺着田埂回家的路上,辛念收获了无数村民的目光和“善意微笑”,直到了贺老太太的院子里,向葵忽然撞见她满脸泥巴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小泥人。

原来村民口口相传的大明星打小屁孩是这么个新闻。

向葵强忍着笑意,走过去问:“念姐,谁赢了?”

“我能输给一个小屁孩?”

进屋洗澡前,她看了眼进了院子到四处找工作人员的赵宝梨,给向葵使了个眼神。

向葵假意把他们过几天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的信息说给贺奶奶听,老人家也很配合,不仅表现的十分不舍,还立刻从后院鸡窝里掏出一筐鸡蛋,说是送她们的饯别礼。

等辛念洗了澡出来,果然看到小屁孩洗干净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小丫头故意往她晒太阳的地方挪了一下,将信将疑的问:

“你们真要走了,真不拍了?”

“你看哥哥姐姐们还来悠着你搞妆造吗?”

奶奶和她说的,住在院里的哥哥姐姐一早就搬走了,等山上的那个拍摄组杀青,辛念姐也会撤离。

瞥见赵宝梨低着头用脚搓泥土,辛念将脑袋向她那边偏了偏,说:“怎么,你舍不得我啊?”

谁知道那小屁孩竟然敢咯咯咯的笑出了声,站起来就和贺奶奶说:“奶奶,等念念姨走了,我能不能放个鞭炮。”

辛念:“……”

和熊孩子斗智斗勇这条路,还真没那么容易走。

知道这熊孩子不好对付,辛念早有准备,所以中午去找王导,自然不是去商量拍不拍戏的问题。

她让王导给她和赵宝梨一个星期的假期,这一个星期不需要拍摄,更不需要工作人员在身边教她背台词,就让她和赵宝梨不带着任务的独处。

人的感情和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建立起来的,这一个星期的假期,她只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让赵宝梨愿意心平气和的和她沟通。

第二天一早,辛念挑了个赵宝梨起床的时段在院子里晃荡,一下弄头发,一下弄指甲,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这行为果然吸引了赵宝梨,小丫头从她口中得知今天打扮成这样不是要搬走,而是准备去城里玩,不出所料露出一脸的仰慕。

辛念慢条斯理的把手指甲弄完了,才悠悠问了句:“你要和我去城里玩吗?”

赵宝梨头点的比捣蒜还夸张:“要要要!念念姨,你带上我嘛,带上我嘛!”

“可以是可以,就是……”辛念装模作样的想和她谈条件,话没说完,小丫头就冲进自己房间翻箱倒柜。

女孩子进城逛街的流程大同小异,别看赵宝梨是个屁大的小娃娃,什么连衣裙,包包首饰都有。

赵宝梨照镜子,看到短发的自己时难过了几分钟,并默默换了牛仔裤和小衬衫,背了个蓝色的小书包:

“我看一下东西带齐没有,水,钱包,手帕纸,信息卡,家门钥匙……”想了想,她又回屋拿了件外套塞进去,迫不及待的往公交站台前冲:

“念念姨,我准备好了,跟上!”

辛念跟在她身后小步跟着,有点吃惊七岁大的孩子能把自己出行的东西收拾妥当,还知道给自己带外套,可想这孩子本就不坏,只是因为不想拍戏,给自己硬凹了个乡村小霸王的人设。

为了和村口小霸王拉进距离,辛念没让向葵跟着,选择搭公交出行,一路上的时间,还能和小霸王多点沟通和交流。谁知道站在公交站台等了四十分钟,就在辛念第三次回看城乡公交时,穿着笔挺西装的村长爷爷远远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辛小姐,带宝梨出去玩呐?”

从辛念那里听说缘由,村长便指了指电线杆子上一张通知,辛念以为那是小广告,这才发现是城乡公交今天不通车的告示。

村长爷爷是个热心人,他摸了把赵宝梨的小刺头,说道:“刚好山上那位谢老师要下山采购,我帮你吱一声,搭车走,我们都是去城里。”

村长和谢听澜交情颇深,他那辆破车总是三天两头检修,有时候碰上不得不去城里开会,就找村里人搭便车。

想到又要麻烦谢听澜,辛念还挺尴尬,热心的村长爷爷会错了意,说道:“放心,我和小谢熟。”

辛念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句:“那就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远远便看到一辆黑色大g从前方驶来,停在公交站台边,在听说村长爷爷的来意后,辛念带着赵宝梨上了后排。

瞧见赵宝梨那个小短腿半天没爬上车,辛念推了把她的屁股,小丫头很利索就爬上去了。

或许是因为对谢听澜的第一印象不好,赵宝梨只敢怯生生的喊一声:“谢谢叔叔。”然后就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辛念则是装模作样的说了句:“麻烦谢先生。”

两个人之间尴尬又冷漠的生疏感,成功骗过村长爷爷。老人家一路上都在和谢听澜说话,那人偶尔应上一两句,大多时候都在听他说话:

“我记得前几次采购都是老秦,怎么今天你亲自下山?”

“大白出去斗殴弄断了脚,秦叔照顾它周到些。”村长爷爷见过那只凶神恶煞的大白鹅,去年大白溜下山把村子里的鹅斗了一遍,还是他出面说的情。

反正村长爷爷是不相信大白会遇到对手的,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小谢啊,我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听说你才结婚没多久,肯定是下山见老婆呗。想想你这工作还挺磨人,寒暑假还得带着学生来这里搞研究,没假期的。”

辛念正靠着玻璃窗打瞌睡,忽然间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睁开眼睛看了眼倒车镜,那人的目光在镜子里和她的交汇上,她似乎看到那狭长眼眸里露出一丝笑意,接着避开目光,说了句:

“也顺便,见见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