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河被他小爸的话说得有点懵,转头去看顾倾野。顾倾野的视线刚好也放在他身上,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了一眼。
秦星河心砰砰跳。不是娘炮就是gay吗?如果刚才封镜没瞎说,那么顾老师或许有可能接受他?的确,秦星河回想了一下,顾倾野私下里从没有提起过任何女性,也没见跟哪个女性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平时在学校里就跟世外高人似的,自带仙气,见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以说是很性冷淡了。
这是不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顾老师,不太介意男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个还不得好好表现加把劲追啊!
于是秦星河拉着不明所以的封镜走到顾倾野跟前,特隆重地介绍:“老师,这是我小爸,之前跟你提过,叫封镜。”
顾倾野眼神打量了封镜一会儿,很礼貌地伸手:“顾倾野。”
“等等,”封镜蒙圈了,拿眼睛瞪秦星河,脸泛红了,低声道,“特么这是你老师?”
秦星河笑:“怎么,不像么?我老师一枝花,搁哪儿都年轻都帅。”
封镜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握住顾倾野的手:“刚才胡说八道,请老师担待,秦星河平时太浑,正儿八经的管教不吃,流氓还得流氓治。”
这话说得顾倾野眼睫毛颤了一下,望向秦星河,笑了。
笑得秦星河心里被猫挠了似的。碍着他爸的面儿还不能发骚,抓耳挠腮,就特难受。顾倾野就抓住他这一点,放心大胆地笑得灿烂。
封镜从小怕老师,这会儿在顾倾野面前心里也发怵,一个劲地装正常的家长。非给顾倾野塞万宝路,塞商场黄金贵宾卡,还塞了张名片,说:“老师,以后看到秦星河犯浑,该教训就教训,该罚就罚,实在不行打电话给我,我飞来揍他。”
秦星河在旁边笑嘻嘻地帮着他爸往顾倾野手里塞各种东西,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补一句:“小爸,您打得过我么?”
封镜一巴掌往秦星河头上抡,非得让他给老师鞠躬:“嘴别欠。你该谢你老师这么久的不杀之恩。”
顾倾野把名片收了,其他的东西尽数还到封镜手上:“学校的规矩,礼不能收。秦星河很好。真的。”说罢把秦星河扶起来。
秦星河不动声色在他老师的手上捏了捏。
封镜也没多计较,就瞥了一眼秦星河,道:“回去好好跟你爷爷赔罪,我大概已经跟他说了,剩下的谎你自己圆。整天帮你收拾烂摊子,真当我是你亲爸?下次再犯事我让秦连自己来。”
“别啊爸,”秦星河笑,他现在的个头窜得快跟封镜一样高了,但比封镜结实,搂着他小爸脖子耍流氓,“我爸那么忙,您别麻烦他。”
封镜听这话不乐意了:“特么就我不忙?你知道今天我推了多少个生意来逮你?我干脆别挣钱了提前退休专门盯你好了。”
秦星河道:“也行啊,我爸养你。你养我。”
封镜推开他:“滚滚滚,看见你头疼,老子走了。”跟顾倾野点头示意了一下,封镜发动了车,临走前摇下车窗留了一张卡给秦星河:“给你老师买点有用的东西。别瞎买。”
秦星河乐:“遵旨。”
目送着他爸离开,秦星河收回了目光,看向顾倾野。顾倾野也收回目光,两人一时没说话。
最后还是秦星河道了句:“我小爸这人,看上去挺凶,实际上人很好。”
顾倾野转身就走:“你跟他很像。”
“嗯?”秦星河从没听别人说过自己跟封镜像的,觉得很新奇,跟上去非要问哪儿像了。
顾倾野脚步缓了缓,似笑非笑:“咋咋呼呼。特别像。”
秦星河愣怔了一下,耸耸肩:“我跟我小爸还小么!都闹腾。说实话有时候我还蛮心疼我爸秦连的,带两个孩子。”
顾倾野在他鼻子上揪了一下:“你还知道你闹腾。”
摸了摸鼻子,秦星河贼兮兮地用胳膊肘撞顾倾野:“我闹腾你喜欢么?”
“不喜欢。”顾倾野不买他的帐,离他远一点,视线往两边找吃的,“我喜欢成熟的。”
得。又被嫌弃了。
秦星河真想唱一首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午饭秦星河拉着顾倾野去了一条自己私下里特别喜欢的巷子,里面一溜小饭馆,一个赛一个的好吃。以前他没事就跟王佐藤石大勇他们来,有钱就请客,没钱就凑钱点几个菜,有几家店的汽水还随便喝。
后来加了个黑子,那就更嗨,用王佐藤的话说以后吃完饭不用三缺一了,可以直接凑一桌斗地主。
当时秦星河还说他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庸俗,打扰自己考北大。说完跟他们来了一盘飞行棋。
领着顾倾野来这条辣巷秦星河一开始心里还在打鼓,这里特别容易碰到熟人,如果直接撞到王佐藤他们那就更完蛋,自己看顾倾野的眼神根本就藏不住,那几个人精绝对能从中解读出一万种深情。没有也能凭空捏造出点东西来。
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把人领过来了。秦星河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地方跟顾倾野分享,想告诉他没遇到他之前,自己的生活是怎么样。
他知道顾倾野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上特别喜欢听他扯这些。顾倾野的童年,就是各色的军装,秦星河说的一切就跟童话一样,离他特别远。
远的东西,总归有诱惑力。
秦星河跟这个巷子里的每个饭馆的老板都熟,从小望着长大的,又经常带同学哥们儿来吃饭,能不熟么!
这会儿秦星河领着顾倾野进了一家,老板是个中年人,正指挥新来的服务员擦桌,擦得蹭亮。见到秦星河笑着招呼,给他找座儿:“怎么今天把你封爸的朋友领来了?”
顾倾野的年纪跟封镜差不多大,老板自动把他归为封镜的朋友。
秦星河不客气地让顾倾野先坐,拉着老板到柜台讲话。讲了一阵子后秦星河过来抽椅子坐下了。没跟顾倾野面对面坐,并排挨着坐的。
顾倾野不习惯这样,皱着眉道:“你坐对面去。”
秦星河哪肯,非说在桃园,面对面坐显得生分。顾倾野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确见到许多桌并排坐的,不过都是情侣,揣测不出秦星河话的真假,只能依他的意。
老板过了五分钟走到他们桌,摆菜,拿眼睛饶有兴致地瞅了顾倾野几眼,看不透似的。顾倾野大城市来的,被这种赤果果打量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头低了低,假装玩手机。老板走后,他忍不住问秦星河:“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昂,”秦星河拿着菜单还想再点一些,“我跟他出柜了。”
顾倾野:“……”
吃饭的时候老板没再来,换了个女服务员给他们上菜,眼神正常多了,只不过看顾倾野脸红,看秦星河小狼狗似的也脸红。
一早上没吃东西,加之昨晚喝多了酒,秦星河没敢顺着老师的口味点辣的,清一色养胃菜,顾倾野提筷子,夹了几口,放下了。
“星河。”他道,“咱们聊聊。”
“嗯。”秦星河给他盛了碗黑米粥,逼着他喝下去,“是该聊聊。”
“你把我当老师不?”顾倾野想了好几个开头的方式,最后还是退了一步,没直接问。
“当。”秦星河眼睛看着顾倾野,特别坦荡。
“当老师,那我们得各自安好。”顾倾野眼睛里很多东西,他怕秦星河读出来,把头低了,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黑米粥,有一下没一下的。
“你可以一辈子是老师,可我不会一辈子是学生。”秦星河道,他不习惯太认真的表达,觉得怪怪的,有点儿班门弄斧,“师生关系只是我们的一个交集。出了学校的门,你是你,我是我,自由恋爱,没人会拦着。”
顾倾野没想到他会说得那么直,还说得挺那么一回事的,看来是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星河,我比你多活了□□年。我跟你接触的东西,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很不一样。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从虚无主义走出来,就特别悲观务实,没想过什么追求理想追求爱情,只想踏踏实实把日子过完。你能理解吧?”
顾倾野自始至终都把头低着,话是他在心里组织好的,吐得很慢,倒也一个字都没落。他知道现在说这个特别不合适,他跟秦星河手也牵过了,抱也抱过了,昨晚还半差不差地亲了那么一下,虽然不是他主动,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感觉的。
足够令他警醒的感觉。因为这是动心的前兆。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星河问。他猜出顾倾野话里的含义,可他不敢往下去想,指望着顾倾野能亲口说出来。
顾倾野一勺一勺地舀着粥喝。米粥已经变凉了,喝到嘴里没什么感觉,是甜是苦根本分不出来。
“我说,我们没戏。放弃吧,星河。”他喝完粥,放下碗,认真地看了秦星河一眼,起身去付钱。
一桌的菜,只动了几筷子。却不是浪费的问题。
秦星河垂着头,没有看他。只是在顾倾野起身付钱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声音没有起伏:“地方我带你来的,菜是我点的,钱我去付。”
顾倾野脚步顿了,也没再坚持。他见秦星河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肩膀耸了一下,吸了一下鼻子,不动声色地绕过。先前进来的那份腻歪,没有了。
顾倾野目送他往柜台走,才收回目光,离开了这家店。
放弃了就好。
出了店门,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往街道上走。桃园街道有几家店特别文青,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是卖什么的。顾倾野经过其中一家的时候,里面正在放歌。鬼使神差地停下来听了几句,顾倾野的喉咙有点哽。
我躲过世俗的雨/躲不过幸存的你。
习惯了无归单寒羁旅/没习惯你。
我满身情谊/却无能为力。
……
顾倾野突然发疯似的往回跑,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奔着去刚才那家饭馆。然而等他到的时候,秦星河已经不在了。他们刚才坐着的桌,菜已经全部被撤掉,这会正坐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凑一起点菜。
顾倾野茫然地走进去,坐在角落里。有个服务员见了,想去招呼,被老板不动声色止住。
拿出手机,他划了几次屏幕才把屏幕锁解开,秦星河的头像在闪,颤抖着点开,是一条信息。
老师,加油。/微笑:)
一瞬间泪目,顾倾野平复了一下情绪,点开语音。
“星河,我不想再当你老师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