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野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陶飞宇的订婚宴上喝那么多。
订婚宴被陶家搞得特别正式,亲戚朋友都请来,办了好几桌,说是得讲究,一步一步按流程来。陶飞宇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倜傥风流,结果订婚宴还没开始,就拉着顾倾野往吸烟室里钻,拿手机一个劲地查百度,还说:“倾野,我手抖,你帮我查查,等会见了我爸妈该说什么?。
顾倾野刚接了陶家散的烟,拆了一包,抽出一根叼嘴里,点着,眯眼看他:“你爸妈生你快三十年了你不知道说什么?”
陶飞宇翻白眼,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我是说玉玉她爸妈。”
顾倾野吐了口眼圈,笑。他觉得现在的陶飞宇就是一个傻逼。真想把他现在这怂样拍下来往家长群里发。
陶飞宇见他好整以暇,恨恨道:“倾野,我倒要看你结婚时候什么样。”
顾倾野道:“我不结。”
陶飞宇:“你放屁。”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查到,嘉宾一个一个就坐,订婚宴按时辰开始。陶飞宇一咬牙,上刑场似的,临场发挥去了。
顾倾野目送他。
入席后才发现这桌全是高中同学,真不知道陶飞宇怎么把人集这么齐的。隔了好几年,有些人真的变化太大了。社会是个大染缸,他们已然在染缸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圈。前几天陶飞宇还跟他开玩笑,像我们这种搞教育的,被学校判了无期徒刑,想沾点社会气息都没有这机会。
顾倾野说:近朱者赤,我就是社会。
订婚宴上酒,白的红的轮着来,还有汽水儿。顾倾野被旁边一哥们摆了一道,给他拿高脚杯盛白酒,还非得说是汽水,逼着让他喝。
要是汽水能没汽泡么?顾倾野笑了笑:“我喝。”
没原因,就是高兴。陶飞宇成家了,他高兴。
满满一杯白酒,两口闷完。旁边哥们惊:“倾野,能耐呀!再来?”
然后全都是吼再来的。
顾倾野喝得有点恍惚,他觉得如果现在秦星河在,肯定特嚣张地拍桌子就帮他怼回去:“你们有能耐你们喝啊?慢着,我拿脸盆帮你们盛汽水儿!”
在他心中,秦星河就是有通天的本事。
顾倾野说:“我喝。”
后来订婚宴结束转场子的时候顾倾野都没了意识,被几个大学同学扛到车上就往KTV开。陶飞宇焦头烂额,连连吼:“照顾好他!你们别疯得没数!!”
期间顾倾野被人扛着上车的时候还模糊不清地喊:“你们……碰我就行,别……别碰我手机。”
几个同学都笑:“倾野,手机里装着你对象呢?”
顾倾野横躺在后座,醉得一塌糊涂,还笑:可不是嘛。
醉了什么都想说,可就是找不到那个人,话通通憋在喉咙里,堵在胸口,能把人活活闷死。他顾倾野,平时冷成一块冰砖,喝完酒,心里装着一座火山呢。
老同学凑一块儿八卦起来就很生猛,有一个也喝了不少,上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绑在副驾驶上还伸长脖子问他:“你对象谁啊?”
顾倾野眼前已经晃成黑白色,看不清,天旋地转:“你啊。”
那老同学一听来劲了:“你还别说,你这条件,放人gay圈里肯定特别吃香。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介绍。”
顾倾野胳膊垂着,迷离着眼笑:“那你把美国队长介绍给我。”
坐驾驶位的那位见他俩越扯越没谱,边按喇叭边骂:“你们俩再满嘴跑火车,我把你俩踢下去。”
到KTV已经八点半了,顾倾野醉得走路都难,基本上已经不记得自己名字了,好在是个安分的,一到包间,就坐在最里的位置,抱着抱枕,与世隔绝,谁戳他都不醒。
后来人一嗨就什么乱七八糟歌都唱起来了,一首歌下来没几个音在调儿上,后期还基本靠吼。什么抒情悲情苦情的歌儿到这儿都唱成了山路十八弯,震得顾倾野耳膜连着脑壳都疼,跌跌撞撞起身喊了句“借过”想出去吹风,还有几个女的想来搀他。
他不动声色低头躲过:“施主,贫僧不近女色。”
几个女的愣了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倾野这酒醉得一板一眼的,也太可爱了吧??
出了KTV的大门,周围突然铺天盖地就安静下来了。顾倾野叹了口气,适应了一下,扶着栏杆走。
胃里灼烧着,喉咙发堵。
他坐在楼梯口,抬头望天。莫名其妙拿手机出来,开了夜间模式拍星空。
拍下来一看,照片糊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眼花还是什么,反正一个星星都看不见。
可他还是点开微信,默默把原来的头像换掉。
不管,他说这是一片星河,那就得是一片星河。
秦星河发来的语音他也听了,“老师,我爱你”,那声音贴着传声筒发出来,一点都没失真,该心颤的还是心颤。
真的是……顾倾野埋下头,笑。
这小子,撩起人来,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含糊,往死里撩。
更可怕的是,自己还特别吃他的这一套。
顾倾野,你缺钙吧?这不好,得戒。
安市十点之后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帮人嗨到将近晚上十一点,主角陶飞宇匆匆忙忙才来,他一来那就更嗨,有人勾他脖子问:转场去酒吧不?陶飞宇说行,环顾了一下四周,没见到顾倾野。
“慢点,我寻个人。”陶飞宇给顾倾野打电话。
响了五六声,顾倾野接了。
“倾野,你跑哪去了?”陶飞宇吼。
顾倾野:“我头有点疼,扛不住,打车先回酒店,麻烦跟他们说声。”
陶飞宇:“最近打车的有点不靠谱,你小心点,实在不行我送你也成。”
顾倾野噗嗤一声笑了:“我小心点就行,你还是忙着去祭奠你死去的单身生活吧。”
陶飞宇乐:“怎么着,你以后要跟我划清界限还是咋的?”
其实顾倾野根本没有回酒店,他从KTV出来之后裹着一件单衣就沿着马路往大桥一直走。十一点左右的光景,高架桥上依旧是车水马龙,照明灯各色乱闪,喧嚣得很。走到桥上被风一吹才想起来,自己的外套落在KTV没拿。怪不得这么冷。啧。
城市,就是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么。可顾倾野发现,在桃园与世隔绝了那么几天,他好像就有点不适应了。在这座城市里生活成长了二十六年,今天竟然还能产生出与它格格不入的错觉来。很神奇。
高速上飞驰而过的磨砂黑敞篷,发型风骚穿着亮色基佬紫的男人向他甩响指。电音开得震天响。
顾倾野被震得胃有点翻腾。他捂着胃扭头,扶着栏杆就吐了。
吐得昏天黑地。吐得眼角发红,腿都有点软。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心跳有一瞬间停止。是秦星河的微信语音聊天。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抓住任何的草芥。更别说整片星河。
他颤抖着手,点了接听。
“星河。”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那头有点嘈杂,秦星河像是尽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喘着气问:“老师,你在哪儿?”
“嗯?”顾倾野没反应过来。
秦星河在电话那头笑了:“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