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河忽然把头埋进顾倾野的颈窝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带着酒气的呼吸燥得顾倾野一阵滚烫。
秦星河闷着脸,闻着他衣料独特的皂角味,手挺不安分地在他腰际摩挲着,偏偏还瓮声瓮气道:“咱能别这么说话么?”
顾倾野把他脸推开。摇下车窗,顿时狭小的空间里一股凉风裹挟着热气流动。把所有躁动不安的分子都带走了。稍稍平静了些,再转头,秦星河已经仰着脖子睡着了。
风拂过偏长的刘海,微微摆动着,少年该有的气息和那坚\'挺的鼻梁,线条流畅的下巴,时不时滚动着的喉结,随着路边乍起的灯光,映入了顾倾野的眼里,翩然入画。
那可是泛滥的青春。
……
桃园不大,车经过石桥分岔口不一会儿就到了。
顾倾野把秦星河扶下车的时候,老远能看见巷子尽头深宅大院红灯笼底下站着个人,背着手,一动不动。
顾倾野脚步顿了顿,大概知道是这孩子的家长,于是侧着脸让秦星河自个儿站好再走。
秦星河意识有些回转,顾倾野的话也能听懂,但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看就还没清醒。他铜环粗的胳膊一把勾过顾倾野的肩,搂得紧紧的,还非得脸贴着脸儿讲话。
“顾倾野,你得跟我好。”
“别人可都不许。”他说。
顾倾野眉目一隐,手拽着秦星河的衣领就拎到一巷子里。
“给我站着。”顾倾野冷着眼看他。
秦星河笑着盯顾倾野看,投降似的举起手,还真贴着墙站直了。巷子不宽,秦星河站直了的个头,跟顾倾野不相上下。可那嚣张的气场仿佛能压顾倾野两米似的。
“酒醒回去今天这事儿就算完。”顾倾野道,“还疯的话以后别上我课。”
秦星河还是笑:“顾老师是真的凶。”
顾倾野道:“别老跟我贫。”
秦星河又想凑过来,顾倾野把他推出去老远,声音也不由压得低了:“当我治不了你?”
秦星河听闻这话乐了:“治啊,顾老师,我求你治。”
顾倾野没理他,整了整衣服,冷冷地剐他一眼,从巷子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就知道你舍不得治。秦星河看着他背影,讪讪地想。
秦星河在黑不见人的巷子里整整待了一个小时。
待到缠着他的酒意一点一点消退,粗重的呼吸也平静下来。晚风一吹,酒醒得彻彻底底。
他抱头倚着墙就滑了下去。
刚才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连环画似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若不是顾倾野推了他一把,他丫的他还打算亲上去。
这下是彻底打草惊蛇了。秦星河是喜欢顾倾野,但也只是限于看见了就心里满足的。根本没打算主动招惹。他觉得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好,像偷偷捡个宝似的,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也不要戳破。
可是今天这么一出,这个宝是绝对揣不住了。顾倾野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对他说了那么多浑话,以后还不逮住自己往死里整?
想到这里,秦星河心里泛滥着无比绝望。他仰着头,看着装满耿耿星河的夜空,叹了一声:“救命!”
……
秦星河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站家门口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巷口,小楼的灯光还亮着,隐约有个人影在晃动:顾倾野也没睡。
顾倾野冲了个澡,坐在电脑面前一个小时愣是写不出一个字。烦躁地起身拉窗帘,就见秦星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家门口吹风。头低着,影子在灯下拉得老长,身形显得异常单薄。
也不知道这孩子酒醒了没。顾倾野心想。
下一秒顾倾野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自己貌似对这个孩子先前的浑话丝毫不觉反感??
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自小在安市长大,那里经济繁荣,文化多元,包容度高,身边同性处出感情的例子也见过不少。他有个朋友,以前傻逼似的啥都不懂,还老拉着他逛gay吧,圈子里混出了名。前几年找了个本命,去国外领证了。如今生活过得好好的。
他对这种事本身并不反感。感情说到底没有对错。可要是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也许秦星河只是一时犯浑,小孩子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顾倾野安慰自己。
秦星河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他打了个电话给石大勇。那头石大勇他们才结束,除了大勇其他两个人已经醉成了一摊泥。石大勇坐车里吼:“河子,你干嘛去了?!”
秦星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半晌。
“你怎么了?”那头听不见声,以为出事了,话音都沉了一半。
“没事,”秦星河喉咙发堵,趟床上出神,“喝多自己跑回来了。佐藤他们回去了吧?”
石大勇显然松了口气:“叫车把他们送回去了。黑子还好,佐藤免不了他爸一顿骂。说到底还是怪我,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们喝酒。”
“哦对了,”石大勇想起什么,“你书包忘拿了,明儿我给你送去。”
秦星河想起包里还塞着白天自己描顾倾野名字的那沓纸和顾倾野的物理书,顿时心情复杂得很。
“不用了,”秦星河认命地闭上眼,“帮我扔了吧。”
“到底发生什么了河子?”石大勇觉得秦星河有点不对,可问半天那头也没声。秦星河已经睡着了。
晚上秦星河做了许多梦。他梦见自己把顾倾野按在墙上亲,亲得他嘴角脖子都是红印,两人一起傻笑。他梦见自己骑着他爸留下的哈雷,带着顾倾野一路飞驰,飞到天边也没人拦他们。他梦见自己无论对顾倾野说什么骚话浑话,顾倾野眼神都是柔的,自始至终都没冷冷瞪过他。他还梦见自己两年后毕业典礼,顾倾野说:“河子,既然你毕业了,从今以后我把自己送你。你不收也得收。”
秦星河差点都信以为真了。他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这种感觉,真特么难受。
顾倾野这周都得跟七班教数学的老教师调课。那老师身子骨不好,得每天赶早去医院打点滴。上午的课来不及上,只好跟顾倾野下午的物理课对调。
第一节课就上物理,学生显然缓不过神。
早读课刚下课,班上所有同学基本都趴下了。顾倾野夹着书到七班来的时候,秦星河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没来上课?
秦星河愣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以最慢的速度喝完了三袋豆奶,数着数儿,听见第三节课的铃声打了,才背着空书包,踩着步子进校门。
到教室的时候,顾倾野果然已经走了。值日生正在擦黑板,顾倾野留下的字迹工整的板书,被擦去了一大半,看得秦星河心一阵疼。
“你怎么才来?”同桌瞥头问他。
“老师问了?”秦星河没露什么表情,拉椅子坐了,在桌肚子里掏英语书。
“问倒是没问。”同桌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不在,第一节课物理老师就喊我回答了三次问题。”
“你说他是不是盯上我了?后头周灿他们睡翻了他都不管。”
秦星河心下一动,道:“可能吧。”
同桌脑袋冒烟地倒在了桌上。
秦星河把卫衣帽子套头上,也趴着睡了一会儿。
顾倾野回办公室,看着办公桌上躺着的秦星河的书包,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今天他来得早,别班一同学托他将书包转交给秦星河,说是昨天落下的。
喝酒喝得连书包都不要了?
“顾倾野,你得跟我好。”
秦星河那晚说的话又在顾倾野耳边回荡了一遍,到现在还烫得惊人。
刚好七班的临时课代表过来拿作业,顾倾野直接让她把秦星河的书包也带走。
书包链子没有拉上,课代表一拎,一整沓写满“顾倾野”三个字的抽纸瞬间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