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渡怔然地站在原地,神情之中震惊、不可置信。傅司予从电梯里出来,一手随意地落在裤兜里,他显然是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穿一身齐整的西装,领口衣扣散开两颗,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颈脖。
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腰线窄而紧实,一双长腿在她视野里晃动。
见她钥匙掉在地上,傅司予弯腰替她捡起,还没来得及给她,只听耳旁又传来“啪嗒”一声。
陈星渡手里装鸡蛋的袋子也?掉了。里面十几个鸡蛋一齐砸在地上,有的没碎,只是裂开一道痕;有的直接被砸得稀巴烂,蛋清和蛋黄混合在一起。
傅司予顿了顿,直起身,目光镇定地望她:“就算不欢迎我来,鸡蛋总是无辜的。”
陈星渡:?
这?人怎么好意思?
陈星渡缓过神,胸腔一股愤怒油然而生:“你跟踪我?”
傅司予扬了扬手里的一串钥匙,下巴冲隔壁那套房点了点,“我住这里。”
“……”
陈星渡被气笑了,也?不管手里正提着东西,单手叉腰,一路望着他走过去开门的动作:“傅教授千万年薪,至于和我住一个小区?”
“一个月八千租金,也?不算便宜。”傅司予淡定自若地说,把钥匙放进锁孔里,轻松拧开,“尤其某人出院前还没付费,我得省吃俭用点,不然养不起。”
陈星渡:“……”
陈星渡被噎得无话可说。今天她是偷溜出院的,没有通过正规手续,在医院几天好吃好喝,竟然没人提醒她去缴费。
她气得冲他背影翻一个白眼,提钥匙开门进去,又重重把门摔上。
过一会儿,她刚把东西放下,外面又传来按门铃的声音。
陈星渡过去开门,抱手望着外面的人,没好气地问:“你又干嘛?”
傅司予说:“来收费。”
陈星渡:“……”
陈星渡气不打一处出,脚底打旋,转身回屋内拿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现金,一把塞他怀里:“够不够?不够我微信转你!”
傅司予直视她:“微信你把我拉黑了。”
“……”
陈星渡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她深汲一口气,努力把胸腔中的情绪压下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把、你、拉、出、来、可、以、吗?”
“可以。”傅司予挑眉。
陈星渡一口气终于出完,累得顿时整个人松懈下来,冲他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我今天没力气跟你纠缠,你回去吧,剩下的钱我晚点转给你。”
傅司予打从开始就不是为了来要钱。
她的那笔医药费,早在医院的时候他就结了。
陈星渡转身往屋里走,听见身后大厅的门合上,傅司予却没回去,而是径自进屋,在玄关处换鞋。
她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系列熟稔的动作,仿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从前和他住上下楼,每回去他家里都很拘谨,直至今天才发现他不要脸的特性。
陈星渡问:“傅教授去美国几年,连脸皮也学厚了吗?”
傅司予走到她面前,想牵她的手,“阿渡……”
“别碰我!”陈星渡条件反射地避开。在医院里他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一日三餐嘘寒问暖,人心肉长,陈星渡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最多就是对他态度稍微好些,没那么不耐烦,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把八年前的一切忘记。
她望着他说:“傅司予,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傅司予说,“我只是想留下来吃顿饭。”
他语气很静,仿佛只是在很诚恳地叙述自己的请求,外加他过于出众的外貌气质,让人从未怀疑过他说的话。
从前,她就是这样被他的外表蛊惑,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
陈星渡没想到九年过去,她还是无法平静地面对他。
她紧了紧身侧的拳,转身往厨房走,“随便你,不过我可没什么好菜招呼你。”
见她不再赶他走,傅司予便在客厅里坐下。目光打量四周,只有她一个人住的关系,陈星渡只租了间一室一厅,客厅和卧室是相连的,仅一个阻断柜隔挡。女孩子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和高?中时候去到她家的感观天差地别。
——那次傅司予头一回去她家里,满地乱飞的鞋袜和零食包装,还以为进了某个战乱的现场。
听见厨房传出女生低低的惊呼,傅司予倏然从沙发起身,往厨房方向走:“怎么了?”
厨房里,陈星渡正把刚才买的螃蟹拿出来,剪断绳子,没留神就被螃蟹钳了一下。
还钳出了血。
陈星渡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对着水龙头冲洗伤口,傅司予走过来看见,眉心微蹙,“把手给我。”
他把水龙头关了,大手捏住她受伤的指尖,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低下头,将她受伤的手指放进唇中。
男人的唇瓣温凉柔软,舌尖滑过她伤处时,牵连起一阵微痒的酥麻,仿佛能抚平一切的痛。
陈星渡一怔,想起那次去动物园,她假装自己受伤,男生也?是这样为她亲吮伤口。
回忆如海潮般侵袭而来,陈星渡一下子慌乱了心绪。
她条件反射地把手抽回,往后退几步,后腰撞上流理?台,“……不用你管。”她别开脸,声音却心虚地压低。
伤口并不深,只是被螃蟹钳了一下,流了点血,他那样做,实在有点大题小做。
但傅司予后悔以前没有为她多做一些。
他问:“急救箱放在哪里?”
陈星渡指了指厨房上边的一个柜子。
他走过去拿创可贴的时候,陈星渡一直望着他的动作,恍惚失神。
他拿着东西回来,问:“要我帮你还是自己来?”
陈星渡抿了抿唇,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创可贴,调头朝外面客厅走。
等她调整好情绪重新进来,傅司予已经把螃蟹清洗干净,在流理?台上摆盘。见她要去切砧板上的配料,对她说:“放着让我来吧,你去外面歇着。”
陈星渡恍恍惚惚地进去,又恍恍惚惚地出来,在客厅沙发坐下,两脚并拢踩在上边,细瘦胳膊环抱住自己的小腿。
下巴垫在膝盖上,望着电视机里的晚间新闻出神。
不记得里面的主播说了些什么,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傅司予动作很快,高?中的时候,他就给她做过饭。陈星渡现在想起,那时候晚上他特意喊她上楼做作业,却为她备好了晚饭,大约是故意的。
在饭桌坐下,因为她一个人在家,准备的菜很简单,除了两只螃蟹,只有火腿片和鸡蛋之类的简单食物。
傅司予变着花儿给她做了紫菜火腿汤、青瓜炒火腿丝,还有一道她爱吃的番茄炒鸡蛋。
他给她盛汤,陈星渡留意到他衬衫脏了。欠他刚才帮她处理?伤口的情,陈星渡眼下竟对他好脾气了些:“你衣服脏了,要不去里面换一件吧?”
傅司予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
他眸光凝视着她,情感深了许多。陈星渡却别开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又懊悔自己的主动开口。
“好。”傅司予说。
周末陈万禾偶尔会过来陪她的关系,家里备了几件男士的衬衫,陈万禾年轻时候身材挺拔修长,现在人到中年,难免有些发福。但衣衫长度是合适的,只是有点宽松。
他在里面换衣服,陈星渡喝一口汤,看晚间新闻的工夫,余光不自觉瞄一眼屋内。
男人正好把身上衣服脱下,露出紧实的背肌。大约是有固定锻炼的习惯,脊背肌肉纹理分明,脊柱沟清晰而性感,一路延伸而下……
陈星渡正出神地欣赏,目光却留意到他后背靠近腰线的脊柱,有一道长长的刀口。
至少缝了有十几二十针,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尽管时间已久,疤痕褪淡成粉色,仍旧不难看出,当时刚动完手术的创伤。
陈星渡一下失了神。回想起他独自在国外的那些年,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好过。
傅司予换完衣服出来,见她坐在座位上发呆,挑了挑眉,“在看什么?”
陈星渡回神。
她紧了紧手里捏着的汤勺,又恢复成平常不耐烦的态度:“你赶紧吃,吃完回去。”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气氛尴尬,陈星渡没心思品尝自己今晚买的螃蟹是不是膏肥肉厚,只想赶紧把这?顿饭吃完,然后送瘟神出门。
吃饭过程傅司予很识趣,只是顾自吃自己的,偶尔给她夹菜——虽然陈星渡并不乐意接受他的好意。但傅司予也?没有更多的行?为,惹得她更加不悦。
吃完饭,陈星渡从餐桌上站起,连让他收拾餐盘的机会也?不给,直接下了逐客令:“饭吃完了,你回去吧。”
傅司予站起来,目光望着她,“阿渡,我想我们两个可以好好谈一谈……”
“我不想谈,有什么好谈的?”陈星渡蹙眉,早知道他要来这一套,今晚就不会让他进门。她一顿饭的耐心已经耗尽,不想继续和他待下去,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往门口带,“你回去,我不想看见你。”
快到门口时,傅司予却反手握住她的腕,把她往身前一带。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和她身后的墙壁,将她堵在房间角落。
八年过去,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坐在轮椅上被动的少年,如今男人身姿成熟,挺拔硬朗,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侵略性。
他垂眸望着她,“阿渡,八年前我没有失约,我的的确确去了北京。”
作者有话要说:你只不过是去了又走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