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仍旧是那般清淡的语气语调,却如同四两拨千斤般,狠狠地?扫过她的心弦,在她心脏上激起惊涛骇浪。
陈星渡只觉得喉咙发干,仿佛话都?说不清楚了?,“可?是,你不喜欢徐薇吗?”
“我只喜欢你。”傅司予再一次认真地?说。
陈星渡不说话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虑和不安,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两人并肩坐在小包厢里看电影,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彼此的手相握在一起,男生的掌心很大,骨节颀长硬朗,像一把锁,紧紧将她扣住。
身下沙发松软,有点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略向下陷入一块,身体和他挨得更紧密。
因?为?紧张的关系,陈星渡有些出汗了?,脸颊滚烫滚烫,像是高烧。
电影中?,阿汤哥正在躲避追杀,子弹和炸.弹从他身侧飞过去炸开的时候,陈星渡脑子里仿佛也是一炸。
傅司予捏了?捏她汗涔涔的小手,侧眸望她,“会很热吗?”
“……没。”陈星渡低声?开口,发觉自己声?音都?变得怪怪的,有些哑,还有些发颤。她挪了?挪身子,“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是肯定的。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没有经验,从前?只是道听途说,学校里偷偷背着老师和家长谈恋爱的学生不少,可?在她这个年纪,陈星渡确实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
至少,在遇见他之前?是这样?。
“嗯,我也有点。”傅司予说,指腹划过她细腻的手背,“但是我很开心。”
“……”
我也是。
然而陈星渡心里害臊,没好意思说出口。
电影还没播到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影厅空调坏掉的缘故,陈星渡觉得周围温度确实比进来时升高。皮质沙发又密不透风,两人紧挨着坐在小包厢里,她后背衬衫都?被汗濡湿了?。
陈星渡试图挪动身子,往旁边空位靠过去一些。手肘不小心碰到某个开关,耳边只听很轻一声?滴响,沙发扶手上的工作灯闪了?闪,亮起一排绿色,随后整个座椅开始缓慢地?向后倒。
“什么情况?”陈星渡呆住了?,刚才两人还好好坐着呢,此刻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向后倾斜,眼睁睁看着视野向上翻转,没多久,他们便从坐姿变成?躺下。
沙发里的按摩器开始运转,一下下地?推攘着她的肩膀和后背,让她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靠。
傅司予也没反应过来,等沙发完全朝后平躺下去的时候,两人已经从并肩坐着的姿势,变成?面?对面?地?拥抱。
窄小的沙发像一张小床,两人陷在里面?,难以?动弹。
陈星渡脸颊不由埋在他的胸膛里,他衣衫领口处的两粒衣扣散开,露出一段漂亮的颈脖和锁骨,嗅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薄荷香味。
脸上温度越来越高了?。
陈星渡挣扎着想从沙发里起来,双脚悬在半空,没办法使力。小手乱摸乱摁的,竟扶在了?他的腰上。
傅司予呼吸一滞,无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了?滚。他抱着怀里的人,低哑着声?说:“阿渡,不要再动了?。”
“可?是我们这样?起不来。”陈星渡绝望地?说,脸颊埋在他颈窝里,声?音也闷闷的。他身体的温度很高,两人这样?亲密地?抱在一起,像是随时会燃烧起来。
“傅司予,你身上好烫……”
傅司予闭上眼睛。
窄小的空间位置迫使他们必须相互紧拥,隔着薄薄衣料的阻挡,感受到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的心跳,如小鹿乱撞般混乱而热烈。
他说:“我有点难受。”
“是不是我撞到你了??”陈星渡总觉得自己压到他的肩膀,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来。
身后的按摩器却往前?推移,陈星渡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栽倒。
她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半俯地?趴在他面?前?。黑暗中?,女生漂亮的双眸惊愕地?睁大,几缕光线折进她晶莹的眼瞳中?,有种惊慌失措的美丽。
傅司予闭着眼,呼吸愈加沉重。
他按捺着情绪,低声?道:“这个姿势,你不觉得不太对劲?”
“……”
陈星渡大脑猛地?反应过来。
就算她再没有经验,对这方面?的事情再不懂得,可?她也是十八岁的人了?,身旁朋友不少,都?是青春时期的少男少女,总归会接触一些情情爱爱的电影。
逐渐地?,男生身体紧绷起来。
陈星渡赶忙一骨碌地?从他身上翻下来,踉跄跌在地?上,“对、对不起!”
她慌乱地?说。
傅司予从沙发上坐起,按停了?按摩模式。
椅背慢慢从后面?升起。
他牵着她起来,见她慌乱失措的模样?,心里多少有点内疚。
他叹口气说:“电影不看了?,我们先出去吧。”
-
出了?影院,傅司予第一时间去了?洗手间。陈星渡站在外面?等他,从昏暗闷热的影厅里出来,外面?大厅空气流通,再加上十足十的冷气,让陈星渡脸上的温度逐渐降温。
她站在反光的玻璃镜前?,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头?发有些乱了?,衣服也是,刚才在电影院里,不知道他看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肯定又慌张、又凌乱。
她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捋好,又理了?理衣衫和裙摆。把自己打理整齐,才对照着镜子,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脸颊还是红红的,眼睛也很亮。陈星渡从来没见过自己这副模样?。
“阿渡,我好了?。”傅司予在身后喊她。
陈星渡回头?,他从洗手间出来,看样?子像洗过脸,脸颊和发丝上,还沾有一点潮湿水渍。
经过刚才在影院里的事,陈星渡现在有点不敢直视他。好不容易降下来的脸颊温度,又开始回升。
她磕磕绊绊地?说:“那、那我们回去吧!”
她脚底打旋,转身飞快地?往电梯方向走。忽地?,手腕被身后的人牵住。
傅司予望着她,“阿渡,你慢一点,我跟不上。”
“……”
陈星渡微怔。
目光落在他轮椅上的双腿。
她紧张起来,却忘了?,他其实是需要被照顾的人。
两人牵着手往电梯方向去,见他们过来,有人替他们按住电梯门。
因?为?轮椅占据的空间较大,傅司予进电梯时,里面?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后挪出一些位置。
傅司予低声?礼貌地?说:“谢谢。”
电梯门合上,陈星渡留意到,身旁的人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其实在学校里也是,年纪轻轻十七八岁的男生,却无法拥有和正常人一样?行走的双腿,只能依靠轮椅出行。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学校,同样?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只是傅司予从来不说,假意看不见那些目光、听不见那些低议的声?音。
可?当一个人说他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吗?
离开商场,已经将近夜晚九点了?,原定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他们只看了?不到一半就出来。外面?夜幕深浓,正佳广场上的音乐喷泉正值表演时间,数十支水柱齐齐射向天空,散开晶莹的白雾水花,映照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折射,在夜里美不胜收。
大人在旁边观赏拍照,孩子们在里面?穿梭打闹。
淡淡水雾随着夜风飘拂过来,清凉、沁人心脾。
陈星渡问:“我们现在回家吗?”时间说早不早,但也不晚了?。
傅司予望着广场上的一处空地?,距离人群较远,比较安静。
他说:“我们去那走走吧。”
两人手牵着手,一直没有松开。陈星渡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掌心的温度,心头?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慌乱紧张。
其实她一直很奇怪傅司予突然转变的态度,明明在两天之前?,他不是这样?对她说的。
“阿渡。”走着走着,傅司予忽然开口对她说,“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陈星渡脚步顿住,“什么?”
“我不能……一直这样?坐在轮椅里。”他在心里酝酿许久,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能开口对她说出这些话。
傅司予用力握紧轮椅扶手,指尖陷进去,低声?说:“我一定要去国外,进行手术。”
“……”
陈星渡怔住了?,“手术?”
“不是一个小手术。如果失败,我可?能会瘫,也可?能会死?。”傅司予对她说。在今夜,他决心要对她全盘托出,“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已经决定要放弃,或许我会像现在这样?,在轮椅里坐上一辈子。”
“去国外做手术,是我近期才决定的事。”
“……为?什么?”陈星渡不明白,讷讷地?问。他今晚突然表白的一切,对她而言实在具有太大的冲击性。她的大脑运转过速,反应不过来。
“因?为?你。”傅司予望着她,目光认真,“记得很久之前?你曾经问过我,我以?后会不会成?为?医生。当时我给你的回答是,我不会。”
“一个注定要在轮椅上度过一辈子的人,怎么做拿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上的医生?”
“可?是现在,我想要有以?后了?。”
他一字一句,气息平稳而清晰。清淡的话语,却如同用力击打在心房上的擂鼓,让陈星渡心颤不止。
她下意识捏紧了?双拳,“所以?你才会……”
“我原本不想把这些事告诉你,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去国外,好像也很好。”傅司予说,“但我没办法骗过自己的心。”
没有办法,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而不会感到担心。
陈星渡对他仅余的那一点揣测怀疑,在此刻通通如同丢盔弃甲,卸下心防。
她问:“所以?徐薇的事,是你骗我的?”
“嗯,是我骗你的。”傅司予望着她,唇边笑容苦涩,“为?了?让我自己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