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陈星渡在床上翻来滚去,脑海里全是刚才在医院里,傅司予离开的背影。
眼看快七点,她就这么翻来覆去想了一个多小时,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就是最后他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不散。
陈星渡一个鲤鱼打挺,索性从床上坐起来,解锁手机屏幕,从微信通讯录里翻出来一个人。
李音。
李音是一班的班长,从高一开始就和陈星渡同班,历经文理分科,算是班上和陈星渡处得比较好的那一拨人。
班长权限不小,手上掌管各同学家长及个人的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陈星渡飞快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在吗?】
等了几秒钟,那头很快回复。
李音:【在,怎么了?】
陈星渡:【你有傅司予的微信么?推给我。】
陈星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对话框上头提示“对方正在输入”,她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盖,内心有点焦灼。
没一会儿,李音回复过来。
把傅司予的微信名片推给她。
陈星渡笑了,回复:【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陈星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加他,就是突然有那么一个冲动。她向来是行动比脑子快的人,很多事情脑袋里还没想清楚,意识反应便已经很诚实地付出行动。
她想了想,添加备注那里没有填太花里胡哨的内容,就只是简单明了地写了三个字:陈星渡。
好友申请发送完毕,陈星渡扔下手机,去厨房觅食。
陈万禾和白阮前天的昙花一现后,再次在家中失去了踪影。回家路上,陈星渡看见公交车站牌上的海报,白阮2012年最新一轮的巡回演唱会,即将在南城举办首场。按照她以往的经验,白阮一旦展开世界巡回演唱,至少得有两年不着家。
陈星渡可太开心了。
这意味着,至少有一段时间,她耳根子可以很清净。
陈星渡打开冰箱,目光在里面转悠一圈,除了几盒冰冻酸奶,其余什么也没有。
酸奶拿出来一看,还过了期。
陈星渡默默把冰箱合上。
又打开自己的钱包,好家伙,就剩一枚一块钱硬币了。以往她全靠张子染接济,眼下张子染住了院,即使出院,至少也要在家中休养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靠陈万禾和白阮给的三百块钱生活费,能活活把她饿死。
陈星渡叹了口气。
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
陈星渡走过去拿起来,点开。发现傅司予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傅司予:【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星渡眼中瞬间燃亮希望之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求助的稻草。
陈星渡:【你家有饭吗?】
陈星渡:【能让我去蹭饭吗?】
陈星渡:【我可以带一坛子我妈亲手腌的泡菜给你!】
陈星渡抓着手机噼里啪啦地给对方发了好几条消息,全然忘了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水火不容的关系。
她不确定傅司予会不会回复,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对话框上方提示“对方正在输入”。
仿佛过去很久。
傅司予:【……】
傅司予:【你很饿吗?】
陈星渡觉得这人的打字速度,一点都配不上他的脑速。
敲了这么久的键盘,才回过来一个省略号。还问她饿不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她陈星渡一个月有三十天,三十天都在饿着。
陈星渡:【饿饿饿!】
陈星渡:【所以有饭吗?】
“……”
良久的一阵沉默。
陈星渡突然觉得,自己这么猴急,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等了好一阵,对方终于回过来。
傅司予:【那你上来吧。】
傅司予:【刚好我爸妈不在家。】
陈星渡:【太好了!!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太好了!!
而且爸妈还刚好不在家!!!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
陈星渡收到傅司予消息后,屁颠屁颠地就上了23楼,连鞋也没换,直接穿着自己的棉拖鞋上去的。
摁响门铃后,傅司予过来把门打开。陈星渡就站在门外边,还穿着今天在学校那身校服裙,裙摆被她特意改过,比正统的更加短些,露出一双女孩子白皙笔直的长腿,穿一双白袜,舒舒服服地踩在柔软的棉拖鞋里。
衬衫领口扎着一只浅粉色的蝴蝶结,衬着她那张笑容明媚的脸,仿佛下一秒蝴蝶也要翩然欲飞起来。
傅司予无声看了她几秒。
陈星渡对他笑,“那我进来啦。”
傅司予侧身让她进屋,看着她在玄关处换鞋。女孩子裙子短,弯腰瞬间,裙摆向上缩回一截,露出更多大腿白皙的肌肤。
傅司予一愣,脸颊微微发热,很快移开目光。
陈星渡跟在傅司予身后进屋,今晚他家还真没人,两三百平米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在。
虽然陈星渡大多时候也是,一个人在家里,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声。
上回来得匆忙,关系又紧张,陈星渡都没来及好好看看他家里。这回明目张胆地进屋,陈星渡两手背在身后,左看一下,右看一下,随口问:“对了,今晚叔叔阿姨去哪了?”
“进医院了。”
“进医院?”陈星渡顿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是加班吗?”
“不是。”傅司予回头看她一眼,“是吃了你妈亲手腌的泡菜。”
陈星渡:“……”
陈星渡立马收敛许多,乖乖巧巧地跟在他身后走。
陈星渡一路跟着他进厨房,因为他腿脚不便的关系,陈星渡上回来便留意到,家里的许多家具,比方说水槽、流理台,还有书柜书桌,都按照他方便的尺寸改过。
她来之前,傅司予已经把今晚要做的菜准备好,一面放着蒜蓉、生姜之类的辅料,一面放着肉食。
陈星渡看不出来,他还是做饭的一把好手。像她的做饭技术就不行,最多煮个生米饭,就着现买的斩料吃。
傅司予在流理台前忙碌,把一会儿要炒的菜装盘,陈星渡被晾在一旁,闲着无聊,随口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傅司予头也不回,“你会做什么?”
陈星渡:“……”
陈星渡觉得这话怎么别有深意。
陈星渡不服气,一大步上前,走到他身边,十分认真地说:“我很认真的,只要你教我,我都能学会。”
傅司予装菜的手顿了顿,随后指尖在半空转了个弯,拿起旁边烫好的一盘白灼虾,推到她面前。
“把虾壳剥了,等下炒。”
“好哒。”陈星渡今晚心情出奇的好,竟然乖乖听他使唤。
辅料备好了,菜下锅很快便炒好。傅司予在厨房炒菜十分钟的时间,陈星渡便在客厅一边剥虾壳一边看电视。
等傅司予端着炒好的菜出来,摆上桌子,留意到一旁沙发上的陈星渡,以及她手边堆积成一座小山高的虾壳。
至于虾肉。
一颗没有。
傅司予:“……”
傅司予过去,脸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虾呢?”
“啊?”陈星渡看电视看得入神,全然忘了他刚才说的话。傅司予过来的时候,她正把最后一只剥好的虾放进嘴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把虾肉吞下去。
柔软舌尖舔了舔嘴唇,满脸的心虚。
“……”
傅司予面无表情:“陈星渡,你是饿死鬼吗?”
陈星渡撇了撇唇角,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算了。”傅司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有点疼。他说:“过去吃饭吧,菜炒好了。”
陈星渡没想到,两个人的饭桌,傅司予竟然可以搞出四菜一汤来。
哦不。
除去她刚才吃掉的白灼虾,应该是五菜一汤才对。
陈星渡拉开椅子坐下,望着一桌子菜,崇拜地说:“哇,你好厉害!”
“……”
傅司予瞥她一眼,从她话里听出些有奶就是娘的意味。
他说:“吃吧,吃完了你洗碗。”
“没问题。”
让她干什么都行,只要别叫她炒菜。
陈星渡给自己盛了饭,一桌子的糖醋排骨、铁板鱿鱼、芥蓝炒牛肉、沙姜鸡、冬瓜丸子汤。菜色过于丰盛,对比她吃了许多天毫无营养的泡面和外卖,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有饭吃的日子就是幸福啊。
陈星渡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试试,刚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便迅速在味蕾上化开,让人食欲大开。她眼睛一亮,欣喜地说:“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傅司予说。
“嗯嗯!”陈星渡尝过一块,便不客气起来,抓着筷子开始风卷残云,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对面桌傅司予安静地端着碗筷,低眉垂目,始终慢条斯理地吃着,甚至筷子碰到餐盘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教养仿佛刻在他的骨头里。
陈星渡想站起来夹对面的菜,被傅司予用筷子制止住动作。
他抬眸看她,“陈星渡,夹你自己面前的菜。”
“啊?”
“不要站起来,没有礼貌。”
“……”
陈星渡重新坐下,看在他今晚做饭的份上,她没有驳嘴。
傅司予指尖点在玻璃转盘上,把面前那盘青菜,转到她面前,“好了,夹吧。”
“……”
陈星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哪来那么多规矩。
吃饭中途,餐厅里很安静,只有筷子碰撞碗盘发出的声音(大部分是由陈星渡制造的),有那么一瞬间,陈星渡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竟然能和傅司予这样平和安稳地同桌吃饭。
留意到女生吃饭的速度慢下来,傅司予端碗的动作顿了顿,问:“怎么?”
“没什么。”陈星渡摇摇头,一桌子的佳肴,她忽地没了胃口。她放下碗筷,望着面前的人,神情认真而庄重地说:“就是突然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傅司予挑了挑眉。
不明白她突然是闹哪出。
陈星渡舔了舔下唇,舌尖还残留着糖醋排骨酸甜的汁味。他做的饭菜越是好吃,她心里便越觉得愧疚。
她犹豫地说:“你请我吃饭,我开学时不该那样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是瘸子。”
“……”
陈星渡一脸歉意,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毕竟对方请她吃饭,无异等同于救她一命。就在今天,他还救了自己兄弟一命,简直比白衣天使还天使。
她是个有错就要认的人,不道歉她心里过不去。
就在陈星渡心里还酿着,趁着此情此景,美味佳肴,再发表点肺腑之言时,听到对面传来很轻一声笑。
“没事,我不瘸。”傅司予望着她,唇角微勾,“我只是瘫而已。”
陈星渡:“……”